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若看着暖漾，这样说。
“请……杀了……我。”
她对活着这件事已无念想，她不再是那个爱哭胆小的柳若若了，而是一只既不是人又不是丧尸但会吃人的怪物。
这种仿佛世界上只有她一人的孤独难以言表，对于她来说，能在死之前再看一眼朝朝暮暮思念的人。
就已满足了。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个拥抱。
暖漾抚着她干燥分叉的长发，丝毫不在意她周身散发出的不祥的气息。
“你一点没变，若若，你知道吗？”暖漾安慰她:“现在你或许比我还要强，你可以不依靠任何人在这末世里活下去了。”
“请……杀了……我。”
柳若若又重复了一句。
暖漾沉默了一会儿，说:“若若，不要让我伤心，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接纳你。”
柳若若静静的看着她，久久无言。
她已被自己囚禁在执迷不悟的虚妄世界，一个声音无时无刻不哭着求她去永眠。
如今，暖漾的温馨给了孤独的柳若若可以依存的错觉，命运的阶梯下将是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
“若若，变成尸妖并不是你的错。”
暖漾将手柳若若的脖颈上一指的位置，使劲按了一会儿后，柳若若开始发生变化。
那如恶魔般的利爪慢慢退了回去，又恢复成了那双略显短小的纤细手指。
双眼也从尸妖的黑底红仁变成了正常人类的白底黑仁，满口的利齿也恢复成了原样，那两颗小虎牙又回来了。
柳若若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颤抖地抬起手，看着这双许久未见的纤细却有些短小的手，眼泪瞬间便流进了嘴里。
她尝了尝，嗯……甜的。
心中对血肉的渴望渐渐变得没那么强烈了，但肚子还是很饿。
“咕咕咕……”
肚子不合时宜的叫嚣起来，柳若若瞬间不好意思的，一脸窘迫。
“呵……”暖漾轻笑一声，说:“饿了吧，来，如梦在做饭呢。”
“嗯……如梦小姐……她……会嫌弃我吗？”
柳若若说话还是有些卡壳，需要一段时间的康复。
“不会的，她敢嫌弃你，我就揍她屁股！”暖漾把柳若若拉进客厅，将她按在沙发上坐好。
“很脏……”柳若若指着自己说:“会把……沙发弄脏……”
暖漾重新把她按了回去，说:“没事的若若，待会我让如梦给你洗洗身子，换身衣服，你依然还是那个喜欢害羞的女孩子。”
“不……不是的……我只是害怕。”柳若若红着脸反驳道。
“嗯嗯好，我知道了，害怕和害羞是有区别的。”
暖漾刚来到厨房准备开门，就听见里面传出吵闹声。
“梦欣你快放开我，我今天必须让它知道谁才是老大！”
“不要啊……厨房里就这一个电饭煲……”
“可恶的电饭煲！过来吃我一锤！”
暖漾皱了皱眉，随即推开门，便看到令她无语的一幕。
只见如梦手里拿着一把冰锤，不断对着一个无辜的电饭煲比划着，而电饭煲周围洒的全是热气腾腾的米饭。
赵梦欣则拼命拦住如梦，瘦弱的身躯挡在电饭煲前，像是护孩子的母鸡。
“如梦，你在干嘛呢！”
暖漾夺过如梦手里的冰锤，将其蒸发成了一团蒸汽。
“暖漾姐你来的正好，这电饭煲它欺负我！”
“说说看，它怎么欺负你了？”暖漾无语道。
如梦狠狠的给了电饭煲一拳，一副小学生告状的样子，说:“这电饭煲把我辛辛苦苦蒸的米饭给吐出来了！那可是我学了好久的！”
“嗯……这样啊。”暖漾沉吟了一会儿，又问赵梦欣:“真的是这样吗？”
赵梦欣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如梦，然后吞吞吐吐道:“起先，如梦她……”
“叫我姐！”如梦更正道。
“哦……起先，我姐她确实会蒸米饭了，可是她非要把水注满，说这样蒸出的米饭颗粒更大更好吃……”
“我……我说不过她，然后她就把水注满了，然后就……就这样了。”
暖漾听完如梦的光荣战绩，有些忍俊不禁，憋着笑对如梦说:“行了如梦，饶了电饭煲这一回吧。”
“若若在客厅，你先带她去好好洗洗身子，我来做饭，梦欣留下来帮我。”
“什么……若若？”
如梦走上前摸了摸暖漾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惊道:“暖漾姐你发烧了！”
“我没有，你快去，别让她等太久。”暖漾将如梦推出厨房，捏了捏她的脸。
“哦好。”
如梦揉着脸走向客厅，嘴里不断嘟囔:“暖漾姐不会是想若若想出心病了吧……”
