“为什么明明那么相爱的两个人，最后却不能走到一起呢？”
陈雲轻趴在课桌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眼睛微微发红，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带着惆怅的叹息。
她胳膊下面压着一本杂志——正是经锦年借给朱绾柚的那本《火花》。
陈大班长原本是不屑于看这种“小女生读物”的。用她的话说：“言情小说都是骗人的，现实里哪有那么多巧合和浪漫。”
可架不住朱绾柚这两天的痴迷。
从周六拿到杂志开始，这小妮子就像着了魔，课间看，自习课偷偷看，连去厕所都要揣在兜里，虽然很快就因为“纸张遇潮”而放弃了。
“雲雲，这个真的很好看，”朱绾柚抱着她的胳膊晃啊晃，声音甜得像掺了蜜，“你看一看嘛，就一篇，一篇就好~”
陈雲轻试图抵抗：“我不看，幼稚。”
“求你了~雲雲最好了~”
“……”
“雲雲~姐姐~”
陈雲轻投降了。
她实在没办法拒绝朱绾柚撒娇时的样子——眼睛睁得圆圆的，睫毛扑闪扑闪，嘴角委屈地往下撇，像只讨食的小猫。任何人看了都得心软，何况她还是个隐形的“妹控”。
于是她接过杂志，打算随便翻翻，打发无聊的周末时光。
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看了第一篇，她心想：也就那样。
看了第二篇：唔……有点意思。
看到第三篇：等下，这个男主是不是有点渣？
等朱绾柚上完厕所回来，陈雲轻已经看到第五篇了，眼睛还盯着页面，连翻页都舍不得太快。
“雲雲？”朱绾柚凑过来，“好看吗？”
陈雲轻轻咳一声，故作镇定：“……还行，勉强能看。”
但微微发红的耳朵出卖了她。
周末的教室有种奇特的氛围，明明该休息的日子却要上课，所有人都提不起劲。窗外的阳光很好，蝉鸣阵阵，风里带着桂花的甜香。这种时候，看言情小说成了最合理的消遣。
陈雲轻一篇接一篇地看。
有的故事甜得发齁，男女主从校服到婚纱，顺风顺水；有的则满是遗憾，明明开头美好得像童话，结局却破碎得让人心梗。
此刻她刚看完一个be故事，男女主高中相识，大学相恋，却因家庭和现实分开，多年后在街头偶遇，各自牵着孩子的手，相视一笑，然后擦肩而过。
文字很平淡，没有大哭大闹，没有歇斯底里，但那种绵长的、细密的疼，反而更戳人。
陈雲轻盯着那句“我们曾那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现在却那么远，远到连说句‘你好’都显得多余”，忽然就有点鼻酸。
于是她发出了开头那句感慨。
“啊，那篇啊，”朱绾柚转过头来，心有戚戚焉，“我也看得挺难受的。”
她前世看过太多类似的故事，也见证过身边人的分分合合。爱情这东西，有时候就像抓在手里的沙，握得越紧，漏得越快。
“也许这样的故事才是常态吧。”朱绾柚轻声说，“现实里的爱情，哪有那么多圆满。”
陈雲轻没说话，只是把杂志合上，盯着封面发呆。
窗外的下课铃就在这时响了。
“叮铃铃——”
像往滚油里滴水，教室瞬间炸开。
周末下午最后两节是“活动课”，顾名思义，自由活动。
更关键的是，周日允许家长探望。所以此刻的校园格外热闹：有家长拎着保温桶站在走廊等孩子，有学生抱着脏衣服往校门口跑，空气里飘着饭菜的香味，混着桂花香，有种奇异的温暖感。
朱绾柚家离学校远，坐公交要转车，将近两小时。父母平时工作忙，很少周日过来。所以她此刻很闲，杂志看腻了，作业写完了，接下来两节课，漫长又无聊。
她下意识地看向前桌。
经锦年正站起来，跟后门几个男生说话。声音不高，但能听清：
“打球去？”
“走啊，占个场。”
“快点，去晚了没位置。”
朱绾柚心里一动。
打球啊……
前世她还是朱佑的时候，周末下午最常干的事就是打球。
现在……打不了了。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
有点失落。
但很快她又打起精神——打不了，还不能看吗？
这时经锦年收拾好东西，准备往外走。
“经锦年同学，”朱绾柚叫住他，“你们要去打球？”
经锦年回头，看到是她，脚步顿住：“嗯。”
“真好啊……”朱绾柚小声说，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羡慕。
经锦年看着她，沉默了几秒。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她脸上，能看见细小的绒毛。她眼睛亮亮的，像盛着光，但仔细看，又有点黯淡——那种想参与却又不能参与的黯淡。
鬼使神差地，他开口：“你要来看吗？”说完他就后悔了，连忙补了一句“周末挺多女生在旁边看的。”
朱绾柚眼睛一下子亮了。
“可以吗？”她问，声音里带着雀跃，但很快又犹豫起来，“不过我一个人去有点……”
她看向旁边的陈雲轻。
陈雲轻正托着腮看他们，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最后落在经锦年脸上，带着明显的审视。
