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静怡两人走后，云舒整理着乱糟糟的客厅，她心不在焉的将垃圾扔进垃圾桶，把凳子摆回原位，白静怡的话在云舒的脑子里不断回荡，搅的她有些心烦意乱。
“套着皮和人说话吗……我好像也有些搞不清楚了……”
云舒捂着头，眼里是满是烦恼：“唔……好烦，家里明天再整理，现在就先洗洗睡吧。”
打开花洒，哗啦的水声让她烦闷的心情缓解了一些。
云舒思考着：“怪物的身体，但是保有人类的意识，我到底算是那边的家伙……分不清楚，完全分不清楚……”
水声越来越小，强烈的烦躁感让她双手抱头，不自主的蹲下，之前的各种记忆片段不停的涌现出来，她手抓着头发，但突然感觉手好像把什么东西拔了下来。
她疑惑的放下手看了看：“头发……？不对，还连着头皮，怎么回事，哪里不对，绝对那里不对！”
她感觉到了从头上传来的痛觉，随后全身都传来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触觉突然消失一般……
云舒有些害怕的站起身，全身的无力感让她差点摔倒在地，她抓着门把手慢慢起身，有些跌跌撞撞的走出淋浴间，双腿发软的她只能依靠着墙，松开手，门把手上出现了一块红色的布料，不对，那不是布料，是一块皮肤？
云舒翻过检查刚才抓着门把的地方，血肉模糊的手重组出黑色的宛如触手一般的不明组织。
她抓起放在洗手台的手机，正好从镜子看见自己的脸。
左半边不断溶解脱落蠕动，血肉模糊，不停的冒出黑色不可名状之物。
重组出的样子正是曾经袭击她的怪物。
云舒在认清镜子里的是什么之后，脑袋一片空白，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她一拳打碎了镜子，碎片四处飞溅，不少划过了脸，把所剩不多的皮肤划了个透彻。
她跌在地上，艰难的拨打着电话，手指的皮肤混合着奇怪的粘液粘在上面让触屏按键基本失灵。
“喂？大晚上的，打过来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睡了”听到蓝慵懒的声音时，她稍微冷静了一些
“我觉得…你得过来一趟，我的身体出了一些我也不知道的问题…”云舒的语气有些颤抖。
“啥，什么意思？”
云舒深呼吸，平复了下心情：“我的身体貌似在变成什么不可名状的黑色玩意，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这是什么东西，所以你得过来一趟。”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随后蓝回答：“我知道了。”
云舒挂断电话后，手突然脱力，手机摔在了地板上。
她蹲下捡起手机，透过屏幕的反射，自己狰狞可怖的面容浮现在上面。
“怎么回事……”云舒喃喃自语。
她陡然感觉什么粘糊的东西从自己的脸上掉下，砸在了腿上，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视野黑屏了一小会后，云舒的视线重新亮堂起来，世界变得五彩斑斓，各种从未见过的颜色与光线在游离，四面八方的声音传来，哪怕是暗处也变得亮如白昼。她扔掉镜子，低下头想知道是什么东西掉了下来，随后她看到……自己的腿上有两个白色的粘糊的球。
云舒花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眼睛。
她慌乱的抓起来试图放回去，但发现原本眼睛的地方已经被替换成了一块坚硬的不知是什么的物质，她艰难操控着已经扭曲的手拿起镜子，发现自己的头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块黑色无定形的物体。
“我的天……”云舒试图说些什么，但是喉咙完全不听使唤，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卡顿的留声机。她再次把镜子扔掉，不知所措的抱着头，逃避现实的重复着不对不对之类的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眼睛和嘴从窗户伸了进来，看到云舒的时候瞳孔一缩：“云舒我来了，等下，这是……？”
云舒用紊乱的语句向蓝说了很多，但蓝一头雾水：“什么，什么，你太卡了听不懂啊，还有你怎么变成一大坨黑色和皮的混合物了？”
云舒的身体像炸毛一样的膨大开来，原本卡顿的声音现在更卡了，眼睛被吓的赶紧撤出卫生间，只在窗外看着。
