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差不多了。
体育馆台阶上的体育老师举着话筒，声音洪亮地指挥着各班级按顺序整队。
喻云杉回自己班级后，朱绾柚握紧了班牌的木质手柄。
深呼吸。
一次，两次。
周围依旧有许多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能感觉到那些视线的温度，像阳光刺在皮肤上，微微发烫。
对于社恐来说，这显然不太友好。
但这次她没有躲。
就当他们是萝卜。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有点滑稽的咒语。
一颗颗，圆滚滚的，不会说话的萝卜。
这么一想，紧张感奇异地消退了些。
身后传来压低嗓音的交谈声，她微微侧过头。
经锦年和宋家业站在她斜后方两步远的位置，正低声讨论待会儿舞蹈的细节。两人都微微低头，表情认真。
入场音乐从操场方向传来，激昂的进行曲在空气中震荡。
入场顺序按年级和班级排列，高二六班在中间位置。
最先入场的是国旗护卫队。
朱绾柚踮起脚，远远望见陈雲轻走在队伍中，军装笔挺，步伐整齐，马尾在脑后规律摆动。在清一色的制服队伍里，她依然显眼。
接着是鲜花队和彩旗队，主要由高一新生组成。少男少女们穿着统一的服装，手里捧着花束或举着彩旗。
朱绾柚看着，忽然想起高一那年，喻云杉他们班被选入彩旗队，训练时叫苦连天，说举旗子胳膊都快断了。
再之后是高一的班级方阵。
刚入学的学生还流露出一种质朴，班服的选取自然没有太多的讲究，而一件有着班级数字的T恤是大多数班级的选择。
主席台上的两位主持人男女交替着，用激昂的语调介绍每个经过的班级。
轮到高二六班时，朱绾柚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
她朝身后的同学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转过身，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落下的瞬间，意外地很稳。
没有预想中的心跳如鼓，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手里的班牌沉甸甸的，让她感到踏实。
临近主席台时，视线骤然密集起来。
操场中央的草坪上已经站满了先入场的班级，黑压压一片。所有目光，主席台上老师的，草坪上同学的，都聚焦在正在行进的方阵上。
朱绾柚能清晰感觉到那些视线的重量。
耳朵里灌满了音乐声、主持人的介绍声、还有隐约的议论声。嘈杂，混乱，分不清谁在说什么。
保持冷静。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
走到预定位置，她停下脚步，双手持牌，转身面向主席台。
身后的班级方阵开始有序变换队形，留出中央空地，六名舞者迅速就位。
音乐响起。
是那首练习了无数遍的韩舞。
朱绾柚将班牌立在地上，扭头看向他们。
前奏第一个节拍落下的瞬间，经锦年和宋家业同时变换姿势，动作干净利落，卡点精准。
紧接着，身后的人群里爆发出第一波尖叫。
尖锐的，兴奋的，属于少女的尖叫声。
朱绾柚吓了一跳，握着班牌的手微微一颤。
这首歌……原来这么受欢迎吗？
她强忍着回头的冲动，用余光紧紧跟随经锦年的身影。
穿上这身黑色骑士服跳舞的他，和平时练习时完全不同。
每个动作都充满力度，转身时衣摆扬起利落的弧度，抬手时银色纹路在阳光下一闪而过。表情依旧是冷淡的，但眼神专注，像某种蓄势待发的猎豹。
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沿着下颌线滴进衣领。
朱绾柚看着，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
应该是在太阳下呆了这么久，热的口渴了。
舞跳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嘛。
她在心里小声说。
一曲终了。
音乐停止的瞬间，身后的尖叫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汹涌。像潮水，一波接一波，几乎要把人淹没。
经锦年退回队列时，经过她身边。
脚步微顿。
然后，他侧过头，朝她眨了眨眼。
很轻很快的一个小动作。
像某种心照不宣的暗号。
朱绾柚白了一眼，转回头，目视前方。
得意什么呀……
她在心里嘀咕。
要不是我上不了，哪还有你俩的事。
好不容易绕场一周，队伍最终停在操场中央的草坪上。
站定后，朱绾柚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班级投来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毫不掩饰的打量。
大概是因为刚才的表演太“炸”，也可能是因为队伍里有几个奇装异服的人。
她维持着脸上标准的微笑，背脊挺得笔直。
假装什么都没感觉到。
刚一站好位置，周围就窸窸窣窣起来。
大部分同学都开始交谈，同时还留意着没走完的队伍。
经锦年用手指戳了戳朱绾柚的后背，小声问道。
“刚才……我跳得怎么样？”
朱绾柚存心报复他，于是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点嫌弃的冷淡：
“没看见哟。”
“……啊？”
“我举着牌子，要面向主席台。”她一本正经地解释，“不能乱转头的。”
身后沉默了几秒。
朱绾柚抿住嘴唇，忍笑忍得肩膀微微发抖。
她能想象经锦年现在的表情，肯定皱着眉，眼神里写满“怎么会这样”的失落。
让你今天这么得意！
让你早上不理我！
公主有点小健忘，明明她也没有主动向骑士攀谈。
但公主可以任性，谁让她是公主大人。
可是公主大人毕竟是个心善的，还是体恤臣子的。
她轻轻咳嗽一声，声音放软了些：
“哼，跳得还行吧。”
经锦年像是丝毫没有觉得女孩的态度有问题，只轻轻笑道：“那就好。”
等到漫长的领导演进结束，各班按顺序退场，回到各自在操场边划定的“驻扎地”，通常是从教室里搬下来的两套桌椅，加上几箱矿泉水和补给品，在树荫下围成一个小小据点。
朱绾柚将牌子丢给经锦年，和他并排往自己班级的位置走。
两人走到教学楼后的林荫道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亮悦耳的女声。
“好巧啊，学长！”
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像林间忽然响起的鸟鸣。
朱绾柚和经锦年同时停下脚步，转过身。
一个穿着浅粉色旗袍的女生站在几步外，手里捧着瓶矿泉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经锦年。
高马尾，瓜子脸，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眼神柔的能挤出水。
朱绾柚注意到，她的目光，从头到尾，只落在经锦年一个人身上。
空气安静了两秒。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