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朱绾柚站在公交站台的阴影里，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发呆。中午的阳光毒辣得过分，即使站在广告牌投下的狭长阴影中，小腿处仍能感受到那种火燎般的灼热。
四个人。
并排站着。
没人说话。
场面尴尬得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
从左到右依次是：喻云杉、朱绾柚、经锦年、苏语嫣。
朱绾柚站在两个男生中间，而苏语嫣，此刻正紧紧挨着经锦年，近到手臂几乎要碰到一起。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完全超出朱绾柚的预料。
她以为运动会最后一天会像往常一样：和经锦年、喻云杉一起坐公交回家，路上聊聊天，到站各自告别，然后开始愉快的国庆假期。
但她小看了苏语嫣。
这个女生显然是有备而来。刚进高中一个月，大部分新生还在忙着适应新环境、结交新朋友，苏语嫣却已经锁定了目标——经锦年。
经锦年是她观察了很久的猎物。
从初中就开始了。
苏语嫣平时确实坐公交车回家，不过通常是校门口那班。偶遇经锦年后，她特意向相熟的阿姨打探，得知了经锦年的住址和乘车路线。
巧的是，改坐这班车也能到家。
所以她来了。
只是计划出了点小纰漏。
同行的人里不仅有那个女生，还有高二段出名的喻云杉学长。
苏语嫣打量着朱绾柚。
同为女生，她能感觉到那种若有若无的敌意。
有意思。
看来经学长还挺受欢迎的。
上次短暂交锋，她没占到便宜。
这次正好把场子找回来。
四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地站在站台上，等一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公交车。
朱绾柚心里那点烦躁像野草一样疯长。
她看了眼经锦年。少年侧着脸，盯着马路尽头，表情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就在思绪乱成一团麻时，公交车来了。
不是空车。
车厢里挤满了人，透过玻璃窗能看见密密麻麻的脑袋。
朱绾柚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没座位。
这班公交车线路很长，从隔壁县的高铁站一直开到慈城最北边的新区，全程近两小时。如果上车没座位，想等到空位至少要经过两个大站，那得四五十分钟。
更要命的是，她因为急着回家，连午饭都没吃。
空腹、晕车、没座位。
简直是地狱三重奏。
朱绾柚在心里默默祈祷：司机师傅，开稳点，别急刹，求你了。
四人排队上车。
朱绾柚投币时瞥了眼司机。
是个板着脸的中年大叔，正在不耐烦地催乘客往后走。
“都往后靠靠！别挤在前面！”
车厢里又闷又热，空调显然没开，只能靠敞开的车窗勉强透气。汗味、灰尘味、不知谁带的食物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浑浊空气。
朱绾柚抓住司机身后那根竖杆，没往人堆里挤。
她一直觉得，坐公交时抓竖杆比抓吊环舒服。
更稳，更有安全感。
经锦年站在她左边，抓了根吊环。喻云杉和苏语嫣被人流挤到了后门附近，隔着攒动的人头，只能隐约看见身影。
车子开动。
还算平稳。朱绾柚稍稍松了口气，把书包往上提了提，眼睛望向窗外。
街景缓慢后退。
无聊中，她偷偷看了眼经锦年。
少年一手拉着吊环，身子随着车的晃动微微摇晃。他没看窗外，他在看手机。
朱绾柚眯起眼睛。
经锦年正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看得很专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车厢里光线昏暗，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好奇心像小猫爪子，一下下挠着她的心。她不动声色地往左挪了半步，脚尖微微踮起。
手机屏幕上好像是一张照片。
有点模糊，隐约是个女生的轮廓。
朱绾柚心里“咯噔”一下。
作为曾经的男生，她太懂这种状态了。
盯着手机屏幕出神，眼神专注得可疑，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经锦年啊经锦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大白天的，在公交车上偷偷看美女照片？憋了两周憋坏了是吧？
让我看看是什么级别的美女，能让您这么入迷。
朱绾柚又悄悄挪了半步。这次距离够了，能看清了。
首先入眼的是一双白丝腿。
很细，很直，脚上穿着黑色小皮鞋。
往上，是天蓝色的裙摆，层层叠叠的蕾丝。
再往上……
朱绾柚愣住了。
这衣服，这裙子，这双鞋……怎么这么眼熟？
当她终于看清照片全貌时，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
照片上的人……是她。
穿着运动会那天那套Lo裙，站在教室窗边，阳光从侧面打过来，给她镀上一层金边。她正对着镜头笑，眼睛弯成月牙。
但不是她和经锦年的合照。
是她单独的照片。
什么时候拍的？她怎么不记得？
大脑空白了三秒，然后一股无名火“蹭”地蹿上来。
偷拍？
经锦年居然偷拍她？
还保存下来，在公交车上偷偷看？
变态！色狼！偷拍狂！
朱绾柚气得牙痒痒。她低头，看了眼经锦年的鞋。
她抬起脚，对准，狠狠踩下去。
“啊！”
经锦年一声痛呼，在嘈杂的车厢里格外突兀。周围乘客纷纷投来目光，他手里的手机像受惊的鱼一样蹦起来，在空中划出危险的弧线。
手忙脚乱地抓了几下，总算接住。
等周围目光散去，经锦年才龇牙咧嘴地转过头，看向罪魁祸首：“你干嘛？”
朱绾柚鼓着腮帮子，头扭向另一边，只给他一个气呼呼的后脑勺。
“删了。”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删什么？”
“照片。”
“什么照片？”经锦年一头雾水。
“你刚刚看的那个。”朱绾柚终于转回头，眼神像在垃圾，“我的照片。”
经锦年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手机，又抬头看她，表情从困惑变成了然，最后变成哭笑不得。
“误会。”他把手机解锁，重新打开那张照片，屏幕转向她，“你仔细看看。”
朱绾柚眯起眼睛。
照片确实是她。穿着Lo裙，站在窗边，笑得没心没肺。
“这是运动会那天，”经锦年耐心解释，“拍完合照后，你说让我单独给你拍一张，回家发给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当时还说，要拍好看点，不然跟我没完。”
朱绾柚：“……”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天太忙乱，拍照、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完全把这事忘到脑后了。
所以这照片不是偷拍，是经过她同意的“合法拍摄”？
那她刚才那一脚……
朱绾柚耳朵开始发烫。
但转念一想，不对！
就算经过同意，他也不能在公交车上盯着看啊！
还看得那么入迷！
经锦年还在等她回应。按照他对这姑娘的了解，接下来大概率会被她糊弄过去。
只见朱绾柚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扇了扇。她伸手，轻轻拉了拉经锦年的衣角，脸上换上了无辜又甜美的笑容：
“经锦年。”
“嗯？”
“我错了，没踩疼你吧~”
朱绾柚笑得眼睛弯弯，仿佛刚才那个气鼓鼓踩人、骂人变态的根本不是她。
经锦年摇摇头，把手机收起来。余光瞥见她嘴角得逞的弧度，心里那点无奈又化成了柔软。
算了。
跟这姑娘计较，他永远赢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