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可以借过一下吗?你挡住我的路了。」
「喔……喔。不好意思……」
我让开身位,娇好的少女侧着身子穿过了空隙。
饱满又具有弹性的上半身轻轻蹭过我的身体,属于她的阵阵幽香悄然爬上了我的鼻尖。
我无所适从地站在门边,连手放的位置都觉着有些不自在。
「要是你不出去的话。就把门关上好吗。」
「喔……喔。」
我像个机器人似的照着她说的关上了门。
明明我要出去来着吧。
铯月像是没事人一样端坐在木椅上,手里非常自觉地捧起了之前她一直读着的厚重古籍。
看她的样子,好像之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不过,她手里的书有点奇怪。
啊。
「……你的书拿反了。」
「——!」
某人慌张地将书本摆正。
……她表演了一次教科书般的脸红过程。
我的位置离她不是很远,她故作认真睁着眼睛(⊙v⊙)读书的表情让我有点想笑。
是我的错觉吧,总感觉她有在偷偷瞄我。
气氛好尬欸。
我该向她搭话吗。
不是说那个这个我社恐,啊这个那个刚刚吵完架确实是这个那个比较不好这个说话的那个吧。
「那个……」「那个……」
两人的声波同时在房间里扩散开来,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们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
「……你先说吧。」
我(假装)漫不经心地读着刚才发现的信件,尽量不往她的方向看去。
「呀……要不你先说吧。」
铯月软绵绵的声音传来,之前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呢。
不过怎么复读起我的话来了。
「现在……有空的吧。」
我刚要说话时,她再度开口了。
犹豫的语气让我情不自禁地望向了她。
彼时高傲又神气十足的铯月竟然露出一副落寞的脸色,淡黄的灯影显称得原就皙白的她更为白净,两侧的脸颊由于刚才的含羞显得稍稍发红。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牙齿轻轻咬住樱红色的嘴唇。
现在的她,如海棠般可娇,又如柳絮般轻柔。
“海棠醉日,柳絮才媛。”
我同第一次见她时那般深陷于美中。
「阿啊……嗯。」
我看起来像个带着bug跑了起来的程序。
「还是……换个地方吧。」
拥有着傲人身材的少女站起身来,我也许知道她的下一步是哪里。
…………
……
「怎么一副“买完全部刮刮乐但是发现一张都没中”的表情啊。」
我从刚才的感官追猎中清醒过来。
先才离开狭小又密不透风的额外密室,兜转了一阵又回到这里了。
铯月靠着房间中央的承重柱坐下,我在一旁观察着她的冷艳侧颜。
「……」
「怎么了?」
大小姐还是一副忧愁的样子。
玩笑好像开的不合时宜。
收起了调侃她的心,我站到离她不远的书架旁倚在墙边。
老实说,我不太懂这种情况该做什么来着。
「只是想起些以前的事情。」
「你也会有多愁善感的时候嘛。」
「什、什么叫我喔也会有多愁善感的时候啊。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呀。」
她娇嗔地瞪了我一眼。
「嗯……,大概是神秘天才中二宅女大小姐吧。」
「那真是谢谢你的夸奖喔。」
「那个……我是不是很难相处啊。」
「……欸?」
突然杀出的直球问答不太符合我的预预预预预预期——
这突然急转而下的气氛是怎么——?
