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尖叫声撕开空气，男声女声混在一起，被高速拉扯成断续的音符。
朱绾柚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气流像巴掌似的拍在脸上，头发胡乱向后飞舞。又一个急转弯，身体猛地向右甩去，安全带勒进肩膀，五脏六腑仿佛都要从喉咙里颠出来。
她死死闭着眼。
黑暗里，其他声音格外清晰。
前排陈雲轻的尖叫带着笑：“啊！爽！”
周青颜在喊什么，听不清，混在风里成了碎片。
后面李瑾雪的声音最有辨识度，全程只有不同音调的“啊”，从高到低，再从低到高。
没听见喻云杉的声音。
也没听见经锦年的。
大概都和她一样，把声音咬碎在牙关里。
朱绾柚这才明白，坐在上面和站在下面看，完全是两回事。下面看着慢悠悠的车厢，真坐上来，速度感扑面而来，每一个俯冲都像要坠进深渊。
几十秒，也许更短。
速度慢下来，风停了。她睁开眼，视线里是熟悉的站台棚顶，钢架结构在阳光下反着光。
工作人员挨个检查压杠，锁扣弹开的“咔嗒”声此起彼伏。
腿有点软。
她扶着栏杆下车，脚踩实地面，才觉得魂慢慢归位。
“这个好刺激！还想再坐一次！”陈雲轻理了理乱掉的刘海。
“我想试试鹰击长空！”周青颜指着远处高耸的轨道，“那个肯定更带劲！”
李瑾雪拍了拍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吓死了……不过还好，没觉得难受。”
“我眼睛都没敢睁。”朱绾柚活动了一下发僵的手指，“手心全是汗。”
她不想再坐第二次了。不晕，也不想吐，但腿脚发软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喻云杉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惯常的微笑，目光扫过几个女生，最后落在身边。
空荡荡的。
他愣了一下，转头往后看。
经锦年落在队伍最后，步子迈得很慢，一只手按在小腹位置。脸色白得不太正常，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喂，没事吧？”
喻云杉几步跨过去，伸手扶住他胳膊。
这动静惊动了前面的人。陈雲轻最先回头，看见经锦年的脸色，眉头立刻皱起来：“怎么了？”
“先扶他坐下。”她指了指旁边的长椅。
朱绾柚已经拧开一瓶水递过去：“喝点水。”
经锦年接过，瓶口凑到嘴边，喉结滚动几下。水咽下去，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色似乎缓过来一点。
“没事，”他扯了扯嘴角，笑容有点勉强，“坐会儿就好。”
“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朱绾柚蹲下身，视线和他齐平，眉头拧着。
经锦年摇头，又喝了一口水：“真不用，歇歇就行。”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经锦年平时看着最结实，打球能打满全场，这会儿坐个“星际飞船”就成这样，谁都没想到。
他自己也纳闷。坐在上面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下来之后，脚踩到实地，那股恶心劲儿才翻上来。胃里空荡荡的，泛着酸，头也有点晕。
他想起来了，早上没吃饭。
“你们别都围着我，”经锦年摆摆手，“该玩什么玩什么，别耽误时间。”
“我在这儿陪他。”朱绾柚接话接得很快，几乎没经过思考，“你们去玩吧。”
没人动。
陈雲轻看看经锦年，又看看朱绾柚，最后目光落在远处“鹰击长空”的轨道上。周青颜拽了拽她袖子，眼神里写着“想去”。
“云云，青颜，”朱绾柚站起来，推了推两人的背，“你俩不是要坐那个吗？快去排队，我们在这儿等。”
“可是……”
“没事的，”朱绾柚语气很笃定，“等他缓过来，我们去找你们。”
陈雲轻犹豫两秒，点头：“那行，有事发消息。”
她拉着周青颜走了。
朱绾柚转向另外两人。
喻云杉抢先开口：“我们俩不玩那个。”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很自然，“刚下来，也歇会儿。”
李瑾雪没说话，默默坐在他旁边那把椅子上。
朱绾柚也坐下了，就在经锦年旁边。
长椅是木制的，漆成深红色，坐上去有点硬。不远处“星际飞船”又启动了一轮，尖叫声隐约传来。
喻云杉和李瑾雪低声聊着什么，声音模糊。
朱绾柚盯着地面上的光斑，忽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咕噜”。
声音很近。
她转过头。
经锦年正按着肚子，表情有点僵。
“你没吃早饭？”朱绾柚问。
“咳，”经锦年别开视线，“忘了。”
朱绾柚盯着他看了两秒，没说话，低头拉开背包。翻找的声音窸窸窣窣，她掏出一块士力架，又摸出个独立包装的小面包。
“给。”
东西递到眼前，经锦年愣了一下，接过来。
“谢谢。”
“早饭都不吃，”朱绾柚声音压着，但每个字都清楚，“还坐过山车。”
这个笨蛋。
经锦年撕开士力架的包装，咬了一口。巧克力混着花生酱的甜腻在嘴里化开，胃里那股空虚感被压下去一点。
他咽下去，忽然侧过身，朝朱绾柚那边靠了靠。
距离拉近。
“让你担心了。”
声音很低，擦着耳朵边过去。
她绷着脸，转过头瞪他：“这次算了，下次注意。”
“没有下次。”经锦年立刻接话，表情认真得像在发誓。
那样子，有点像男生哄生气的女朋友。
朱绾柚被这个念头烫了一下，赶紧移开视线：“现在好点没？”
“好多了，”经锦年晃了晃手里的士力架，“多亏这个。”
“嗯。”
朱绾柚低头翻背包，又摸出一袋饼干：“还要不要？还有。”
“不用了。”经锦年伸手，手掌轻轻压在她手背上，“真饱了。”
触碰来得突然。
朱绾柚手指一颤，没抽开。他掌心温度比她高，干燥，带着一点薄茧。手背上的皮肤被烫到，那股热意顺着血管往上爬。
她迅速把手抽出来。
“她们俩回来了，”喻云杉的声音突然插进来，“经锦年你好些没？”
经锦年摸了摸胳膊。
“好了！”他声音有点高，胳膊抬起来挥了挥，“没事了！”
朱绾柚用另一只手盖住刚才被碰过的地方。
她低着头。
肢体上的接触，她竟然没感到讨厌？
“真没事了？”陈雲轻的声音由远及近。
朱绾柚抬起头，强迫自己表情自然：“嗯，他吃了点东西，好多了。”
“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周青颜问。
经锦年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走吧，别耽误时间。”
他脸色确实恢复了，嘴唇也有了血色。朱绾柚悄悄松了口气，把剩下的零食塞回包里。
起身时，她瞥了经锦年一眼。
他正和喻云杉说话。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朱绾柚收回视线，跟上大部队。
手背上那股温度，好像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