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天光还是一种朦胧的、介于靛蓝与深灰之间的颜色。
校园里很安静，远处的操场笼在薄雾里，跑道线隐约可见。
鸟鸣先响起来了。
先是试探性的、零星的几声，然后渐渐连成一片，清脆婉转，在晨雾里荡开涟漪。
朱绾柚就是在这样的声音里醒来的。
其实还没完全醒，意识浮在半梦半醒之间。寝室外的走廊传来开门关门的声响，女孩子的说笑声压得很低，却掩不住那股雀跃。
“……快点啦，说好互相帮忙扎头发的！”
“我的发夹呢？谁看见我那个珍珠发夹了？”
“借我用下口红，就那个豆沙色的……”
声音忽远忽近。
朱绾柚皱了皱眉，把脸往枕头深处埋了埋。
困。
昨晚明明睡得不算晚，但运动会前夜的兴奋感像小蚂蚁，在心里爬了一整夜，睡得不踏实。
“绾柚。”
有人轻轻推她的肩膀。
“起床啦～”
是陈雲轻的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小孩。
朱绾柚没睁眼，含糊地嘟囔：“……还早……”
“不早啦。”陈雲轻笑，手指理了理她额前睡乱的刘海，“要给你换衣服、化妆呢，时间很紧的。”
化妆。
这两个字像小石子，“咚”地掉进朱绾柚半梦半醒的意识里。
她睫毛颤了颤，眼睛睁开一条缝。
寝室灯已经亮了，暖黄的光线有些刺眼，陈雲轻坐在床边。
另外两个室友在换衣服，窸窸窣窣的，空气里有面霜和洗发水的清香。
“真要化妆啊……”朱绾柚撑起身子，声音还带着刚醒的软糯。
“当然。”陈雲轻把她拉起来，“公主殿下，今天你可是主角。”
洗漱完，真正的“工程”开始了。
洛丽塔裙子比想象中复杂。
首先是内搭衬衫，米白色，领口和袖口缀着细密的蕾丝。扣子很小，朱绾柚笨手笨脚地扣了好半天，最后还是陈雲轻帮忙才搞定。
接着是裙撑。
纱质的，蓬度适中，套上去时轻飘飘的，像突然多了个空气做的泡泡。朱绾柚低头看着自己瞬间蓬起来的裙摆，有点新奇，又有点不好意思。
最后是连衣裙。
天蓝色，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布料很软，滑过皮肤时凉丝丝的。陈雲轻帮她拉上背后的拉链，调整好腰线。
高腰设计，正好在胸部下方，衬得腰身纤细。
穿丝袜时，朱绾柚的脸一直红着。
白色连裤袜，料子薄而透，包裹住双腿时有种奇特的触感。
滑腻的，紧贴的，每一步都能清晰感受到布料与皮肤的摩擦。起初不习惯，走了几步后，才慢慢适应。
“转身我看看。”陈雲轻后退两步，上下打量，眼睛亮了，“好看！”
另外两个室友也凑过来。
“绾柚穿Lo裙好合适啊！”
“这颜色显白，腰也显得好瘦。”
朱绾柚被夸得脸颊发烫，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裙边。
镜子在对面墙上，她慢慢走过去。
镜子里的人……有点陌生。
天蓝色的裙子蓬松却不夸张，白色丝袜衬得腿又直又细，米白内搭的蕾丝从领口露出来，增添了几分精致。
但还没完。
陈雲轻把她按在椅子上，打开自己的化妆包。
“闭眼。”
粉底液点在她脸上，指腹轻轻推开。朱绾柚皮肤底子好，不需要太多修饰，只是眼下淡淡的黑眼圈被遮瑕膏盖住。
眼妆很淡，细细的内眼线，睫毛夹翘后刷上一层纤长睫毛膏。她睫毛本来就长，这样一弄，眼睛显得更大更亮。
最后是唇釉。
豆沙粉色，水润质地，涂上去后嘴唇泛着淡淡的光泽，像刚洗过的樱桃。
“好了。”陈雲轻收起刷子，“睁眼。”
朱绾柚睁开眼。
镜子里的人……完全不一样了。
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眉眼更清晰，嘴唇更丰润，整张脸像被柔光灯打过，透着种干净明亮的、少女特有的光彩。
她盯着镜子，看了很久。
“别发呆了。”陈雲轻笑，拿起那两个天蓝色的蝴蝶结边夹，“还有头发呢。”
她站在朱绾柚身后，手指穿过她的长发。
发质很好，又软又顺，带着洗发水的淡淡花香。陈雲轻从两侧各取一小缕头发，用蝴蝶结夹住，剩下的长发披散下来，只稍微梳顺。
最后，她退后一步，歪头看了看，满意地点头：
“完美。”
朱绾柚站起来，在镜子前转了个圈。
裙摆随着动作轻轻荡开，像一朵缓慢绽放的花。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一把抱住陈雲轻。
“雲雲，”她把脸埋在对方肩头，声音闷闷的，却带着笑，“谢谢你。”
陈雲轻拍拍她的背：“谢什么，你今天好看，我也有面子呀。”
另外两个室友也换好了班服。黑色小西装，灰色护胸裙，长发或扎或披，都化了淡妆。三个女生站在一起，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拍照拍照！”一个室友举起拍立得。
四个人挤在寝室小小的空间里，对着镜头笑。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时间好像被定格了。
窗外，天色正一点点亮起来。
六点整，天完全亮了。
晨光清澈，像被水洗过。
寝室楼彻底苏醒过来。
走廊里脚步声纷杂，女孩子们的谈笑声、互相提醒声、裙子窸窣声混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像清晨的集市。
朱绾柚挽着陈雲轻的手臂下楼。
走出宿舍楼时，清晨的凉风拂面而来，她下意识缩了缩肩膀，裙子是无袖的，有些冷。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校园里已经有很多人了。
穿JK制服的女生三三两两走过，百褶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有穿汉服的，长裙曳地，发髻上簪着流苏步摇；还有穿旗袍的，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每个人都精心打扮过，脸上带着笑，眼睛亮晶晶的。
青春最张扬的模样，大概就是今天了。
朱绾柚走在人群中，能感觉到许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好奇的，欣赏的，惊艳的。
她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裙边，心跳有些快。
路过篮球场时，两个正在搬器材的男生转过头来看她，对视一眼，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笑了。
不是嘲笑，她能分辨出来。那是带着善意和欣赏的笑。
身后也有议论声，压得很低，但顺风飘来几句：
“那个穿Lo裙的……哪个班的？”
“好漂亮，头发颜色也好看。”
“等会打听下……”
朱绾柚抿了抿唇，有些紧张。
她忽然想起经锦年。
他今天……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冒出来，心跳忽然又快了几分。
不是紧张。
是一种更微妙、更雀跃的期待。
她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想看他看见自己这身打扮时的表情。
是惊讶？是愣住？还是会像平时那样，淡淡地笑一下，说“还不错”。
还是会说她第一次去他家，他说的那些中二动漫话语。
不知道。
这有点像好奇期待好兄弟看到自己穿的人模狗样的感觉，但又不完全是。
她心中有种莫名的躁动。
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
“哎，慢点。”陈雲轻笑她，“这么着急去见谁呀？”
朱绾柚立刻扭头打笑。
风把她颊边的碎发吹起来，天蓝色的蝴蝶结在发间轻轻颤动。
似乎风儿也有些迫不及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