「呀……没有这么回事啦——」
「真的吗?你又在眯眼了哦。」
「真的真的。」
铯月炽热的目光正凝视着我。
「好叭,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点的难相处咯。」
「我就知道,谁会天天用“大小姐”来称呼别人呢。」
她少见地叹了口气。
「如、如果你实在讨厌这个,那我下次不这样说好了。」
其实叫她大小姐也不过是打趣罢了。
哪家哪户的大小姐能用这么多网络抽象话来对线的。
「倒也不是很讨厌啦,听到这个还挺有回到过去的感觉的。」
「欸欸?」
「很讨人嫌吧,老是用自己的理论来诠释一切。」
苦笑挂在她的脸上,故作轻松地说话完全不像她平时的状态。
「也没有啦,至少最后总是对的嘛。」
「不久前你还骂我“双标女”来着。」
「呃嗯……」
铯月鼓着嘴,有点生气地看着我。
「那也么办法嘛……吵架德事情……输的人总是不爽的嘛。更、更何况你很强词夺理——」
我看脸色吞吞吐吐地回应她。
她微蹙的眉头渐渐松开,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右手稍稍掩住灿烂的笑颜,眼眸中闪耀着动人的娇气。
倾城的少女笑了。
「早点坦诚点直接说不就好了。」
「我说,你怎么了?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都怪怪的。」
「是吗?我觉得还好哦。」
「不对,完全就是非常奇怪了好吗。」
她玩弄着自己的发梢,过肩的黑发弥漫出一阵甜甜的洗发水味。
「只是觉得……一切都结束了,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在说什么啊?难道是发烧烧坏脑子了吗。」
我来到她的面前,将手轻轻搭在她洁白的额头上。
碰到她的一瞬间,手上只传来温温的触感,没有我预料中的异常体温。
倒是铯月突然向后顿了一下,头撞到身后的墙壁之后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我像触电般缩回了手。
「抱、抱歉!」
我刚才在做什么啊。
肯定是密封房间空气质量的问题!
怎么能突然上手碰女孩子呢!
我连忙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撞到身后的书架才停下来。
铯月捂着后脑,像只受伤的小猫一样抬起头。
看向我的眼神里倒是没有责备,只是两侧的脸蛋稍稍挂上了点绯红。
水灵灵的瞳眸里似乎蕴含了宇宙的秘密,与她对视的那一刻,一种莫名的情感在我的大脑中产生,搅动。
然后她再度笑开了颜。
「你真的很像她。」
「他是谁啊?」
「我的一个朋友,我在很久之前认识的她。」
「喔喔~是男朋友。
「让你失望了,她是女孩子。」
「嗯?怎么就变成我像女孩子了?」
「哼哼~不是你像女孩子啦,只是你们……你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哎哟,那我还真想见识见识了,等出去以后介绍给我认识呗。」
「做不到。」
「大小姐这么吝啬吗,连朋友都要藏起来啊?」
「她去世了。
在几年之前。」
「……抱歉。」
她漫不经心地挑弄着头发,眼里多了一抹黯淡。
「她是……怎样的人?可以讲讲吗?」
「唔……,大概和你一样习惯察言观色、倔强、毒舌、活跃又腼腆吧。」
「倔强和毒舌这两个词从你嘴里吐出来真是奇怪。再说,活跃和腼腆是能够放到同一个人身上形容的吗。」
「人类是复杂的矛盾集合体哦。」
「……」
「活泼的人也会有内向的一面,含蓄的人也会在某些时刻侃侃而谈……活跃又腼腆完全不冲突吧。」
「好吧,但要说这和我是一个模子那我就要严厉反对咯。」
「是是,那就换成“稍微”有点像,满意了吧。」
「同意desu。」
「我认识她的时候还很小,那时候我才14岁。」
铯月呢喃细语地讲起来,我靠着墙坐了下来。
「事实上,在我上大学之前,接受教育的方式都是通过家庭的私教。除去某段没什么意义的学院进修期,我几乎没有和同龄人上学的经历。」
「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家的后院里,她不敢向我家的管家搭话,于是一个人偷偷爬上我家的后墙想进来捡她被吹飞的帽子。不过,她可能没料到家里除了管家以外还有个不去上学的小女孩吧。我帮不够高的她翻出外墙,也就在那时,我第一次认识了一个没有其他目的而愿意和我成为朋友的同龄人。」
