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
距离朱绾柚家两公里外,是慈城有名的“别墅区”。
其中一栋别墅的二层,有扇窗还亮着。
房间很整洁——或者说,整洁得有些过分。
浅灰色的墙壁,深木色的书桌,床铺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书架上书排列得整整齐齐,按高矮颜色分类。地上干净得能照出人影,连充电线都绕成完美的圆圈。
这是一个属于“完美主义者”的房间,也属于一个习惯孤独的少年。
经锦年坐在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滑动手机屏幕。
QQ界面空空荡荡。班级群在讨论运动会,消息一条接一条往上蹦,但他没点进去。好友列表里,熟悉的头像大多灰着,周五的夜晚,同学们要么在打游戏,要么在外面玩。
只有他,一个人在家,一个人对着手机发呆。
从下午回家开始,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平时最爱玩的游戏,今天打开五分钟就退了。漫画看不进去,杂志翻了两页就合上。脑子里像有台坏掉的放映机,反复播放着同一个画面。
公交车上,少女靠窗睡着的侧脸。
睫毛,嘴唇,脸颊上细小的绒毛,还有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的胸口。
“我是不是被下药了?”经锦年把手机扔到桌上,揉了揉太阳穴,“不然怎么会满脑子都是她。”
孤独这种感觉,他早就习惯了。
父母离婚后,妈妈组建了新家庭。虽然对他不错,但那个家终究不是“他的家”。大多数周末,他都选择一个人待在父亲买的别墅里。偌大的房子,常常只有他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打游戏,一个人对着天花板发呆。
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
直到那个总是睡不醒的少女,像只迷路的小鹿,懵懵懂懂闯进他的世界。
她坐在他身后,会小声叫他“经哥”,会借杂志看,会去看他打球,会在公交车站笑着跟他打招呼。
像一束彩色的光,猝不及防照进他灰白的世界。
少年伸出手想去抓,光却在指尖跳跃,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
光照在了他脚边,还没完全照亮他。
但他想靠近那束光。
哪怕只是靠近一点点。
经锦年重新拿起手机,点开搜索框,输入“朱绾柚”。
结果理所当然,“没有更多搜索结果”。
他这才想起,他们连好友都没加。
班级群!
他眼睛一亮,飞快点开同学建的班级群。群里很热闹,在讨论运动会开幕式穿什么,女生们想穿裙子,男生们起哄说穿汉服,体委在发各种服装链接。
经锦年没心思看这些。
他点开群成员列表,四十多个头像密密麻麻。很多人没改备注,网名千奇百怪:“爷傲奈我何”“悲伤荷包蛋”“开心超人”……
他耐着性子往下滑。
突然,一个ID跳进视线:
柚子不好吃
头像是一只白色的布偶猫,歪着头,眼睛圆溜溜的,憨态可掬。
经锦年心跳快了一拍。
点开头像,进入空间,能看到几张公开照片。
其中一张是春天的樱花树下。少女穿着洁白的纱裙,头发松松地绾着,有几缕垂在肩头。她对着镜头笑,眼睛弯成月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阳光透过花瓣洒在她身上,整个人像在发光。
经锦年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久到手机屏幕自动变暗,他才回过神。
手指移到“加为好友”的按钮上,犹豫了。
加不加?
会不会太唐突?
万一她拒绝了怎么办?
但……好像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吧?毕竟是前后桌,加个好友很正常。
这么想着,他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按下。
验证消息发出去了。
他盯着屏幕,等了五分钟。
没反应。
“可能在忙吧。”他自我安慰,把手机放到一边,起身去洗澡。
卫生间里水汽氤氲。
经锦年脱掉上衣,露出少年清瘦却结实的身材。他有运动的习惯,虽然不像体育生那么壮,但线条清晰,腹肌的轮廓若隐若现。配上那张带着点痞气的脸,确实符合很多女生对“校园帅哥”的想象。
热水冲下来,疲惫感被带走不少。
他哼着不成调的歌,脑子里又开始盘算:待会儿如果她通过了,第一句该说什么?
“在干嘛?”
太普通。
“我是经锦年。”
废话,验证消息里写了。
要不……直接打个语音电话?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自己先否定了。
不行,太冒失了。而且大晚上的,孤男寡女通电话,听起来就暧昧。
可等他擦干头发,换上干净的短袖短裤,躺到床上时。
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点开了QQ。
好友验证通过了。
聊天框空着,谁都没先说话。
经锦年盯着那个猫咪头像看了三秒,然后做了个自己都觉得冲动的决定:
打视频电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看看她,听听她的声音。哪怕只是几秒钟。
从床上弹起来,坐到书桌前。把手机架好,调整角度,确保摄像头能拍到自己的脸。
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刚洗过,有点乱,但乱得自然。检查衣服,领口有没有歪,肩膀有没有线头。
一切准备就绪。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视频通话邀请。
另一边,朱绾柚还在被窝里与睡眠缠斗。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经锦年邀请您进行视频通话”。
她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大晚上的打什么视频电话!”她瞪着屏幕,像瞪着一颗定时炸弹。
接不接?
接了说什么?
不接的话……他会不会觉得我讨厌他?
犹豫了十几秒,好奇心还是战胜了羞耻心。她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来。
经锦年的脸出现在镜头里。他好像坐在书桌前,背景是简洁的灰色墙壁。头发微湿,软软地搭在额前。穿了件白色的短袖,领口松松的,能看见清晰的锁骨。
“不好意思,我...我按错了。”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夹杂着慌乱。
朱绾柚愣了愣。
“啊,我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呢。”她小声回应,声音软软的,带着刚洗过澡的慵懒。
“没事,不小心按到了。”
“嗯,那我挂啦?晚安。”
“好...好的,晚安。”
叮!
经锦年盯着聊天界面,脸上温度止不住上升,懊恼道:“我到底在干嘛啊!”
那天夜里多了一位失眠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