经锦年被她看得有点发毛。
“雲雲~”朱绾柚已经凑过去，抱住陈雲轻的胳膊，开始熟悉的撒娇流程，“陪我去看打球嘛，好不好？我一个人不敢去……”
陈雲轻试图抵抗：“有什么好看的，一群臭男生流汗。”
“可是在教室好无聊~”
“你可以看杂志。”
“杂志看腻了~”
“那回寝室睡觉。”
“睡不着~”
朱绾柚把脸贴在她胳膊上蹭啊蹭，声音软得能掐出水：“雲雲最好了，陪我去嘛，就一会儿~”
陈雲轻：“……”
她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朱绾柚的头发：“只待半小时。”
“好！”朱绾柚立刻笑开，转头对经锦年说，“你们先去吧，我们等会儿过去。”
经锦年点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
他总觉得，班长看他的眼神不像看同学，更像看……拱白菜的猪。
十五分钟后，朱绾柚拉着陈雲轻出现在篮球场。
九月的下午三点，太阳正毒。篮球场大部分暴露在阳光下，水泥地面被晒得发白，空气里能看到热浪扭曲的痕迹。但男生们好像感觉不到热，穿着短袖校服，在场上跑动、跳跃、喊叫，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人很多，几乎每个篮筐下都有人。想在这个时间段打到球，必须一下课就冲刺，显然经锦年他们做到了，位置还不错，靠近操场，旁边还有一小片树荫。
朱绾柚拉着陈雲轻穿过球场。
她能感觉到视线，很多道，或隐晦或直接，落在她们身上。这也正常，篮球场突然出现两个漂亮女生，任谁都会多看两眼。
但她还是有点不自在，脚步加快，直到走进树荫才松了口气。
经锦年正在场上。
六个人的半场因为人多变成了4v4。他的身高在一群人里不算最高，但比例好，腿长，跑动起来有种轻捷的流畅感。运球，变向，假动作，起跳投篮——动作一气呵成，篮球划出漂亮的弧线，“唰”一声入网。
场边有人吹口哨。
朱绾柚看得有点入神。
她前世打球，知道什么样的动作算漂亮。经锦年这水平，在业余里绝对算好的，而且……很帅。
不是长相的帅，是那种专注、投入、游刃有余的气场。和平时的慵懒散漫判若两人。
“还挺像样。”旁边的陈雲轻小声评价，语气里难得带了点赞许。
场上有人注意到她们，用手肘碰了碰经锦年，朝这边努嘴。经锦年回头，看见树荫下的两个少女，愣了一下。
朱绾柚笑着朝他挥挥手。
经锦年也抬手挥了挥，然后转回身，继续防守。但接下来几个球，他打得明显更卖力了——抢断，快攻，三分，动作干净利落，引得场边一阵喝彩。
朱绾柚看着，忽然想起一件事。
前世，经锦年在高三上学期交了个女朋友，是高一的学妹。两人谈了半年，感情很好——至少经锦年这么认为。直到女生提分手，一个月后他才从别人那儿知道，女生早在分手前就和外校男生在一起了。
那段时间经锦年状态很差，上课睡觉，作业不交，连最爱的杂志都不看了。朱绾柚看着他从一个偶尔还会笑的少年，变成真正沉默寡言的人。
“这次……”她盯着场上那个奔跑的身影，心里默默想，“如果能阻止的话……”
“绾柚，”陈雲轻拉了拉她的手，“差不多了吧，好热。”
朱绾柚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看了二十多分钟。确实有点累，太阳虽被树荫挡住，但地面的热气蒸上来，还是让人发闷。
刚好经锦年下场休息，正仰头喝水。喉结滚动，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他喝完水，用衣摆擦了擦脸，露出一截紧实的腰腹。
朱绾柚移开视线，脸有点热。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经锦年看见她，放下水瓶：“要走了？”
“嗯，”朱绾柚点点头，“有点累，和雲雲去操场走走，然后吃饭。”
朱绾柚笑着挥挥手，拉着陈雲轻转身往操场走去。脚步轻快，马尾辫在脑后一跳一跳。
经锦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半天没动。
“喂，”旁边的男生用手肘撞他，“人都走远了，还看？”
“可以啊经哥，”另一个挤眉弄眼，“这才开学几天，就有美女专程来看你打球了？”
“不是专程，”经锦年回过神，拧上水瓶盖子，“就是……顺路。”
“顺路到篮球场？你信？”
经锦年没接话，只是拿起球，重新上场。
但接下来的半节课，他有点心不在焉。
“砰——”
球砸在篮筐上，弹飞了。
“经哥，状态不行啊！”队友喊。
经锦年抹了把脸：“热，手滑。”
他抬头，看向操场方向。
两个少女的身影已经变成小小的点，在跑道上慢慢走着，偶尔凑近说些什么，然后笑作一团。
阳光很好，风很轻。
青春正喧哗。
而某个少年在投篮时，忽然想起杂志里的一句话：
“心动像一场没有预告的雨，你还没准备好，就已经湿了满身。”
他以前觉得这话矫情。
现在……好像有点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