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契里昂撒大人的问题，我缓缓说道：“卡亚伊斯旧制度弊端只有一点，那便是不合时宜，卡亚伊斯如今所实施的制度与律法，皆是应对百年前的卡亚伊斯，而非今日的卡亚伊斯，各位大人对旧制难以用于今日的状况视而不见，乔音心寒，但为国为君，我今日必将直言于君，于各位大人。”
“那就请首相大人明说，卡亚伊斯的制度哪里不适用于今日了？”契里昂撒问道。
我深呼了一口气，放稳了心态，高声说道：“国之根本为民，国家就像一棵大树，这棵树能长出什么样的叶子和什么样的果子，都取决于种下的是一颗什么种子。卡亚伊斯最初是由各部族联合形成的一大区域，而此时，并没有国家这一社会组织，而后，为了适应新的生产关系，国家这一形态便诞生了，那时，卡亚伊斯的民族与今日卡亚伊斯的民族有大不同，旧制度第一点弊端，就是无视卡亚伊斯新的民族。”
“胡说八道！”诺尔德文大声说道。“我卡亚伊斯是以狼族为首的国家，过去狼族是国家的统治者，而今日仍是，何来新民族诞生之说？”
“大人说的是种族，而非民族，民族是一个共同体，一个新的民族的诞生，必须在特定的条件下才能形成，民族不是种族的共同体，而是人的共同体，它可以由不同的种族组成，当然，民族也不能是随意的共同体，民族必须是在一定特定环境中所产生的，稳定的共同体。”
“请大人详解。”契里昂撒问道。
“民族的形成，首先是一个拥有统一语言的共同体，国家里的百姓之间可以有不同的语言，但是一个民族的形成必须有统一的语言。当然，除此之外，一个民族还必须有共同的地域生活，而在这个地域的内部，由共同的经济生活与经济联系将地域内的人们联合为一个整体，最后，由于相同的社会环境所造就的共同的感情与性格，这便是民族。”
话语落地后，席位上再次响起了一片议论声。
“也就是说，原先的卡亚伊斯只有一个狼族，而狼族这个民族的形成，是在卡亚伊斯统一后才出现的，但是，随着卡亚伊斯的发展，开疆扩土，卡亚伊斯早已不只有一个狼族这样简单了，卡亚伊斯的民族现在还包括了同类的狐族、犬族，和不同类的猫种，如雅立宛国的狮族，还有猫族、虎族，还有剩下的鸟族，鼠族等等，这些不同种族的人们因为共同的条件，而形成了今天的大民族，卡亚伊斯族。”
“卡亚伊斯族？”莉捷娜纳闷地问道。
“是的，陛下，目前还没有这种说法，但这个民族却早已经出现了。”
“荒唐！”一位狼族的大臣大声呵斥道。“狼族就是狼族！怎能与其他族融为一体！”
“就是！这简直是亵渎！”
“胡说八道！”
很快，周围便响起了一阵驳斥声。
“那……我想请问各位大人，在今日的卡亚伊斯内，帝国的全境内，究竟有多少狼族，而其他的种族加起来一共有多少，就在这皇城内，就在这个议政大厅里，难道，各位全都是狼族吗，各位难道说的不是卡亚伊斯的语言，吃的不是卡亚伊斯的粮食，花的不是卡亚伊斯的钱吗，难道就因为长着的尾巴和耳朵不同，各位大人就有了高低贵贱吗？”
“就算如此，那我们也没有共同的感情与性格！人们都知道狼族凶猛团结，狐族狡猾！这难道是一样的吗！”一位大臣继续质问道。
“一个民族并非一定要有一个统一的，而且是唯一的性格，民族内的人们大可以有不同的习惯和思维，但在与其他民族作对比时，这些东西都不足一提，我想请问大人们，就以狼族而论，难道狼族的子孙性格就都一样吗，狼族也分着不同的支啊，北方的狼族后裔毛发天生较为厚重，南方的狼族后裔则相反，可提起狼族，为何没有哪位大人故意把狼族的每一族每一支都区分开呢？”
那位狼族大臣顿时没了声响，即便是一脸的不服气，可涉及到此类问题，在莉捷娜面前又不能多说什么。
