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其实很受大家的欢迎，起码在某些层面上来说应该就是这样的。
可听起来总觉得有些自恋，无论什么情况下都最好不要说自己是个受欢迎的人，即便自己真的很受欢迎，也要保持谦卑，我在下界学到了这样的经验。
可我为什么要说我也许很受欢迎呢？
当与凯顿和康斯丁相继做过交谈后，帝国的另一位重要人物也约见了我，这实在是让我诚惶诚恐，难道我真的这么受大家欢迎吗，这种情况下难免会有这样的想法。
当我得到了萨尔茨大人的邀请后的确有些惊讶，因为他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虽然康斯丁也很讨厌我，可他表面并不会显露出来，可身为元老的萨尔茨大人反倒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把讨厌我的神情全都挂在了脸上。
真是苦恼，明明是被我尊敬的人可却意外的讨厌我，虽然我不想背后说人的坏话，但是萨尔茨大人的确是有些太顽固了。
当我来到萨尔茨大人家门前的时候，我有些犹豫了，因为我真的不想看谁的脸色，我很讨厌这样的事情，尽管我很喜欢研究感情，可我总不见得被人讨厌了还欣喜若狂吧。
“唉……”
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我最终还是敲响了那扇门。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很朴素的女人，看样子不像是女仆，年龄和萨尔茨大人差不多，应该是萨尔茨大人的妻子吧。
“您好，我是来见萨尔茨大人的。”
“啊，您就是乔音大人吧，快请进。”
她微笑着把我迎进了屋子里。
这位面容慈祥的女人的头顶和身后长着的是猫科灵类的器官，可我并不觉得奇怪，因为萨尔茨大人也是猫科灵类。
这样仔细一想，这些猫科灵类能够尽心尽力地为卡亚伊斯效忠，为狼族效忠也真是难得可贵。
“外面很冷吧。”
“还行，最近天气也暖和点了。”
这位上了年纪的女人不同于拉斐莉亚或者索希娅那样的女人，在她身上能感受到的只有一股最平凡的温暖，尽管她的脸上早已经布满了皱纹，头发也是花白，可还是能令我想到母亲。
“他在楼上书房等您呢。”
“您不用对我用敬语，您看，我只不过是个小毛孩子而已。”
“这么年轻就这样受到陛下的赏识，真是个有本事的年轻人呢。”
“是乔音来了吗！”
这时，楼上传来了萨尔茨大人低沉又有些沙哑的声音。
“是的，他正要上去呢。”大人的妻子回喊道。
“那我先上去了，您不用麻烦。”
我微微鞠了一躬，拄着手杖走上了二楼，来到了萨尔茨大人的书房门前。
门是虚掩着的，我轻轻一推便开了。
萨尔茨大人坐在办公桌前，桌子上堆满了文件，萨尔茨大人面色非常的憔悴，他叼着烟斗，目光不停地扫过摊开在他面前的那几份文件。
“大人。”
“坐吧。”萨尔茨大人头也不抬地对我说道。
这样的态度的确令我感到有些不满，我甚至觉得他是在倚老卖老，很多老臣都容易有这样的毛病。
也可能是我太过敏了，明明自诩为仆人，仆人被这样的态度对待有什么错吗，可能真的是我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我走到了办公桌旁，坐在那那把老旧的木椅上。
萨尔茨大人的家看着非常整洁，但家具都非常的老旧了，无论是暑假还是木桌都出现了裂痕，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元老大臣家的样子。
我坐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因为近距离仔细观察萨尔茨大人，脸上毛糙的毛孔，没刮干净的胡子，还有那副严肃的表情，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萨尔茨大人依次在几份文件上写下了回复，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时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把目光投向了我。
“你来啦。”
“是，大人。”
“我刚才在办公呢，没顾得上你，别介意。”
他的口气意外的和缓，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严厉。
“没关系，大人您心系国事，我等会是应该的。”
萨尔茨大人左手握着烟斗，一口浓烟缓缓被呼了出来。
“国事……这国事现在也轮不到我操心了，我们的那位首相康斯丁可是把国事弄得一团糟。”说着，萨尔茨大人把右手拿着的笔随意摔在了桌子上，墨水也都溅在了文件上。