客厅内，自暖漾离开后柳若若就又从沙发上起来了，像以前一样低着头傻站着，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脚发呆。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希曦，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希曦抬起头看了看柳若若，说:“待会，你可以告我状吗？就说我把你摔着了，很粗鲁的对待你。”
“对不……起我……不……能那样。”
希曦闻言重新低下头，幽幽地问:“可以别站我面前吗？”
柳若若赶紧往一旁挪了两步，希曦还在跪着，自己站她面前像什么话……
“抱歉。”
希曦没理她，只是换了一条腿继续跪着，腿上的铠甲硌着不是很舒服，但又不痛，她讨厌这种感觉。
“若若？”
这一场景与过往某时刻重叠，虚幻的让如梦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否站在那。
柳若若抬起头，便看见如梦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你……回来了？”如梦哽咽了。
是的，她真的回来了。
柳若若低下头向后退了一步，她很害怕，她害怕自己脏兮兮的外表令如梦嫌弃，害怕看见如梦含着泪的眼。
可下一秒，又是一个拥抱将自己紧紧抱住。
……
浴室内，柳若若光着身子，脸通红地坐在浴缸里，任着如梦给她清洗身子。
浴缸里的水已经换了两次，可在如梦眼中，眼前这人身上的污秽怎么都洗不干净。
一滴滴泪水不断滴落在浴缸里，一刹那，柳若若怀疑这浴缸里的到底是水？
还是泪水？
重逢永远让人感动，柳若若没有拒绝如梦为自己清洗身体，但又非常害怕……她身上的伤痕不计其数，她所遭受的虐待……
如梦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她背上的各种伤痕，淤青、鞭痕、刀伤、枪伤，这些伤痕像一把把尖刀凌迟着心脏。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柳若若自始至终都捂着胸口，她害怕自己胸口上那道几乎延伸至小腹的刀口暴露在如梦的视线……
哦，小腹上也有刀口。
一幕幕不堪回首的记忆涌入脑海，柳若若不自觉地抱紧了身体，微微颤抖。
她一次次被坏人捉住，一次次被当做发泄黑暗的玩具对待，只因她身为尸妖的恢复力极强……只因自己意识不清醒是个傻子。
“如梦……”
“嗯，我在。”如梦强忍着不哭出声，问:“很疼吗？”
柳若若摇摇头:“我已经……不会……感到痛……了。”
“所以……请放心地……清洗……”
是的，尸妖不会痛，她只是一具活着的尸体了，但她说不出口，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和如梦坦白，她该有多痛苦。
自己已经作为死人的身份死在那场尸潮，她不敢再以死人的身份活在熟悉的人身边。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怎么会不痛啊？”如梦摸着她背上的一道刀伤，说:“这道刀伤，直插内脏。”
“这道鞭痕夹杂着割伤，是荆棘吧？”
“这些枪伤，都是精准命中一个地方打的。”
“你脚腕的伤口，是脚筋所在处，你胳膊上的，是被整条砍断后来又接上的。”
“你手腕上的割伤很新，是近两周的，你脚背上是钉伤，贯穿伤……”
如梦说不出话了，抱住柳若若泣不成声，亲吻着她勃颈上显眼的伤口。
“对不起若若，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对不起……害你变成尸妖真的对不起……”
对的，从见到柳若若的那一刻起，如梦就知道柳若若已经是尸妖了。
“没关系……”
没关系吗？
有很大的关系。
尸妖，活着的尸体。
丧尸会唾弃他们，人类会唾弃他们，变异兽会唾弃他们，就连变异植物都会唾弃他们。
尸妖数量稀少，形成尸妖的条件很苛刻。
第一种方法，已死的尸体被病毒入侵，由于丧尸病毒的特殊性，会将死去的意识复活并浸染而非吞噬。
柳若若就是这样。
第二种方法，病毒寄生，顾名思义，就是病毒感染人体后会在意识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点点的浸染。
一般被病毒寄生的人会随着时间发生异常，比如，对正常的食物感到排斥，对血肉会产生渴望。
会很困，很累，这个时候如果不及时进食血肉，就会随时陷入癫狂，彻底沦为嗜血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