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这个……”王之华拍了拍自己西裤的大腿处沾上的烟灰，看了看手上的那把钥匙，在钥匙环上贴着一张纸签——43号，这个数字其实让王之华感觉到有点困惑，毕竟这家他常来的破网吧，总共也就这么四五个包间，是从哪里弄出43号的？
困惑归困惑，面前的这扇门上贴着的也的确就是“43”，看来就是这个没错了。
如此确认之后，王之华拧开房门把手，用力地将其推开——一间比他的出租屋小不了多少的网吧房间就暴露在眼前，这间兴许有五六平米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平板床，就是从房间的墙面搭到房间的隔板，下面垫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弄出来一个勉强可以睡觉的地方
至于上面的床铺和枕头也别指望能太新，不过除了看起来脏兮兮的之外，至少没有明显的破损。
这张平板床的旁边便是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三四十寸的电脑屏幕，主机则放在一个专用的栅格中，任何的尘土都被清理地非常干净，似乎和旁边的床形成很大的反差，却显得相当合理
只不过无论是电脑还是床，都对于王之华无关紧要，他只是不想回到出租屋而已。这样想着，他已经习惯性地按开了机箱上的开关，静静看着透明机箱里的各种RGB灯光亮起，还有一阵沉闷的嗡鸣声，他感觉安心了许多
“还算好心，那今天就开始吧……”
…
在嘈杂的“咔咔咔”响声中，右下角的时间很快就来到了“12:00”，这个时间算是相当熟悉了，这几天来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趴在电脑桌上休息的，今天大概也不会多么例外
只是有点习惯的疲惫感，在今天明显加重了许多，就连抬起胳膊揉眼的力气都没有了，王之华感觉到身体就像是灌铅一样，一点都不想从椅子上起来，只不过是在身后的那张平板床，在他的感觉里，已经完全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了
“睡觉吧，老王，明天还要上班呢！”这一句说得非常小声，这个局促的房间里显然也没有第二个姓王的人，这句话当然是自言自语
他总是习惯如此称呼自己“老王”，这几乎是没有来由的——他还足够年轻，无论是在父母那里，又或是公司里，都不会用得上“老”这个字，哪怕叫他“小王”的人也不多
除了那个整天冷着脸的老板，在使唤他的时候，会极其冷漠地盯着他：“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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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起这个他就感觉到一阵阵的反胃……他现在也的确有点反胃，在此基础上可能还伴随着一点头晕目眩的感觉，刚才还握着鼠标的右手非常用力地顶住腹部，绞痛正在从那里一阵阵反上来，让那愈发光亮的额头上浮出一片细密的汗珠
他不难想到这是为什么。
“老王……你今天没有吃饭，从中午，到晚上，都没有吃饭……你一直在工作。”他继续自言自语，这么一句老王，好像立刻从自己的身体中解脱出来了，像是在评论一个漠不相关的人，或者也不是漠不相关，差不多就是那种……每天会在公司里见上一两面，勉强记得他姓什么，却又叫不出名字的那种同事
“老王”俨然是那样一个人，而不是他自己
他几乎说得上是饿了一整天，除了早上草草下肚的那碗馄饨以外，今天一天都没有再吃过什么正经的东西，如果说老板赏给他的那块硬的要死的烧饼也算
刚刚那足够冰的可乐也已经完全下肚，会在肚子里起这样的化学反应，基本上是意料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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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他准备起身，想要顺应着胃中的绞痛，去网吧那个又黑又臭的洗手间时，那样的一阵剧烈绞痛，从腹部一路延伸到他的胸口——
如果非要说这样的延伸有着怎样的特点，大概也只能说是，疼痛感加剧了许多倍。王之华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疼痛，由于没有感受过，他也基本上没办法形容
那明显过于沉重的身体一下就跌到在地上，剧烈的疼痛带走了这具还算健壮的肉体上最后一点力量，不仅是额头上……全身上下都已经是大汗淋漓，就像是溺水一样拼命地大口呼吸，想要让年轻的生命再延续下去，可这种溺水的感觉却是越来越严重
直到脸色涨红，痛苦就没有继续折磨他了，因为那右手紧紧攥住的胸口下，再也没有一点跳动
…
就和最后感觉到的一片黑暗，以及那慢慢沉入水中的感觉一样，他现在的确坠入了一片粘稠的、黑暗的、流动不息的液体之中，和许多与他没有什么区别的躯体们一起，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并且随着液体底部的暗流被带向一个任意的方向
那种溺水的感觉突然就没有那么难受了，就连周围的黑暗都变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他的意识也终于不必继续逃离那种痛苦和折磨，而是渐渐恢复过来
这具不知道是否还能称之为“躯体”的扭曲物体上，两个不是非常明显的开孔缓缓打开了，这似乎是他的眼睛
只不过沉溺在这样黑暗粘稠的液体里，基本上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什么地方……我的，梦境吗？”
会这么想也并不奇怪，像是这样的地方，他已经在梦境中遇到过很多次——每一次的情景也是大差不差，就是梦见自己在一片黑色的液体中浮起沉下，周围的很多躯体都像是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而自己也是一动不动，随着那些“尸体”一起漂向某处。虽然想不到有什么可怕的地方，毕竟那些像是尸体一样的躯体大都模糊不清，即看不出他们是什么样子，也认不出来身体的状况，当然是谈不上可怕，但是每次遇上这样的场景，他都感觉到说不出的心悸
似乎这一次，还是和过往的那些梦境一样。也就不难想到，自己大概只是有点胃疼，这时候已经早就挣扎着躺到了床上，或者是挣扎着去了厕所，然后在马桶上睡着了，这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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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王之华一直都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很快就意识到这次好像并不一样，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好像可以活动，甚至都可以在这里说话，只是并不会有人真的能听见他讲话
“有人在这里吗？这是哪里？我……我为什么在这？”
没错，他有点害怕了，恐惧并不来自于周围那些不断下沉“尸体”，而是来自于不断下沉的他自己，往常的那种梦境，一旦他去活动手指，哪怕只是活动活动舌头，都会立刻从办公桌上醒过来，擦一擦口水继续工作
可今天并没有如愿以偿地醒过来，他几乎把全身上下的肢体都活动了一遍，仍然没有半点苏醒的意思，也没有办法挣脱粘稠液体的束缚，依旧随着周围的躯体不断下沉
他好像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今天没可能挣扎着爬到床上，也没可能爬去厕所，更不可能爬去任何地方……
或许，这个年轻的生命，就是在一次愚蠢的连续通宵之中“报销”了，他就在那阵绞痛之中倒下了，真正的绞痛并不是发生在腹部，而是他拼命捂着的胸口——心脏所在的位置。这样的事情并不新鲜，哪怕是他，也在新闻中看到过很多通宵猝死的案例
只是有点没想到，这次，轮到他了
“老王，这次好像过不去了……大概，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