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场出来时，朱绾柚轻轻呼出一口气。
周六下午的阳光正好，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她眯了眯眼，视线扫过街对面，体育公园的入口就在那里，隔着一条马路。
“去走走？”经锦年跟在她身后半步，声音从头顶传来。
朱绾柚点点头。甜点吃得有些撑，胃里沉甸甸的。她抬手揉了揉小腹，毛衣下摆随着动作往上提了提，露出一截腰线，又很快被遮住。
过马路时，经锦年很自然地走到外侧。车流从左侧涌来，他侧身挡了挡，手臂抬起又放下，最终只是虚虚地护在她身侧。
公园里人比想象中多。
跑道上有慢跑的人，呼吸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足球场上几个半大孩子在追着球跑，喊叫声隔着半个草坪传过来。长椅上坐着老人，手里捧着保温杯，眯眼晒太阳。
朱绾柚脚步慢下来。
她住在这片好几年，来公园的次数屈指可数。初中时学校组织过长跑活动，就在这条跑道上。
“想起什么了？”经锦年问。
“初中的长跑。”朱绾柚指了指跑道，“在这儿跑的，累死了。”
经锦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跑道是塑胶的，暗红色，边缘的白线已经有些模糊。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少年正从他们面前跑过。
“你初中在哪儿上的？”他问。
“就前面那个初级中学。”朱绾柚抬了抬下巴，“我是第二届学生。”
经锦年笑了声：“我在庵东。”
“那很近啊。”朱绾柚转过头看他，“我中考就是在你们学校考的。”
她记得很清楚。那年六月，天气闷热，教室里的吊扇吱呀吱呀转。午饭还是在他们食堂吃的盒饭。
“但是没看见你诶。”
“两个学校那么多人。”经锦年踢开脚边的小石子，“没见到才正常。”
石子滚进路边的草丛，惊起几只麻雀。
朱绾柚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她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你初中成绩很好吧？”
“重点班的。”经锦年说这话时，眼睛看着远处。足球场上有个孩子摔倒了，爬起来拍拍裤子，又继续追球。
“那现在怎么……”
话说到一半，朱绾柚停住了。她换了个说法：“现在怎么不像以前那样了？”
经锦年沉默了几秒。
脚下的落叶被踩碎，发出细碎的声响。
“高一觉得没意思。”他说，“就没学了。”
朱绾柚没接话。她其实知道——或者说，曾经知道。在还是男生的时候，经锦年跟她讲过这些。
“那现在怎么又想学了？”
经锦年转过头看她。
女孩米色毛衣的领口有些松，露出一截锁骨，皮肤在光下白得晃眼。
他喉咙动了动。
总不能说，是为了能跟你考同一所大学，然后光明正大谈恋爱吧？
“想通了。”他移开视线，“学习是为自己学的。”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他自己都觉得假。但朱绾柚信了。
她的眼睛亮起来，像突然被点亮的灯。
“那……”她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要不要跟我考同一所大学？”
经锦年心跳漏了一拍。
他盯着她看，想从她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但朱绾柚的表情很认真。
“你想考哪儿？”他问得谨慎。
“浙大。”朱绾柚说，“离家近，什么都方便。”
她开始描绘想象中的未来：同一个城市，同一个校园，说不定还能一起上下课。
经锦年听着，脑子里却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大学校园里的林荫道，他牵着她的手。毕业典礼，她穿着学士服，帽穗垂在肩侧。婚礼现场，她穿白纱，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然后是孩子，一个，两个……
“喂！”朱绾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听没听到我说话？”
经锦年回过神。
“我觉得可以。”他说，“但我这成绩……”
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朱绾柚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很轻，掌心落在他肩头，隔着外套布料传来一点温度。
“跟着我学。”她说，“考浙大还是有机会的。”
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更何况经锦年人也不笨，只是要先把基础追上来。
经锦年忽然觉得，也许真的可以试试。
两人聊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公园深处。
周围的树密起来，梧桐、银杏、枫树混在一起。叶子黄了红了，落在地上铺成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没什么声音。
行人少了。
偶尔有情侣牵着手走过。
朱绾柚的心跳微微加速。
她有种预感，这个真的很像电视剧中会发生点什么的场景。
要是经锦年真的做出来大胆的举动怎么办？
反抗？还是……
她甩甩头，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可越是这样想，画面就越清晰。
经锦年在沉默。
他同样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幽静，是个好地方。
总感觉应该做点什么。
现在不做，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再也挥不去。他手心开始出汗，在裤子上蹭了蹭，还是湿的。
该做什么？
他瞥向朱绾柚。她正低着头走路，耳垂泛着淡淡的粉。
喉结滚动了一下。
拐角就在前面。
朱绾柚看到出口的光，心里松了口气。看来是她想多了，经锦年根本没那个胆子。
她在心里哼了一声，脚步加快，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人胡思乱想的地方。
还有三步。
两步。
一步——
手腕突然被抓住。
力道不大，但很突然。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带着转了个身。视野天旋地转，等稳定下来时，已经撞进一个怀里。
毛衣的触感，棉质的，柔软。
然后是温度，透过两层布料传过来，滚烫。
经锦年的手臂环在她背上，手掌贴着她的肩胛骨。另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腕，指尖扣在她脉搏的位置。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很快，很重，隔着胸腔传过来，咚，咚，咚。
她的脸埋在他胸口，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风从树梢掠过，叶子沙沙响。
阳光被枝叶切割成碎片，一半落在地上，一半落在他们身上。光斑在移动，慢吞吞的。
时间停滞了。
朱绾柚没动。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手还垂在身侧，指尖蜷缩着，微微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心跳声在耳边轰鸣，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经锦年也没动。
他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下巴抵在她发顶。她的头发很软，有洗发水的香味，淡淡的。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这个拥抱比他想象中久。
久到朱绾柚开始数自己的心跳，数到第七十三下时，经锦年松开了手。
很慢，一点一点地松开。先是环在她背上的手臂，然后是握着她的手。指尖离开她手腕时，在她皮肤上停留了一瞬。
朱绾柚往后退了半步。
她抬起头，视线撞进他眼睛里。
“……回去吧？”
“嗯...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