“还有呢，还有什么。”米扎诺夫大人问道。
“卡亚伊斯今日的制度和律法，早已无法适应今日的生产状况，卡亚伊斯现在是重商轻农，商人越来越多，农民却越来越少，商人与拥有封底的贵族领主勾结，便能形成一方势力，而小农户的土地不断被兼并……经过魔法农业的改革尝试，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耕种的单位早已从原先的，需要以族权为凝聚力的集体耕种变为了个体耕种，可大量的土地却不掌握在农民和国家手中，却在商人和贵族手中，而律法与制度重视族权，族权自然为一族牟利，而不为一国牟利，生产力得不到有效的发挥，最后贫弱的是国家。”
“封底是君王对有功之臣的赏赐。”开口的是贝尔拉德诺公爵，这个体型消瘦的男人面容冷峻，穿着一身制服，坐在那里低声道。“如此重视政治因素的首相大人，是否想到了这一点呢，对于有功之臣的赏赐，是由历代君王所执行的，难道首相大人想挑战君权吗。”
“公爵大人，我想请问您，现在卡亚伊斯的最高统治者是谁。”我轻声问道。
“芬里尔二世陛下。”
我微笑着说道：“那好，已经逝去的君王为了生前的政治环境而进行的赏赐，如今威胁到了在位君王的权利与地位，那请问，是该服从已故君王的权利呢，还是应该服从现在的君王的权利呢？”
“这……”
贝尔拉德诺公爵皱起了眉头，一时接不上话，但很快，另一位身材较比较矮小，但却很健壮的男人说话了。
“首相大人胡言乱语，将历代君王与今日君王故意放到了对立面，难道二者就真的是对立的吗，还是说你首相大人故意制造的对立矛盾呢？”
说话的人是图泽公爵。
“图泽大人的问题，我想用我即将提出的第三点来回答。”
“那就请说吧。”图泽公爵说道。
“我乔音原本只是个仆人，托先帝与陛下的福，才有今天的成就，逆贼康斯丁死后，我接任了首相一职，但是今天，我决定辞去首相一职。”
此话一出，所有大臣与贵族都炸开了锅，即便是凯顿大人和佐图切夫公爵也都愣住了，唯有莉捷娜很平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三点，族权与官权的融合……卡亚伊斯是一个地大物博的帝国，北到极寒之地，南到河川丛林，设立了许多的领主，而这些领主就如同一方之王。这就是矛盾点，官权是王权的延伸，可是现行的卡亚伊斯律法与制度，王权的执行力得不到保障，官权的执行力必然也无法得到保障，当官权与族权和领主的权利发生冲突时，律法首先保护的是族权，从而法律得不到令行禁止。”
我拄着手杖慢慢站了起来，走到了莉捷娜面前跪了下来，背对着所有的大臣以及贵族，双膝跪地，抬头望着高坐于王位上的莉捷娜。
“王权得不到保障，却要发展官权，而官权无法被王权保护，只能向族权靠拢，康斯丁正是看到了四臣党与族权联系不够才垮台，所以当康斯丁当上了首相后，建立起了与族权的联系，取得了有力的保证，在此等情况下，首相这样拥有职高权利的官职，便很容易对王权生出威胁，从而变成反对王权的工具，王权、官权、族权三权的混乱，最终导致民权的破裂，从而生出叛乱……如此，卡亚伊斯则亡国有日了……”
“万万不可啊！此等悖逆先祖的行为不能够饶恕！”诺尔德文大声喊道。
“放肆！议政时怎能论罪！”契里昂撒大人立刻阻拦道。
“乔音……”莉捷娜皱起了眉头，轻声喊道。
“卡亚伊斯变法维新三点便是合民、分地、集权……如此，卡亚伊斯才能重新立于世界之巅。”我看着莉捷娜，坚定地说道。
“首相乃百官之首！怎能说废就废！”
“就是！把封底取缔了！那是对祖先基业的侮辱！当年祖先拼死沙场换来的地！是用命换来的！”
