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那个……稍微等下。」
我的脑子好像有点卡壳了。
「在那时候也没哭……？不对，我现在该问这个吗？」
我不禁喃喃自语。
信息量太大有点不知道该从何提起了。
「怎么了？你的表情看上去很混乱喔。」
「要说不混乱就有点太假了吧。」
「也是呢，正常人确实不太容易相信这么离奇的事情呐……」
她揉搓着头发，脸上一副“我懂我懂”的神情。
「离奇的事情……？不对不对！不是关于坠机的问题！让我先确认一下……你是铯月。」
「嗯哼？」
「铯家……是……？」
「那就是我家，笨蛋。
诶呦……，这话现在说来也不是很对。」
「铯家的未来继承人是？」
「啊咧？你不是知道吗？」
她看起来比我更惊讶。
「完全不知道。」
「可是你一直叫我大小姐欸。」
「这个……只是觉得你穿的衣服很像贵族大小姐啦。哪有大小姐像你一样没礼貌……欸……等下。」
「你好像对我有什么意见喔！」
「慢着、原来你真的是贵族家的千金吗？！」
「嘛嘛，一半一半吧。铯家要算起来的话，的的确确也算得上是上流的家族了。虽然名气不大……但是钱还是管够的，毕竟在某些产业链里必不可……你怎么这幅表情。」
「……请原谅我之前对你的无礼举动，铯月小姐。本人已经深刻认识到自身礼仪的缺失，为之前没礼貌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难忍。一切作为都是我的个人行为，祸不及家人，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家人朋友……」
「喂！太夸张啦！」
面对我“诚恳的打趣”，被我莫名建立了恶役千金人设的大小姐红着脸反驳我。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啊？」
「你又没问我，
我还以为你一直都知道欸。而且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嘛。」
「不对不对，这一点都不符合千金大小姐的模板啦，你不会在逗我玩吧。」
「大小姐还能有什么模板……」
「礼貌优雅、不吐脏字、琴棋书画、注重礼仪、知书达理……最重要的是哪家大小姐会对网络烂梗滚瓜烂熟啊！」
「那更多算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吧。我平时稍微上点网怎么了嘛！
我还在家里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样啦，但现在我连自己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不知道，还惦记那些琐碎的礼仪也太蠢了吧。」
「哦哦～～原来是本性暴露。」
「去死去死啦。」
铯月放弃抵抗，只对我的调侃竖起了高贵的中指。
「那个，不能哭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我换上了正经点的语气。
不需要有多会察颜阅色，提到这个话题，少女的脸上就会流出畏惧的神色。
面前的人儿像触电般浑身一震，故作淡定似的转头躲开我的视线。
回过头来，她再次挂上了俏皮的微笑。
「嗯哼……，就跟我说的一样。」
「那是怎样？」
「我是铯家的继承人之一，这只是成为铯家家主前要经历的一环。
这个嘛虽然听上去好像有点过分啦……其实也没什么……毕竟以后要继承铯家的产业的啊。伤心落泪既不符合家主的形象，对要解决的问题也没有任何帮助。眼泪只会浪费铯家有限的时间。嗯嗯，就是这样。」
她的话里有些刻意轻松的痕迹。
我的理智抢夺了话语权。
「不对，不让人发泄情绪也太变态了吧……等下，那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从我有记忆以来就这样教导我了吧……三岁还是四岁来着……？那时候我可以家里唯一一个能做到这条家训的孩子……你那是什么眼神啊？」
她骄傲的声音变得有些中气不足。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要举报你家虐待儿童。警察很快就到你家门口——」
「不至于不至于——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家训啦。别家的家规还更加严格呢，我还认识个家里人从来不让她说“对不起”或者“谢谢”之类的话的女生哩……」
「两家根本都是神经病吧！果然出去以后就要曝光你们！」
「没有那么夸张啦……」
铯月头摇得像拨浪鼓，两只小手在饱满的胸前摆得停不下来。
「再怎么说没有铯家的培养也没有现在的我，你可还是千万别和铯家扯上关系……」
「明明平时在其他方面都很聪明的，怎么现在像爱丽丝一样蠢欸！
……马萨卡！铯家已经掌握了名不经传的洗脑技术了吗！可怜铯月！」
「你暴露尼特属性了。」
「咳咳……总之，奇怪的家训什么的建议你还是舍弃掉吧。明明你自己学的就是脑科学吧，居然还在做这么不科学的事情。」
好像没我什么事，但我就是忍不住想拉她离开那个变态的深坑。
「做不到做不到，这么多年已经习惯啦。况且，我觉得这样还蛮酷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自豪。
我有点无语。
「你有病。」
「干嘛骂人啦。」
「我不想和你再谈这个了。千金小姐，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你的铯家来救我们啊。要用钱什么的话就从你的账户里扣就好了……」
「要是有那种办法就不用在这里待这么久了吧，
更何况……我早就已经不算是铯家人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
