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附近一片狼藉,巨大的坑洞,被电流烧焦的地面,以及正在熊熊燃烧着的木质建筑,拉沃尔镇已经残破不堪了。
奈特杵着剑,半蹲在地上。
“干的不错...伊斯特兰的后裔....你已经迈入了新的领域,就连你的祖先也不及与你了....”
而在他的剑下,则是躺在地上,失去了双臂的玛丽,衣服的碎片紧紧的贴着皮肤,仿佛融化了一般。
“但没了你,又有谁...来守护世界呢?”
玛丽眯着眼,眼神带着笑意般看向面前的骑士,自他的肩头,一半的身躯已经变成了黑色。
“若是你还愿意与我一起的话,我可以让你获得新的力量,更或者,让你与这幅身体的主人...一直在一起?”
“我可不想变成怪物,这些话就免了吧...”
“你可要想清楚了,凭你的造诣,辅助我净化世界是完全可以的....即便是现在的我们俩人,也可以排除掉那碍眼的魔王,在那之后,你也可以与你的爱人相见....那位可爱的代行者也可以加入我们的队伍.....奈特,我恳求你,加入我吧.....”
语罢,玛丽的脸上露出了极度兴奋的笑容,但在那满是伤痕的身躯衬托下,显得很是癫狂。
奈特叹了一口气,无力的闭上了双眼,将手紧紧握住了插进玛丽身躯的剑。
“愿你安息....”
纯白的火焰顿时间燃烧起来,将玛丽包裹于其中,玛丽的身躯正逐渐化作灰烬。
附身于玛丽的存在没有在说话了,只是闭着眼,露出一丝微笑,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审判 。
火最终燃尽了,灰烬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流入的大地。
自方才的雷电爆炸之后,哥哥战斗的那一边已经很久没有声音了,随后,一丝浓郁的黑色光束悄然涌入了奈特莉的身躯。
“玛丽....”
看来战斗已然分出了胜负,奈特莉只感觉玛丽的一生,仿佛都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从那儿时家族激烈的竞争,到自愿放弃圣女的资格,再到拉沃尔镇定居,最后与奈特相拥......
奈特莉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息着。
直到生命的最后,玛丽都是在想着奈特与自己。
忽然间,奈特莉用力咬破了舌尖,强烈的痛苦将她带回了现实。
“现在,可不是伤感的时候....”
奈特莉用尽全力,缓缓站起身来。
“哥哥,等着我.....马上就来.....”
一步,两步,三步,忽然间,奈特莉的腿一失力,自教堂的阶梯上滚了下去,待落地之时,她只感觉自己的全身仿佛都粉碎了一般,如今的身体似乎连痛觉也麻痹了,只剩下了无力。
“还不能....放弃...哥哥还等着我....”
强烈的感情驱动着奈特莉残破的身躯,她用着身上唯一还能动的右手,带动着全身,跨过众多巨坑,朝着奈特所处的位置缓缓爬去,仅仅是百米的距离,对于奈特莉来说,宛如数万里一般,对于哥哥强烈的执念使她暂且忽视的耳边那不断传来的痛苦的声音,现在的她,只想找到哥哥。
哥哥的体温,哥哥的气味,哥哥的话语,哥哥的脸庞,哥哥的胸怀,哥哥的脸颊,哥哥的一切,维持着奈特莉依旧残存着的,便是这对于哥哥的执念。
若是为了哥哥,即便是牺牲自己,她也愿意。
终于,在月光之下,她看见了哥哥。
那道漆黑的人影跪坐在地上,手中握着纯白的长剑,忽然间,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看向了奈特莉。
“呀,莉莉,没想到你还有力气过来啊....”
奈特叹了口气,无力的看向妹妹。
“真是的,就不能给哥哥一点私密空间吗.....这下好了,往后你一定会说哥哥是个丑八怪吧....”
奈特的半边脸,也逐渐变成了污秽一般的黑色,凸出的血管覆盖在脸上,里面似乎涌动着污秽。
“啊......”
奈特莉的心如同宕机了一般, 她的眼神也失去了色泽。
“抱歉呢,莉莉....我大概是撑不住了....”