“你这情况……我帮你问问那帮搞研究的，说不定他们知道，你等着啊！”
云舒的身体重新缩小，形状稍微变得有点人样，卡顿的声音也恢复了些许：“那…你快快点问…”
蓝拿出手机：“喂？是廖先生吗，我朋友出了点问题。”
电话那头传来沉静的人声：“什么问题值得你跑过来问我？”
蓝皱了皱眉：“她的身体回归到胚胎形态了。”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破裂的声音：“你说什么？这不可能，目前我没见着有同类吃完人后还能回到没吃人的样子的！”
“你这回见着了，她情绪很不稳定，我因为不在她身边，暂时没法拍照片给你。”
那所谓的廖先生沉默了一会：“她能表达出什么东西吗，我需要知道她现在的具体情况，越仔细越好。”
蓝操控着眼睛凑近云舒：“她现在全身都是不定型蠕动的黑色组织，情绪激动的时候声音会卡顿到啥都听不懂，但是冷静下来立刻就变正常了，四周散落着皮肤，人的眼睛耳朵什么的。”
电话那头的廖先生思考了一会：“我真没见过这种情况，但目前来看，应该是她的认知不明导致了自身形态的失调，最后退回到了刚出生的状态。”
蓝拍脑袋：“你说的我听不懂，简单一点”
“我们的身体是靠自己的意志驱动的，如果她搞不清楚自己该是个什么样子，身体就不会受控的变回初生的样子，这样说你懂了嘛？”
蓝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她现在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了？不至于吧？”
“虽然理解上有些偏差，但差不多就是这样，你先稳住她的情绪先，之后看着走，让她重新确定自己的形态就会从初生的样子变回去了。”
“我知道了，先稳住是吧”蓝的眼睛重新来到云舒面前，突然意识到自己压根不会安慰人，只好硬着头皮上：“你先冷静点，他们说你要再这么情绪激动下去身体只会越来越崩，所以冷静下来对我们两个都好……”
云舒的身体还在蠕动着，只是幅度越来越小，蓝一看有效果，立刻乘胜追击：“对，就是这样，你的身体稳定下来了，慢慢来，深呼吸……”
慢慢的，那一坨蠕动着的不知名黑色物体终于变成了……一个部分包着皮的黑色人形物，虽然依旧看不出性别特征和脸，但好歹有个人形了。
云舒的声音也不再卡壳，但嗓音变得非常的模糊，听不出性别：“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听到这语气，蓝知道那个云舒回来了，语气稍微轻松了些：“我问了他们，他们说你是因为搞不清自己的形态什么的，所以就变成这样了，至于怎么变回去…我听不太明白，说是要你确定自己的样貌或者形态什么的……？”
云舒的声音带着疑惑：“什么东西，我很清楚自己长什么样子，哪来的搞不清？”
蓝想了好一会，最后什么都没想出来，有些尴尬的回答道：“我也不清楚，反正我现在在过来的路上了，等下叫那人回答你。”
“嗯。”
云舒蹲坐在浴室的地板上，黑色的身体时不时的扭曲一下。
蓝的眼睛缩了回去，按他的说法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身体追着不知所踪的眼睛，那样百分百会被抓的。
她盯着五彩斑斓的浴室天花板，很多从未见过的颜色在其中流转。
这对怪物眼睛意外的不错。
云舒低头看了看自己漆黑的身体，突然又感觉没这么美好了。
“如果怪物要变成人就必须吃干抹净，替换掉这个世界上的一个人的话……我到底是替换了原装而不自知的冒牌货，还是反过来夺取怪物身体的人呢……我该怎么证明我就是我？但要真是冒牌货……”
她攥住拳头，身体再度变得严重扭曲。
安静了一阵，她长舒一口气：“还没到吗，这家伙可真慢。”
手里无聊的转着镜子碎片，反射的光斑在浴室里跑来跑去。
云舒一只手转着镜子，一只手拿起着脱落下来的血淋淋的人部件翻来覆去的看。她把皮贴到脸上，皮肤很快就被同化成了黑色，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云舒起身晃晃悠悠的来到门口。
门外是拿着手机打电话的蓝。
她打开门，蓝对着云舒咔嚓就来了一张照，随后发到了廖先生的聊天框上。
电话沉默了一会，蓝点开外放，招手让云舒过来听。
云舒凑了过来，蓝咳了咳，示意可以开始了。
“你跟她解释过了吗”廖先生问蓝。
“姑且是解释了一点，我也听不太懂你说的东西，所以这不是要你自己跟她说嘛”蓝拍了两下脑袋。