「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和家主起了冲突，在我妈妈的帮助下，最后决定让我离开铯家到国外去留学。虽然没有明面上断绝我和铯家的关系，大概也差不多和我无关了吧。怎样，我好像是有点自私吧。」
少女脸上很是惭愧。
完蛋。
看来洗脑技术是的确存在的。
「就让正义正直的我来评价，你能离开铯家真的是太好了。」
「这是在哪得出的结论啊……」
「拜托，逃离魔窖难道还不算好事吗？」
「你好像对我家有很大意见喔！」
「明明你谈到铯家的事情都是见鬼的样子好吗。」
「我、我哪有，你、你别乱说啊。」
我微笑着默默注视她，没有接下她的话。
彼时总是神秘又冷静的少女，在注视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眼神也飘忽不定起来。
「好吧……确实是有一点点严厉啦！倒不至于是魔窖的级别……就是稍微……有一点点……确实……」
她讲着讲着声音比蚊子还小。
给人一种很想欺负她的感觉。
我没忍住笑了出声。
「干嘛……」
「我才该问你干嘛了吧，我从来都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样子啊。」
「什么叫做“我这么奇怪的样子啊”。」
「嗯嗯……就像正常的女生一样。」
「哈？！你的意思好像是说我平时就不正常欸！我很火大噢！」
她这么说着，只是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
如果郁闷得鼓起嘴来算是生气的话，那像只河豚的她确实很生气。
「相比起我见过的同龄女生而言，确实一点都不正常嘛。」
「要是你说不出来不正常的地方，我就要切开你的大脑做切片。」
「这个呃，平时的你比较神秘吧，看上去完全想不出你在想什么，虽然不是不苟言笑的冰山，但是总感觉和我们有层看不见的隔阂一样。总是冷静得吓死人，连遇到死人这种事情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点都不正常吧。」
「那、那才是正常的女生……！」
「连你自己说这话都没底气啊。」
「……」
「不过嘛，现在我倒是有点理解……你的……好吧，你也真是挺不容易的。」
「真是没礼貌……」
她焦躁不安地揉捏着淡紫色裙摆的一角，天生丽质的脸上正摆着一副烦乱的表情。
她郁闷的样子确实很可爱。
「所以呢？怎么从进来开始就失去你的风格了？大小姐？」
「没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什么。」
「你很烦欸，就当我在最后时刻来临之前想坦诚一下咯。」
「……完全听不懂。」
我就坐在她的身旁，周围环绕着她身上的香味。
我试着尽量不盯着她看。
余光中，少女饱满的身体朝我靠近了一点。
「关于早上的事情……」
她弱弱的这么说。
也许这是个好机会。
「我……」
「是我的问题。」
「……？」
「你的结论是切合实际的推理，我的想法……除了有点相似的巧合以外，确实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早上我那么无理取闹真是对不起了。」
「……我才……」
「你说的对，有关之前李智秀的事情……我确实怀有私心。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在这以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而已。包庇她是我下意识中认为所谓“正确”的做法，到头来，我本人也不太明白什么是对是错。我没有和你一样坚信的守则……暂时还没有，抱歉。」
「唔……」
「我大概能明白为什么你那么热衷于侦探，而且永远都坚信自己的理论了。说实话，我很羡慕你有这样的才能。你是我见过的最天才的人，这一点我永远都不会否认。遇到问题的第一时间，我都会自然地认为让你来的话就能简单解决。之前的争吵，其实有我自己的好胜心作祟，抱歉抱歉啊。」
我很平淡地向少女这么说。
这一切都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
「别这样说啦……我解决问题总是我行我素，我自己也明白的……就像做伪证的事一样。」
「嘛，结果是正确的啊，有的时候确实需要其他的手段才能完成目的。」
「你不是很反对这么做吗？」
「——人类是复杂的矛盾集合体！」
我学着她说话的语气。
「不过，不到必不得以的时候，还是不要使出这样的最后手段比较好吧。」
铯月愣了一下，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学的不像啦~~」
「这不挺有侦探的感觉吗~~」
我发自内心地破颜而笑。
房间里的忧郁气氛终于被欢愉驱散了，少年和少女心领神会地喜悦着。
我望着她如昨日描绘的画卷般的笑颜。
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欣赏星星。
「你现在这样很可爱。」
嘴里不受控制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当我意识到的时候，血色已经涌上我的耳根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她的面颊上暮然涌上两片红霞，那红润从她颊边一直蔓延到了眼角眉梢。
少女面露羞赧，装作自然地昂起首。
「平时就不可爱了是吧！」
「平时啊……很酷。」
两个人心领意会地浅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