“没错！而且民怎么能合到一起呢！狼族就是狼族！别的族就是别的族！要是合起来了，那还不得乱套吗！”
整个议政大厅吵成一片，有支持我的人，也有反对我的人，而一瞬间，整个议政大厅变成了清晨的闹市一般，吵杂声不断，大臣和贵族们都不顾斯文地互相指责，谩骂了起来……
“陛下若有决心……我必将辅佐您完成此大业。”
在一片混乱中，我的声音微乎其微。
莉捷娜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端坐在王位上，高声喊道：“都安静！”
刹那间，吵闹的大厅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莉捷娜哽咽了一下喉咙，似乎憋了很多话，她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让自己恢复往日的庄重，许久，才慢慢开口说道：“卡亚伊斯已经到了危亡的边缘，有的人不思变故，却仍叫本王遵守旧制，这就是不忠！这样的臣子，不是忠臣！是亡国之臣！”
听到了莉捷娜的训斥，大臣们都低下了头。
“四臣党把控国政，迫害死了母后，康斯丁又联合大臣造反……这些难道不就是血淋淋的事实吗！就在不远处的斯库尔宫内！还残留着勇士与叛军搏杀时的血迹呢！”
莉捷娜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本王做不了贤君，没有办法像历代先祖一样创造什么伟业，本王的目标甚至很渺小，我只想让卡亚伊斯不亡在我这一代……可是你们有谁敢拍着胸脯像我保证，在本王死前，卡亚伊斯不会亡国？或者不会再出现康斯丁那样的逆贼……国库空虚，军队积弱……如果真亡了国，还有什么祖宗基业可谈，还有什么脸面可谈？”
叹了口气，莉捷娜靠在了椅背上。
“如果可以，本王也不想变法维新，但……本王身为一国之君，就要对这个国家和国家的百姓负责。”
莉捷娜慢慢起身，走到了王座后面，端起了一个银制的托盘，上面摆放着一把匕首和一个金杯子，端着这两样东西，莉捷娜慢慢走下了台子，将托盘放在了议政的长桌上。
所有人看着托盘上的东西都感到诧异，看到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甚至还会感到恐惧。
莉捷娜右手握住匕首，凑近面前，凝视着锐利的匕首，紧接着，她左手紧紧握住了刀刃。
“陛下！”所有大臣都慌张了起来。
莉捷娜慢慢将匕首从左手中抽出，被染红了的匕首滴下了鲜红的血液，莉捷娜将左手移到了杯子上方，慢慢将鲜血滴入了杯中。
“乔……起来吧。”莉捷娜回过头对我说道。
“是。”
我拄着手杖慢慢站了起来，走到了莉捷娜身旁。
她将金杯举起，递给了我。
鲜艳的红丝在水中荡着……
我慢慢放下了杯子，因为一只手拿着手杖，我只能用另一只直接握住刀刃。
“乔……”
莉捷娜想阻拦我，我却摇了摇头。
紧紧握着刀刃，直到肌肤被划破，鲜红的血液溢出时，我才松开了手，匕首掉在了桌子上。
我也同样将鲜血滴尽了杯中。
“主人。”我轻声说道。
莉捷娜慢慢拿起了杯子，饮掉了杯中一半的水，而后，将杯子递于我，我又饮尽了杯中剩下的水。
鲜血交融的味道在我的口中扩散开，但我却觉得内心异常的平静。
莉捷娜不顾手上的伤口，接着对众大臣喊道：“本王决心已定！变法维新！再造强大的卡亚伊斯！”
大臣们也都纷纷离开了席位，来到了地上，跪了下来，高喊道：“卡亚伊斯万岁！芬里尔二世陛下万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