“那好吧，我再解释一遍。”廖先生那边传来了敲键盘的声音：“云舒小姐，你的情况看起来主要是由于对自身形态的认知模糊导致的身体退化，解决了这个问题应该就能恢复了”
云舒有些不明所以：“形态的认知模糊是指……？”
“就是类似于忘记自己长什么样，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认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怪物之类的”廖先生一边敲键盘一边解释着：“云舒小姐是对自己有什么疑惑吗，也许找出答案就能恢复了。”
云舒了然：“嗯，是有”
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下来：“但听无妨。”
云舒深吸一口气：“在此之前，我能先问个问题吗？”
“没问题。”
“被刚出生的你们吃掉的人，是彻底死了吗，除了碎肉以外，都没留下？”云舒的声音有些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了肯定的回答：“据我所知是的，被吞下的人……是彻彻底底的死了，无论是记忆还是别的什么，除了被遗漏的肉以外，全部都被吃干抹净了。”
“那我是什么情况？”云舒身体的形状逐渐崩溃，原本压抑的情绪再度爆发，声音近乎嘶吼：“我被这具身体吃了，但我还活着，我依然认为我是云舒，和你们不一样，我意识还是人，既然被吃掉的人什么都不会留下，我想知道，现在的我到底是我，还是冒顶着她的身份而不自知的冒牌货？”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这是个哲学命题，你知道忒修斯之船吗？”
“不知道……”云舒摇了摇头。
廖先生敲了两下键盘：“是这样的一个问题，曾经有一艘名为忒修斯的大船，因为船体朽坏，它每天都要换掉一块木板。当船上最后一个木板被换掉的时候，如何证明这艘船还是原本的忒修斯船，只是被换了木板而已，又或者，这已经是顶着忒修斯之名的另外一艘全新的船了？从什么时候被换了？”
云舒沉默。
廖先生继续说着：“人类为了这个证明这个问题已经争吵了很多年，我也是偶然看到，关于人类的答案我并不知晓，所以只能提供给你属于我自己的浅薄理解：既然忒修斯船无法被求证是否依然是原来的船，也无法被证明它换了一艘，那么你只需要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回答并且相信就好了，反正也证明不了谁是谁非，不是吗？”
电脑的通知声响起：“反正，作为人类的你肯定是死的透透的了，至于现在用着陌生躯体的你到底还是不是你，这看你的选择，你可以认为自己依然是原本的云舒，只不过是身体换了一副，也可以认为你自己是个演云舒演到自己都忘记自己不是云舒的演员，既然这件事没法证明，挑一个你想要的方向走总没错。”
云舒看着通话界面若有所思，在旁边插不上话的蓝像是发现了什么，转头走向浴室，拿起镜子碎片晃着云舒：“看看，你好像开始变回去了”
廖先生重新开始敲键盘：“看这样，问题的确出在这里，搞明白就好了。”
云舒看着逐渐变回人形的身体，突然意识到什么：“蓝，我现在是不是……？”
蓝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鼻血：“挺好看的，满分”
“给我滚啊！！”云舒恼羞成怒的掐着蓝的脖子晃动。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你这不也恢复了吗，都把我当握力计了～”蓝咳咳的翻着白眼。
云舒抓起蓝扔出门口，然后赶紧捂住三点：“你给我滚，现在立刻马上头也不回的给我滚！”
“不是你叫我来的嘛，现在怎么又叫我滚了呢，水都没喝上一口啊”
（重重的关门声）
蓝看着紧闭的门，用手摸了摸泛起红晕的脖子：“既然事情都解决了，我也该走了，等下，我手机呢？？”
蓝敲着门：“我的手机还在里面啊，姑奶奶开下门，好贵的啊”
门后传来云舒羞愤的声音：“明天还你，就酱紫！”
“你现在穿衣服不也一样吗……”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人，明天给也一样，滚啊！”
蓝挠了挠头：“只是一个晚上不能玩手机而已，算了，明天再拿吧。”
廖先生已经非常自觉的挂了电话。
云舒捡起蓝的手机，拍到了桌子上，随后走到浴室，看着满地血淋淋的各种组织和镜子碎片：“啊，这下大扫除麻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