奈特闭上了眼,脸上却是无奈的苦笑。
“我好想看着你长大....一直陪伴着你.....在你需要的时候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在你困惑的时候抚摸你的头发,带你吃遍世界的美食,与你一同探索世界,去做世界第一的冒险家.....”
奈特莉强撑着地面,想要再度挪动身躯,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再也用不上劲了。
“奈特.....别....”
在奈特莉的眼里,哥哥已经举起了天秤,反转了一圈,直直的对准他的心脏。
“不要...不要...不要.....求求你了.....”
奈特睁开了眼,他的眼睛似乎已经看不见了。
“别哭啦,小笨蛋,你知道的,哥哥已经治不好了吧.....”
奈特莉趴在地上,但手却依旧想要触碰哥哥。
“答应我好吗,忘了我,你才能有新的生活,但别担心,哥哥会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的....但若是想我了,就抱着这柄剑,去河边哭一哭吧,没人会嘲笑你的.....”
说着说着,奈特仿佛想到了高兴的事,笑出了声,但紧接着,却成了艰难的苦笑。
“再见了,我最可爱的妹妹....”
锐利的剑尖如流水般插进了奈特的心脏,纯白的火焰缓缓的将他包裹住,又如地母神那包容一切的爱一般,奈特的身体渐渐化作了光点,直至消失。
“啊.....啊......啊..........”
哥哥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奈特莉那惊愕的眼神中,她不停的喘息着,又慌张的看向四处,瞳孔犹如地震一般颤抖着。
“啊.....啊.....”
“别走....别走.....啊.....啊......”
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驱使着奈特莉,朝着前方爬去。
天秤犹如被抛弃一般落在地上,纯白的火焰逐渐熄灭,只留下了一柄失去色泽的剑。
奈特莉搂着剑柄,将剑身抱在怀里,即便冰冷无比,但在奈特莉的心中,仿佛是在抱着哥哥一般。
天秤锐利的剑身割破了她的手,即便如此,她还是将其紧紧抱着,紧闭着眼睛,将头埋进天秤的剑柄。
奈特莉的理智犹如一根丝线一般,名为执念的双手将其紧紧的绷紧,但现在,名为现实的火焰将这根丝线燃烧殆尽。
雨停了,但奈特莉的意识,却永远的停留在了那一刻,随后,那具紧紧抱着剑的身体逐渐停止了呼吸。
与此同时,在拉沃尔镇南边的城墙边。
“一队,二队,沿着城墙搜寻幸存者,三队,去城堡查看情况,其余人,跟着我搜索镇中心!”
被赋予临时指挥权的米歇尔带领着拉沃尔军后排部队先行抵达了拉沃尔镇,在接管城墙的防御之后,便带领着队伍搜寻着幸存者。
镇子的外围建筑并没有多大损伤,反倒是越靠近教堂,建筑及路面的损坏就越加严重,天知道这里打了一场什么仗。
“我的天哪....”
米歇尔骑着他的爱马,顺着大道一路搜寻,但这一路上,都是他所识之人的尸骸,以及破烂不堪的衣服。
直到路过一个巷口,他才远远的看到一个跪着的身影。
米歇尔快步下马,直直的奔向了巷子。
“卡特,你还好吗?”
卡特缓缓的回过头来,看到了米歇尔的脸,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我没事!别的不说,快去教堂,莉莉他们前不久才过去,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教堂.....刚才那道光.....不是吧!”
米歇尔不禁意间联想到了什么,身子抽搐了一下,宛如被吓到了一般,紧接着,他近乎是飞奔了出去,一跃而起,跨上了爱马。
“埃克斯,玛莎!跟我一起,其余人继续搜索!”
“了解,希望莉莉妹儿没事啊..”
埃克斯跨上了马,单手握紧缰绳,另一只手提着斧子,而玛莎,则坐在他的身后。
“我想应该没问题的,玛丽修女和龙骑士都在呢!说不定他们已经在教堂休息等我们啦!”
