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尸体被黄昏时的海浪送到她的面前。
它稀疏的头发像水草一样虬结,剥落着星星点点的腐殖质,发白肿胀的**上穿着爬满锈迹的一小片黄铜,拭去表面的青苔与碎盐,可以看见一些走形的符号依然死死镶嵌在蜷曲的黄铜弧面上,仿佛忘记了自己早已死去。
Udo捧起尸体的头颅,它比预想中更重,手感冰凉,轻轻摇晃就可以听到里面液体碰撞的声音。总体上看,它成了一个形状特殊的彩绘陶罐,斑斓的色彩一层一层,在融为一体的皮肤和肌肉下缓慢绽放,像一段人造的历史。
“你好,尸体。”少女Udo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尸体的头颅,他的脖颈已经如此脆弱,悲伤,摇摇欲坠
“尸体,你是谁呢?”
——我是尸体
“你叫什么名字?”
——看到那张铜片了吗,那就是我
铜片上尚未被海浪彻底抹去的部分,是一串由数字与字母组成的编号。
“那就是你的名字吗?”
——那就是我,我的全部
“是什么杀死了你?”
——天堂
“你的家在哪里?”
——从这里起一条木船,一直向北划,直至绕过费尔南多群岛
“那里就是你的家吗?”
——那里就是你的坟墓
“你的家人在哪里,你的父亲,你的母亲......”
一声冷笑。
“是谁亲手杀死了你?”
——谁知道呢,任何人,任何一个拿着书籍,电话或手枪的人,也许是你
“你脸上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你想知道吗?我其实是一架战斗机,每杀一个人,我就把他的名字纹在身上
“你是最后一个”
——BingGo,答对了,全世界的人类都死球了——再见回见明天见——这就是所谓的世界末日,小姑娘
“是什么杀死了你们?”
——共产主义
少女将尸体重新放回海水中,它的头颅几乎就要离开脖子,Udo小心地扶着那个易碎的彩绘艺术品,没有让它沉入海底。
最后的阳光在世界的尽头挣扎着,变得越来越疲惫,最后终于耗尽力气不动了,只剩下绵延不绝的一大片鲜红堆积在地与天的交界。
天黑下来了,牧羊人在草原上迷了路,出于对黑暗的古老恐惧,他驱赶羊群向着即将落到遥远山影之后的太阳狂奔,夕阳突然停止了下落,它驻足在原地,变得越来越红。牧羊人这才发现视线尽头处那原本被认为是山影的东西,其实是一大片绵延不断的,比群山更加庞大的红色。他跑着跑着却停了下来,因为他的羔羊们就那样站着,任凭他的吆喝也一步不再向前,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是那片红色所在的地方仍是黄昏,在黄昏的边缘,羔羊们转身看着牧羊人,用男女老少的声音对他叫喊:“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快离开”
Udo问那人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当时的她还难以理解语言中那些繁复虬结的隐喻,而另一个人在那时还拥有无比敏锐的头脑。
那个人没有立刻告诉她答案,而是让她自己先想想。她回答他说,这是一个牧羊人的故事,一个恐怖故事。他问,为什么是一个恐怖故事呢。她说,因为你提到了“恐惧”这个词。那人带着一丝兴奋落空的沮丧拍了拍她的头,对她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某一次想起它的时候突然感到害怕,那个时候你再来问我。少女说,那么我永远不会去找你了。那人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我没有害怕,没有恐惧,没有不安,我的眼睛很蓝,你说它们像海一样蓝,我知道你是在夸我,虽然海不总是蓝色的。那人告诉她,自己很希望她能够感到恐惧,这与那个故事的内涵无关。她说我不能理解,你们一直在找一个不会恐惧不会受伤不会流泪的东西,我不就正是那个东西吗?
那人在Udo的身后叫她的名字,他说,晚饭做好了,饭做好了,快来吃饭吧rain,该吃饭了。
她的名字叫Udo,但是那人叫她rain,所以他把她的名字叫错了,他应该是把她和另外一个人搞混了。
她这样想着,在海风中晾干双手,回头向着亮着明黄色灯光的小屋走去。
......
附一:人造魔法少女计划
人造魔法少女计划发源于二十世纪六十到八十年代,原为当时美、苏两国进行的一系列超能力者研究计划(如星门计划)的子项目。
沿革:一般认为,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无政府主义者阿德罗·巴拉诺(注一)成为项目总负责人后,该项目逐渐脱离其原所属国家的管辖,并于1985年正式成为一个独立的无国籍机构,由位于罗卡斯环礁附近的人造魔法少女中心(AMGC)全权负责。
其他:在人造魔法少女中心( Artificial Magic Girl Central)的遗址中,除去已经无法使用的仪器与电子设备外,人们能够找到的信息载体仅有十一本《圣经》,包括从KJV到YLT的十一个版本,每部《圣经》的封面都用汉字写着完全相同的内容,内容如下:
“在泪水的世界中世界的泪水,我们有一个没有泪水的世界”
同时,每部圣经的扉页都写着一个不同的寓言(以英文写就),现对应如下(左为圣经版本,右为对应寓言):
KJV——牧羊人的寓言
RV——《十一个呕吐的天使》
ASV——吸毒者的寓言
BBE——玛丽寓言/蓝眼睛寓言
RSV——显灵者的寓言
LITV——红头发寓言
NAS——法之门寓言
UNV——落日寓言
AMP——球体寓言
RWB——坠落寓言
YLT——箱子寓言
附二:人物印象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