「虽然她在外面的时候有些腼腆,但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开朗。她会邀请我到家里看动漫,有时还会戴上她的贝雷帽扮演她最爱的侦探角色,毕竟她儿时的梦想就是成为像福尔摩斯一样的侦探啊。我们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租下了一间空房子来当聚会的基地,虽然她并不是很懂我喜欢研究的东西,但她总是会在我做实验的时候待在那里看她的漫画。」
铯月抱着膝盖,裙摆被拉伸后勉强盖着修长两腿的黑丝。她望向面前的空间,眼里尽是怀念从前。
我不愿打断她的叙述。
「和她相处久了,我也喜欢上了那些她钟情推荐于我的事物。我们会为了某些东西争论,会为了实验和理论不符合而大肆争辩,为了小说里的谜题大吵大闹。每次的最后我们还是会和好如初,就像真正的朋友那样。不过呢,辩论或者谜团的解答,次次都是我赢呢。」
「后来,我邀请她来我们家里参加晚宴,一来二去,家里的管家和家教也和她熟络起来了。一切都向好的趋势发展,直到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我们……坠机了。一次平常不过的出游,但是最坏的事情发生了。飞机曾经出过一次事故,在七年之前飞的时候机尾擦过地。机务人员尽了全力,在山林里迫降之时,有很多乘客生还了下来。包括我和她。」
「只是……恰逢雷雨时节,更何况迫降的时间点恰是在最难以搜救的半夜时分。深夜、山林、雷雨……也许是上天不允许有人生还下去吧。」
「说来巧合,每次坐在头等舱出游的我这次迫于时间问题选择了经济舱。在飞机起飞之前,处在偏向尾部的老者因为身体原因想要找人更换座位。阴差阳错,我坐到了机舱尾部的空闲座位。迫降之后,我几乎毫发无伤。」
「飞机断成了三节,我在断肢残垣中艰难穿行,到处都是人体组织的碎片和令人作呕的气息。痛苦的生还者在哀嚎,属于人类的各种残骸杂七杂八地散落在走道里,要想离开,只能踩在那些尸体上前行,也许那时候我在真正的地狱里吧。我在原定的座位上找到了她,坐在隔壁的老者胸膛和下方撞击后凸出的铁管分寸不离地结合在了一起。她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当时看上去身体并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事后检查的时候……在坠机的时候,也许她就已经内出血了。」
「我们和其他还能动弹的生还者将飞机上尚有气息的乘客带离了飞机。夜晚的温度只有个位数,如果得不到救援的话,重伤的乘客不可能支撑到天明。虽然场面一度非常混乱,但我的脑子很清醒,只要留在坠落的飞机附近,我们等到天亮就有很大的获救机……」
她低下了头,一时间没有继续开口。
我静静地等待。
「……她想下山,她想救重伤的乘客。我很努力地向她解释其中的利害,但我对自己的结论也没有把握。她从来都不喜欢坐以待毙的保守做法,就像她愿意大胆爬进我家后院一样。」
「……我没坚持下去让她留在那里。她和我是为数不多看上去身体健康的幸存者,我被她说服了。我们在黑夜中摸索着寻找下山的路……我找到了。哎呀,也许说没找到才对吧。」
「……怎么回事?」
「在山林的最后一段路前,一边是不符合常理的上坡,另一边则是继续向下的小路。疲劳奔波和身体受伤终于让她不堪重负了。
在她彻底晕过去之前,她把一切的选择交给了我。」
「理性的上和感性的下。」
她回眸看向我。
属于她特有的紫色眼眸在眼波流转中闪耀着宝石般的光芒,瞳孔中的闪亮如夜空中的星辰。
小巧精致的面容,纤白细嫩的脖颈,恰到好处的殷红。
可是完美的五官却挂上了委屈的气息。
没有眼泪的哭泣。
「我选错了。」
少女不甘地咬住下唇,像被母亲无故责骂的孩子一样。
「我没坚信自己的逻辑……两次都没有。我们离最近的救援队只有一公里……」
「除了重伤的乘客,等待救援的其他人都活下来了……」
「我的身边只有死亡。」
她坐正身子,刚才委屈的样子转瞬即逝。
「怎么?看你的表情,你好像以为我要哭了呀。」
她露出个俏皮的笑脸,鬼灵精怪地开口调戏我。
「呃……有的时候人确实会比较伤心……」
「——我只是很沮丧。就算是在现场的当时,我也没哭哦。」
铯月打断了我未竟的发言。
「欸?」
「毕竟,被当成铯家未来继承人培养的人选,是永远不能为了挫折而流眼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