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回二楼了。”他又补了一句,“洗完了叫我。”
“……知道了。”
浴室里传来回应,闷闷的,混在水声里听不真切。
经锦年转身上楼,脚步声在空旷的房子里回荡。
一楼浴室里,水汽已经弥漫开来。
镜子蒙上一层白雾,只能映出模糊的人影。朱绾柚仰着头,闭上眼睛,任由热水从头顶淋下来,流过脸颊、脖颈、肩膀。水温恰到好处,烫得皮肤微微发红,驱散了淋雨带来的寒意。
上一次这么淋雨是什么时候?
记忆像被水汽浸湿的纸,边缘渐渐模糊。
好像是小学……某个夏天的暴雨天,她和几个同学放学路上被雨困住,挤在一家小卖部的屋檐下。雨水从瓦楞边缘淌下来,连成一道道水帘。他们蹲在那儿,看着路面上的水洼一个接一个被雨滴砸出圆圈,圆圈扩散,交错,消失。
后来雨小了点,几个人干脆冲进雨里,一路踩着水洼跑回家。衣服全湿了,书包也进了水。到家后果然挨了骂,母亲一边用毛巾擦她的头发一边数落。
那时候觉得淋雨是件好玩的事。
朱绾柚低下头,手掌抹了把脸。
偶尔淋一次雨……好像也不错。
而且......有人在前头挡着风,载着你,在暴雨里拼命往家骑的感觉……
脸颊忽然有点发烫。
她关掉花洒。
水声停了,只剩下窗外密集的雨点敲打玻璃的声响。浴室里安静下来,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暴雨天,一男一女淋雨回家,偌大的房子只有两个人。
昏暗的光线,刚洗完澡的两个人,孤男寡女……
朱绾柚甩了甩头,湿发在空中划出弧线,水珠溅到瓷砖上。
想什么呢。
几分钟后,浴室门开了一条缝。
朱绾柚把刚刚拿进来的衣服展开看了看,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深蓝色长裤,洗得很干净,带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她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小说里写的那种,只给一件白衬衫的情节。
衬衫套在身上时明显大了。肩线滑到手臂的位置,下摆盖过大腿。裤子也长,她得把裤脚挽起来两圈才能不拖地。没有内衣,她只好把湿透的贴身衣物拧干,用塑料袋装好塞进挎包。
穿好后,她赤脚走出浴室。地板有点凉,脚趾下意识蜷了蜷。
“经锦年,”她朝楼梯口喊,“我洗好了!”
楼上传来脚步声,蹬蹬蹬的,由远及近。经锦年出现在楼梯转角,他还穿着短袖和家居裤,头发半干,有几缕贴在额前。
“有没有吹风机?”朱绾柚问,手指拢了拢湿漉漉的长发。
“在我房间。要不我给你拿下来?”
“我跟你一起上去吧。”
经锦年愣了一下:“……?”
“上次来都没看过你卧室。”朱绾柚说,语气很自然,“好奇。”
经锦年摸了摸后颈,目光飘向别处:“……好吧。”
上楼时,朱绾柚走在他后面。经锦年的背影在楼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卧室门推开,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没有男生房间常见的杂乱。书桌整洁,书架上书排列整齐,床铺铺得平整。色调很简单,黑白灰,几乎没什么装饰。
“很……素净。”朱绾柚评价。
经锦年没接话,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拿出吹风机递给她。
朱绾柚接过,在房间里找了找,最后在书桌边的插座上插好电源。按下开关,吹风机发出“嗡嗡”的轰鸣,热风涌出来。
她站在那儿吹头发,经锦年就靠在窗边。
窗外雨势未减。密集的雨点敲在玻璃上,汇成一道道水痕蜿蜒而下。远处的楼房笼罩在雨雾里,轮廓模糊,像晕开的水墨画。
卧室里只开了盏台灯,暖黄的光晕铺开一小片。吹风机的噪音填充了空间,反而让沉默显得不那么突兀。
经锦年看着她的背影。
衬衫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袖口挽到小臂,下摆盖过大腿。湿发在热风里扬起又落下,发尾还滴着水,落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他移开视线。
朱绾柚关掉吹风机,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绵密的,不间断的。
她把吹风机递回去,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时间:下午两点零七分。往下滑,天气软件跳出来——橙色暴雨预警,预计四小时后台风影响减弱,雨势渐停。
四小时。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经锦年的目光。
“怎么了?”他问。
“雨……可能还要下很久。”她把手机屏幕转向他。
经锦年望向窗外。雨点密集得连成线,天空阴沉得像是傍晚。
“等会儿叫叔叔来接你吧。”他说。
“也只能这样了。”
短暂的沉默。朱绾柚扯了扯身上的衬衫:“这个……我过几天洗了还你。”
“嗯,不急。”
台灯的光晕柔和地铺在两人之间。空气里有种微妙的安静,像绷紧的弦,轻轻颤着。
经锦年忽然开口:“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做点什么?”
话说完,他站直身子,朝她走过来。
一步,两步。
朱绾柚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看着经锦年走近,身体下意识往后挪,脚跟撞到墙壁,退无可退。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衬衫下摆。
“等等……”声音有点抖,“不行……”
脑子一片空白。
难道……难道他真的……
经锦年已经走到她面前。朱绾柚闭上眼睛,睫毛颤抖,脚趾因为紧张紧紧蜷起。
预想中的接触没有发生。
几秒后,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
经锦年站在书桌旁,手里拿着两个游戏手柄,一脸困惑地看着她。
视线在她紧闭的眼睛、紧绷的身体上停留片刻,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手柄。表情从困惑变成恍然,然后嘴角抽搐了一下。
朱绾柚的脸“腾”地烧起来。
她干咳两声,站直身子,拍拍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吧,去玩游戏。”
声音故作镇定,耳根却红得快要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