“大人，我知道，您和康斯丁大人在……”
“如果你要叫我大人，就别叫那个家伙大人。”萨尔茨大人两眼瞪得溜圆，认真地对我说道。
“好……吧，康斯丁和您在内阁议院一直为土地改革方案的事情争吵，这个我也是知道的，我和您一样知道这份方案会祸国殃民，可是……”
“可是康斯丁现在羽翼丰满了，在内阁议院里有多少大臣支持他，你可能都不太清楚。”
“关键是陛下很看好这份方案。”
萨尔茨摇了摇头。
“陛下不该啊，这份方案会把卡亚伊斯推到死路上的。”
“但您也知道，我现在什么也不是，也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您找我……”
“我不是让你跟我谈这份方案的。”
“嗯？那您是要谈什么？”
萨尔茨大人把烟斗里烧尽的烟丝叩在了烟灰缸里，接着把烟斗扔在了一旁，挪了一下椅子，靠近了我一些。
“最近我得知一件事情，康斯丁跟南方的一些贵族还有领主有着很密切的来往，不仅如此，康斯丁最近和那个叫摩尔根的商人还有往来……”
摩尔根是索希娅的丈夫，常年居住在南方，事务一般都是交由自己的妻子索希娅来做。
“嗯？您再详细说说。”
“如果是商人贩运货物，进城是要交税的，守城的士兵之前盘查过一个车队，车队的人说那些不是货物，是给首相的东西，士兵也没敢拦，我知道这件事情后立刻派人去做了调查，才发现那个车队是从北边的省份运来的。”
这样说来，那天我和纳杰利撞见的……难道就是给康斯丁家送货的车队？
那个家徽确实是南边领主的家徽。
“真是奇怪。”我说道。
“帝国的两个大臣，教皇在奈德罗和贵族们搞，首相在南方和贵族们搞，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想要做什么。”
“您觉得会不会是这样，为了应对接下去的土地改革计划，康斯丁提前串通南方的贵族们垄断粮食市场，到时候想办法低价兼并土地之类的，提前在做准备。”
萨尔茨大人两道眉毛顿时绷的像刀子一样，慢慢直起了腰，靠在了椅子背上。
“一卷上等羊毛在卡亚伊斯和周边属国能卖到五六百亚士，可要是在熙国，这些上等的羊毛能卖到一千亚士以上。”我说道。
“如果康斯丁是和贵族联合准备着手这件事情，那他都会准备些什么呢……”
“最应该准备的应该是增加纺织机的数量吧，南方的凯撒琳省和周边省份，归部府管控的共有两万架纺织机，纺织机的数量要加，牧场的数量也要加。”
“唉，实在不行就得让那些农民自己牧羊了，也总比饿死好。”萨尔茨大人摇头说道。
“恐怕不见得，虽然羊毛比粮食贵，可从帝国中部和北部调粮的话……那卖到南方的价格肯定要高出许多，再加上牧场的税和农田的税也根本不是一回事，如果陛下能让牧场依旧按照农田来纳税……也许还好说。”
萨尔茨大人盯着桌面，干裂的嘴唇微微碰撞着。
“没用的，就算陛下不加税，到时候康斯丁和贵族们兼并了农田，反倒是便宜他们了，而且他们手里掌握着这些资源，包括畜牧到产羊毛再到出口一气呵成，中间又能省不少钱，这是多少利润啊。”
“那大人您打算怎么办……”
萨尔茨大人再次打起了精神，对我说道：“我打算揭发康斯丁。”
“揭发？您拿什么揭发。”
“既然康斯丁和南方的贵族们有这样的交易，那我们就截下他的货，开箱查货。”
“可！可这是康斯丁的货啊……您要是没查准……况且您以什么名义查呢？”
“走私粮食，这样的话我就能让维安部调兵，当场验货。”
“这太冒险了。”
“如果不冒这个险，南方无数的农民就可能被饿死。”
萨尔茨大人比起半年前和我争论的时候，现在的他要坚定的多。
“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也是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的人，我需要你支持我，当然了，这样一来你就要得罪康斯丁了，我不会强迫你……你还年轻，虽然我之前有些瞧不上你，但我知道你绝不是康斯丁那样的货色，我现在是在请求你。”
我终于明白了，萨尔茨大人是要我和康斯丁翻脸，也许他认为我在这种时候脱掉官职是为了躲清静。
也许萨尔茨大人已经在准备后路了，可那不是为他自己的后路，他是想把我拉进来，这样就算他倒了，我也已经进来了，那我就会毫无选择地跟康斯丁继续对抗下去。
我该怎么做，凯顿和教政司已经被我怀疑了，现在也在疏远我，如果康斯丁也疏远我的话……那恐怕想自保都难了。
真是有意思，我明明是天使，什么时候也要开始考虑这种虚伪的事情了。
也许我真的到下界太久了。
“我知道了，我会支持您的，我会亲自带着维安部的兵拦车查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