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上跑道的那一刻，朱绾柚就知道自己失策了。
太阳完全没有要躲进云层的意思，反倒像是故意跟她作对，明晃晃地悬在头顶，晒得塑胶跑道都蒸腾起扭曲的热浪。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才在外面站了几分钟，皮肤就已经开始发红发烫。
抬头望向天空的瞬间，刺目的光线带来一阵眩晕。青草被晒焦的苦涩气味混杂着高温的空气，钻进鼻腔，让她喉头发紧。
“各就各位——”
裁判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电流的滋滋声。
朱绾柚蹲下身，手指按在起跑线上。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天气太热。
“预备——”
她深吸一口气，胃里却一阵翻涌。中午吃的那点东西此刻成了负担。
枪响。
身体本能地冲了出去。
为了保存体力，她一开始跑得不快，保持在队伍中段的位置。但跑起来后才发现，静止时的热和运动时的热完全是两码事。
热浪迎面扑来，像一层厚重的棉被裹住全身，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两百米后，不对劲的感觉开始涌现。
长期缺乏运动的身体发出了抗议。腿像灌了铅，肺像破风箱，喉咙里泛起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更糟的是正对太阳跑的那段，光线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只能眯着一条缝，凭感觉跟着前面的人影。
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
四百米，力气快要耗尽。
跑步的节奏完全被打乱了，她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混在周围嘈杂的加油声里，显得狼狈不堪。胃里的翻江倒海越来越明显，小腿的酸胀感已经蔓延到大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最后两百米，她落到了最后一名。
名次什么的，早就不重要了。朱绾柚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跑完，然后躺下。
终点线在不远处晃动。她看见那里聚集了一大群人，有老师在计时，有同学在挥手。然后她看见了陈雲轻，还有经锦年。
两人站在终点线侧方，表情……为什么那么慌张？
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冲过终点。
腿一软，所有的力气瞬间抽离。世界天旋地转，她感觉自己在往前倒。
不要摔倒，不要摔倒，不要摔倒——
摔倒了也太出丑了吧...
就在膝盖即将触地的瞬间，一双手臂稳稳接住了她。
陈雲轻的怀抱比她想象中更有力。朱绾柚整个人瘫在她身上，额头抵着她的肩膀，大口大口喘气。
“绾柚！没事吧？”陈雲轻的声音很急，语速快得不像平时。
“没……呕——”
恶心的感觉涌上来，她赶紧捂住嘴。
不能吐在这里，太丢人了……
陈雲轻一只手揽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强忍着反胃，朱绾柚挤出声音：“对不起……跑了最后一名……”
说这话时，她鼻子有点酸。
“说什么傻话。”陈雲轻接过旁边递来的纸巾，小心地给她擦汗，“能跑完就很棒了。”
纸巾是经锦年递过来的。朱绾柚这才注意到他就站在旁边，手里还拿着瓶矿泉水。
“雲雲……我想喝水。”她哑着嗓子说。
话音未落，那瓶水已经递到嘴边。
经锦年甚至提前拧开了瓶盖。朱绾柚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清凉的水流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慰藉。
直到她的嘴唇离开瓶口，经锦年才猛地想起，这水他刚才喝过。
经锦年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紧了紧。
要告诉她吗？
算了。
总感觉说出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他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就当是补偿，下次我喝她喝过的水好了。
陈雲轻夸了句：“还是经同学想得周到。”
“应该的。”经锦年面不改色，把瓶子拿回来，目光幽幽地盯着瓶口。
喝了水，嗓子舒服了些，但腿还是软。朱绾柚想坐下，刚动了动，就被经锦年喝止：“别坐！”
声音有点大，把两个女生都吓了一跳。
经锦年自己也愣了愣，放轻声音解释：“刚跑完不能马上坐下，对心脏不好。慢慢走一会儿。”
朱绾柚想起来了，体育老师确实说过。她点点头，靠着陈雲轻慢慢往前走。
回到班级驻扎地时，那里空荡荡的。
大部分同学都去看比赛了，只有一箱矿泉水和两袋小橘子孤零零地放在桌上。
朱绾柚终于如愿坐下。椅子是教室里搬过来的，实木的，硌得慌，但此刻对她来说堪比天堂。
陈雲轻还是不放心：“绾柚，你在这儿休息，我回寝室拿点藿香正气水。”
“我真没事……”
“以防万一。”陈雲轻拍拍她的肩，又看了眼经锦年，“经同学，麻烦你照顾一下她。”
“好。”
陈雲轻小跑着离开后，树荫下只剩下两个人。
一下次安静下来，只有操场上嘈杂的背景音，近处却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朱绾柚又渴了，她问经锦年要那瓶水。
拧开，仰头喝了几口。
喝到一半，她忽然停住，放下瓶子，擦了擦嘴，突然狐疑地转头看向经锦年。
“这水……”她眯起眼睛，“不会是你喝过的吧？”
经锦年心里一跳。
女人的第六感这么准？
“不是。”他语气坚定，“全新的。”
“真的？”
“真的。”
朱绾柚盯着他看了三秒，见他表情坦然，才放下心来。也是，刚才她就喝了一小口，瓶里的水挺满的。
她又喝了几口，才把瓶子放下。虽然渴是解了，但胃里还是不太舒服，有点反酸。
正好看见桌上那袋小橘子。
于是便拿过来一个，剥了起来。
橘子很小，是那种皮薄肉甜的砂糖橘。
剥完了，把半个塞进嘴里，另外一半朝经锦年晃了晃。
“砂糖橘，你吃不吃？”
经锦年看了看橙黄色的果肉，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聚焦到了那双手上。
粉**白的。
“不吃我吃喽~”
“吃”
经锦年伸手去接，直接丢进嘴里。
瞬间清甜的汁水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这砂糖橘还挺甜！
“还吃吗？”
朱绾柚又剥了一个。
“你吃吧，我自己剥就好。”
经锦年摆手拒绝。
比起橘子，他有更想吃的东西。
要不要使用掉那个奖励呢？
他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