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黑暗被三声惊呼撕开。
朱绾柚整个人从床上弹起来，后背撞到墙壁，发出沉闷的“咚”声。她瞪大眼睛，在昏暗里辨认出三张脸。
陈雲轻的嘴巴张成圆形，罗琪卉半撑起身子，斜对面的林晓晓已经坐直了，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
安全通道的绿光从门缝底下渗进来，在地板上涂出一道幽幽的痕。
“你们……”朱绾柚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过了两秒才挤出来，“都没睡啊？”
陈雲轻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掀开被子，几步跨到朱绾柚床边。床架被她带得晃了晃，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你跟经锦年，”她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什么时候的事？”
朱绾柚往后缩了缩。后背抵着墙，冰凉的触感透过睡衣传进来。她抬起手，食指竖在嘴唇前：“嘘，小声点……”
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很轻。朱绾柚拉开房门，走廊的黑暗涌进来，比宿舍更深。她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
门重新关上。
朱绾柚坐回床边，声音压得低低的，“我就是……不确定。”
对面床传来窸窣声。罗琪卉的声音飘过来，带着笑意：“绾柚看起来挺老实，没想到在感情上这么敢啊。”
“不是敢……”朱绾柚摆手，动作有些慌乱，“可能只是错觉……”
话没说完，脸先热了。好在熄了灯，没人看得见那片从耳根蔓延开来的红晕。
林晓晓清了清嗓子。她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不过经锦年确实不错。个子高，脸也周正，就是成绩……”
宿舍安静了几秒。
然后那个问题来了，从黑暗的某个角落飘出来，轻飘飘的：
“绾柚，那你觉得经锦年对你有没有感觉？”
朱绾柚的呼吸停了一拍。
她感觉到有热气从耳朵后面升起来，一路烧到脸颊。她张了张嘴，声音出来时软绵绵的：
“应该……有的吧。”
虽然摸不准。但她这么个娇俏的人儿整天在眼前晃，谁能坐怀不乱呢？
经锦年肯定也有那方面的想法。
“那正好！”罗琪卉的声音里带着兴奋，“两情相悦就在一起呗。咱们学校情侣还少吗？不过得让他先表白。”
朱绾柚没接话。
她重新躺回床上，被子拉到下巴。耳边传来室友们的窃窃私语，开始还在说她的事，后来不知怎么拐到了年级里的八卦。
谁和谁一起吃饭了，谁给谁送了礼物，谁在操场牵手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
声音渐渐模糊成背景音。
朱绾柚侧过身，面朝墙壁。
陈雲轻的声音飘过来：
“绾柚，你……”
话没说完，断了。
朱绾柚眨了眨眼。黑暗中，她能感觉到陈雲轻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沉甸甸的。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
“云云，”她转过身，面朝陈雲轻的方向，“我现在该怎么做？”
沉默。
长久的沉默。久到朱绾柚以为陈雲轻睡着了，才听见那个闷闷的声音：
“……现在睡觉。”
“哦。”
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
朱绾柚选择了最笨的办法——当缩头乌龟。只要经锦年不主动找她，她就不搭理经锦年。这个方法不能解决问题，但能拖。
拖着拖着，说不定事情自己就解决了。
好在经锦年也守着那条不成文的规定：在学校里保持距离。于是两人相安无事，像两条平行线，偶尔交错，很快又分开。
十月底，慈城的雨多了起来。
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雨丝细密，落在梧桐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国庆节过后，日历上的节日一个个被划掉。朱绾柚抱着日历数了又数，最后悲催地发现：下一个假期是元旦。
中间隔着两个月的苦读。
十一月中旬有期中考试，十二月有月考，然后就是一月的期末考。满打满算，没几天能喘气。
周末下午的活动课，教室里空了大半。
朱绾柚趴在桌上，脸贴着冰凉的桌面。哀叹声从喉咙里挤出来，软绵绵的：“啊——不想上课了。”
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荡了荡，没人接话。
经锦年不在，大概打篮球去了，陈雲轻则在写作业。
朱绾柚抬起头，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她盯着陈雲轻看了会。
不对劲。
从那天晚上开始就不对劲。
朱绾柚收回视线，从抽屉里摸出一本言情杂志。封面是粉色的，上面印着拥抱的男女主角。她翻开，眼睛盯着字，心思却飘远了。
陈雲轻到底怎么了？
问她，她只说最近累，没精神。
但朱绾柚不信。
云云到底在想什么？
晚自习开始前，经锦年来了。
他手里拎着杯奶茶，他走过来，然后放到了朱绾柚桌上。
杯底接触桌面，发出轻微的“嗒”声。朱绾柚抬起头，看见经锦年站在桌边，校服袖子卷到手肘。
她的眼睛亮了亮。
已经很久没喝奶茶了。上次喝是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她盯着那杯奶茶，淡褐色的液体在杯子里轻轻晃动，珍珠沉在底部。
但女孩子要矜持。
经锦年递过来时，她摆手：“不用不用……”
推辞了三次。一次比一次声音小。
最后经锦年直接把吸管插好，递到她嘴边。
她只好接过来，吸了一口。
甜。珍珠很Q，在齿间弹开。奶香混着茶香，顺着喉咙滑下去，一路暖到胃里。
“哪来的？”她咬着吸管，声音含糊。
经锦年拧开一瓶运动饮料，仰头灌了一口。
“苏语嫣送的。”
朱绾柚的动作停了。
吸管还含在嘴里，珍珠停在舌尖。她盯着那杯奶茶，看了两秒，然后把它推到桌子另一边。
“太腻了。”她说，声音硬邦邦的，“不好喝。你自己喝吧。”
经锦年愣了愣。他看看奶茶，又看看朱绾柚，眉头微微皱起。犹豫了几秒，他伸手拿起那杯奶茶，就着同一根吸管喝了一口。
咽下去，咂咂嘴。
“挺清爽的啊。”
朱绾柚呆住了。
她看着经锦年，看着他的嘴唇离开吸管，看着他把奶茶放回桌上。
不是，大哥。
你还真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