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阴影肆意舞动,无数的诡异永世徘徊,疯狂的深渊里蠕动着粘腻的触手,不可名状的呢喃声传入白海的耳中。
那是深邃冰冷的海洋,远离人类社会的文明秩序,人类共同的法则、情感、智慧在这里毫无意义,从这颗已经在宏大宇宙中自顾自运转的星球尚且年幼时,这片长久存在的幽暗深渊便孕育着与人类文明格格不入的异形生态,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在这里,越是深入,便越是孤独绝望。
这里的一切都在展示着人类的无知与渺小,区区灵长类生物在这存在了数十亿年的深邃黑暗中只不过是一束浪花罢了,恐惧与尖叫将会是他们最后的证明,而这份证明将会被那深渊中的阴冷潮湿之物无声无息地吞没。
然而白海却奇迹般地融入这里,没有丝毫不适,反而从内心深处不断涌现着由衷的喜悦。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在这深海之中畅行无阻,甚至不知道来到这里之前他在做些什么。
但生命的本能正催促着他,驱使他不断下潜,深潜,直到这阴冷潮湿的黑暗深渊将所有秘密展示在自己眼前。
没有任何理由的行动向来不会被白海采取,但这次例外,一种莫名的感情指引着,他开始跟随着生命本能的指引,穿过了一层层的深海阶梯,沿着深渊回廊蜿蜒向下。
这深邃海洋中绝非只有白海一个生物,无数海底种族正在成群结队向着白海展示着与陆地生灵决然不同的姿态。
白海运气很好,他看到了一项海洋中的奇景,那是这黑暗深渊中的巨大恩赐,光是目睹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寻常人吹嘘多年。
那是逐渐沉入深渊的庞然大物,白海似乎看到了深渊之下有什么东西在期待着,仔细看去却只看到了一片漆黑,和那之中在蠕动的游动的爬行的,无法言明形象的存在。
巨大的身体,慢慢滑入深渊,呢喃声,颂唱声。带着欣喜,为谁?有什么值得欣喜的?长条的摆动的生物成群结队而来,从巨大身体旁边划过。每有一只便会从身体上取下一块肉,那是鱼类么?不,它们身体上长满着如同毛发般浓密的肉色的触须。成群而过如同血肉的浪潮。低吟浅唱的呢喃宛如在为它们伴奏,而后则是一群扁平且粗壮的生物自后而来,这些生物的身上布满着如鱼鳃的器官细看却是带着利齿的口器,巨大的身体开始残缺起来。就像被橡皮擦去的笔迹。
残缺的身体裸露着白色骨骼。这具庞大的存在已经不复往昔,但多出了一些残酷的美。呢喃声持续着,变成了倾诉的语气。黑色的泥潭从海底涌起向着残躯包裹而来。温柔而细致的将血肉带去莹白的骨骼逐渐显露。
光芒,如水波一般的光芒,慢慢附着上去。一根,又一根,淡蓝色,荧光色。骨骼的躯体开始颤动起来。并非是骨骼,地面慢慢裂开,一道深渊慢慢敞开,就像大门,海水向无底的渊洞涌入,曾经庞大的身躯在这洞口面前仿佛不值一提的渺小。被吸入,吞噬,那是一张巨口!狰狞的齿层层叠叠如花朵般绽放。
那庞然大物结束了作为生物的一生,曾经的躯壳在盐水中不断腐蚀,渐渐的露出了糜烂的内部,血肉交错着,白骨也露出一节,倒过来的它面部带着人类不能理解的微笑,肉体是负担,庞大的肉体是巨大的负担,长远的寿命是生命的刑期,不断吞噬,不断长的更加庞大,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占据了他悠久的一生,如同一个可悲的犯人,在为不曾犯下的罪行赎罪.....
这样的场景曾多次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起,但如此鲜活的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恐怕是难得可贵的经历。
这是…鲸落。
白海确信,那些觉得鲸落美丽的人,只是因为鲸落没有出现在自己眼前而已,如今这一幕,已经足以让他的消化腔开始痛苦的蠕动了。
伴随着惊叹与感慨,白海进入了深渊的极深幽暗之处,那已经是接近海洋底部的区域了。
白海确信这绝非地球上的正常环境,他在海中有着出乎意料的体感,甚至能够把控自己在海洋中的位置,据他测算,光是自己下落的距离至少有十公里以上,再加上自己本就是突兀地出现在这海洋中间,距离水面不知道有着多深的距离。
而人类测得海洋最深处也仅仅十一公里出头而已…
但这种疑惑还没有持续多久,白海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这是一座无比庞大的城市,全部沉在海底,城市的构造与未来派艺术相仿,建筑物的结构都是反常的,与欧几里德几何学完全相悖。其前所未见的空间结构和维度尺寸,会使人产生强烈的厌恶感。这些建筑由不可能在地球找到的庞大绿色石材建造,其间还有高到令人目眩的巨石雕刻,宏伟的石像和华丽的浮雕,整个城市散发出强烈的不洁气息。
以上是白海作为一个人类出于理智做出的评价,但事实上,在看到这座宏伟城市的一瞬间,他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仿佛这才是他最终的归宿一般。
突然,白海的感到一股巨大的眩晕感,视界内的一切都在扭曲、崩坏,最后变成一个个无法理解的花纹与符号,伴随着不可描述的污秽呢喃,围绕着自己的躯体盘旋辗转。
宇宙中最终级的真理在不断闪烁着光芒,但那绝非是人类所能窥视的伟大奥义,单单是轻微接触就能造成巨大的精神负担。
“在永恒的宅邸拉莱耶中,长眠的克苏鲁候汝入梦。”
突然,这样一句话传入了白海的脑海里,猛然睁眼,才发现自己刚刚不过是在睡梦之中罢了。
“拉莱耶…克苏鲁…”
白海捂着头,表情有些痛苦地说着,隐隐约约感觉这两个名词有些耳熟。
思维被搅乱得一团糟的白海难以正常思考,仅凭残余的理性检索着记忆的残缺画面。
似乎,家族里的那些猎奇书籍隐约提到过这些名字…
不,还在更早之前自己就应该听说过才对!
是什么?在哪里?
白海拍着自己的脑门,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
突然,白海眼睛一亮,他想起来了。
那是他的前世曾经提到过的词汇,在“克苏鲁神话”这一概念逻辑下的独特世界观。
梦境之神,深海之主,被称为“克苏鲁”的旧日邪神沉睡在海底宫殿拉莱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