玛莎似乎对于玛丽和奈特抱有极大的崇拜心理,在她看来,这对组合简直是无敌的存在。
不一会,由于前方的道路损毁,三人不得不下马徒步前行。
“那教堂的顶呢,怎么看不到了?”
埃克斯放眼望去,以往在镇中心一眼就能看到教堂那高耸的钟楼,但现在却空空荡荡。
“大概是先前那道光炸毁的吧,或许他们几人确实遇到了对手,这建筑的损毁程度,可不亚于一场大战之后。”
“啊....拉沃尔大教堂可是有几百年的历史啊!没想到毁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
玛莎似乎有些沮丧,对于镇上的神官来说,拉沃尔大教堂犹如家一般。
三人以玛莎为中心,组成了索敌队形,但令人意外的是,一路上都没有看见任何污秽的痕迹,即便如此,三人也不敢大意,或许是先行到来的兄妹二人已经开辟出了一条道路,但也或许,是米歇尔心中那道他最不想发生的事。
透过一层薄薄的雾,三人已然能够看到仅剩下地基及几根柱子的教堂,皎洁的月光透过薄雾,轻柔的打在大地之上,而在那光芒的边缘,米歇尔却发现了一道无比熟悉的,娇小的身影,他不禁愣住了。
“米歇尔,你看到啥了?”
埃克斯握紧了斧子,他似乎有了不详的预感,同时间,玛莎顺着米歇尔看去的方向,朝着前方部署了圣光。
而在那光芒之下,则是侧躺在地上,紧紧抱着一柄长剑的银发少女。
“莉莉!”
三人异口同声的喊出,奔向那少女的身边。
“是太累了,睡着了吧....”
正当玛莎如此猜测之时,她却看见了,那深深插进少女身体里的断枪。
米歇尔半跪在少女的身边,试图将她翻过身来,正当他想将少女怀中的那柄剑抽出之时,却发现,少女的双臂死死的抱紧了这把剑,丝毫不肯动弹。
“莉莉,是大家来了,你醒醒。”
米歇尔轻轻的抬起了奈特莉那埋在剑柄的头,一瞬间,他看见了那双瞳孔涣散的,心死一般的眼睛,那如同琥珀般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色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米歇尔微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嘴微微颤抖着,在边境的十年间,他见证了无数的生死离别,但如今,他却无法接受这位少女的离去。
“玛丽修女和伊斯特兰骑士在哪里....为什么....莉莉会变成这样......”
玛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扑通一声,她的跪在了地上,捂着脸,自责般的抽泣着。
“莉莉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吧...”
埃克斯跪坐在地上,粗糙的大手拂过少女的眼睛,为她带来最后的安息。
镇中心的建筑基本上已经无法再使用,拉沃尔军只得再广场搭建了临时的棚子,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运往广场,一一摆在地上,然后盖上了布,逝者已逝,这是还活着的人能做到的最好了。
在与污秽的战斗中,能留有全尸的,已经算十分幸运了,在一个沾满血污的桌子上,摆满了属于拉沃尔军士兵的铭牌。
在米歇尔带领的拉沃尔军后排部队进驻镇子的数小时后,莱耶斯带领的拉沃尔军先头部队才将将抵达。
“米歇尔,汇报情况。”
莱耶斯脱下了头盔,他的脸似乎更沧桑了。
“是!公爵大人!”
米歇尔从马上跳了下来,半跪在莱耶斯面前。
“目前拉沃尔镇已经安全,完全没有污秽的痕迹,但就目前传来的报告,镇中心附近的建筑全部损毁,大约三千多人失踪,能确认的尸骸约两百来具,目前还在进行收尾工作中,另外.....”
米歇尔顿了顿,他有些犹豫,这些情况是不是该告诉领主,但最后,他还是说了出来。
“龙骑士奈特与玛丽修女行踪不明,目前暂时回收了天秤与珠芽,但.......您的女儿.....牺牲了....”
在米歇尔语罢后,场面寂静了起来。
直到过了一会,莱耶斯才缓缓开口。
“知道了...麻烦你,带我过去吧....”
莱耶斯没有在说话了,他又戴上了那顶有着龙角的头盔,跟在了米歇尔后面,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