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讨厌成为众人之中的焦点。
成为焦点,意味着你的行为将曝光在大众之下。人们会对焦点中心的人物进行打量、审视,甚至歪曲他所作所为的真正本意。
与迫切着想要成为中心点的那类人不同,我自从大学以来就尽力躲避着这样的事情。
困扰我的不是被视线聚焦的尴尬,而是与之俱来的各式麻烦。
成为灰色地带的边缘人就好了,我是这么想的。
现实总是不遂人意。
……
「……」
他们在等我开口。
我本以为场面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但好像并没有那样展开。
被点名的珍妮弗.霍普独自坐在房间的那头。与之前的神经质不同,她的情绪似乎没有多大的波动,甚至脸上还挂着轻微的笑意。
要说那是什么表情,大概是脑子里想着“这家伙真是没救了”的时候不由自主表现出来的神情吧。
嫌疑人连辩驳的架势都不想摆出,我不得不对现状进行一个重新的评估。
告诉我正确答案?饶了我吧。
在这种场合捉弄人真的好吗。不合时宜,怎么想都不合时宜吧!
我束手无策地向那个让我陷入如此窘境的笨蛋看去——
那双澄澈的眼眸与我视线交汇,感受到其中的戏谑的同时,我隐约还察觉到那份潜藏之下的期待和信任。
“去做吧——”
如梦如幻般的声音在我的内心扩散。
真是完全搞不懂啊,这家伙到底为什么会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啊。
明明我只是个路人,我只在搞砸事情上面是专业户。把我推到万众瞩目的位置上就注定是一场失败。
精明的侦探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啊。
唉。
……但是来都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
思考。
如果霍普就是凶手,证据在哪里呢?
虽然盲目进行有罪推断是不合理的,但目前来看只能以这样的做法得出答案了。
……以大小姐的角度,为什么会得出霍普才是真凶的结论呐。
她不是意气用事的那种人,仅仅因为刚才的冲突而盲目指控霍普应该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在过去收集到的情报之内,有那么一些细微的证据直接指向了霍普吗。
——!
就像是蓄谋已久一般,所有细节与线索在这个瞬间与“霍普”这个名字精密嵌合在了一起。
是这样吗——
指向她的证据就在这里——?
「霍普女士,刚刚其实没有必要这么激动地大闹一场吧。」
「啧啧,看来你也是真的怀疑我啊。」
「再怎么说这也是不可避免的吧,尤其是刚刚想起来——拜托我对莱纳小姐鉴定病情的人,不就是坐在那边的你吗?」
我双手交叉,端正地坐直身体。
风向产生了细微的变化,我能感受到。
霍普皱起了眉,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Mr.范言?」
「我之所以会接触谭雅.肯尼迪案,是因为霍普女士曾经拜托我鉴定莱纳小姐的病状。」
我一五一十将霍普拜托我的事情告诉了在场的各位。
除了我以外,只有一个家伙此前知道这件事——那就是把我推到聚光灯下的侦探小姐。
霍普拜托我,而我拜托铯月。这无心之举反而成为了重要的突破口,要是没有她的话,我怎么会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
我偷瞧了下旁边的人儿,她歪了下头,或许是对我停下来感到疑惑。
「那又怎样?就像你说的,这与案件又没有关系。」
霍普很是强硬地回应我的质疑。但在她傲慢的面孔下,我能闻到潜藏的慌乱。
我天生就对人类情绪很敏感。
准确来说,这是一种与感官过载十分相似的能力。
当我聚精会神地关注某人,即便是最细微的情绪波动我也能察觉出来。这是种祝福,也是种诅咒。在这同时还要感受着放大后的负面情绪,比起喜欢我更讨厌这样的能力。
「换句话说,从一开始霍普女士就知道有关谭雅和莱纳之间的事情吧?」
「嗯哼,然后呢?到底想要说什么?我知道莱纳是个杀人犯,那和现在有什么关系吗?」
「呀……这部分可说不定哦。」
「比起怀疑我,你身边那个巧舌如簧的女孩要有更大的嫌疑吧。说起来,这跟开玩笑一样的指控也是她提起的——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真的是死缠烂打啊。」
「这话轮不到你来说。」
理清了霍普所作所为的我忍不住立刻反驳她。
「哟哟,我大概明白你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种了,原来是两个人看上眼了啊。怎样?她答应完事之后跟你上床吗?——还是说已经做过了?」
「您摆弄情绪的手法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说起来,一直以来像个神经病一样肆意妄为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吧。如果真是那么轻浮激进的人,怎么可能完成这么有计划的复仇杀人呢。」
与我争执的霍普轻蔑地笑着,要我说丝毫不把我的发言放在眼里。
「说到底除了打嘴炮以外就没有任何指向我的事实,在无理取闹这方面你们俩人真是一摸一样啊。」
「刚才说到哪里来着……“从一开始霍普女士就知道有关谭雅的事情”。」
「那又怎样?」
「洁西卡小姐对谭雅.肯尼迪案也略有了解。然而,据她而言,在事件发生之后的时间里,警方迅速对案件进行了信息管制,作为普通人的大众根本不可得知。」
「……」
「但你那时候是怎样说的呢?」
…………
「……我没有证据,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当年发生那件惨剧时,我见到了那位凶手本人。」
「我亲手将他送进了警局,然而在最后的法庭上他的律师以did患者为由让他免去了牢狱之灾——甚至还给了他最好的治疗!」
霍普的声音洪亮而又干脆,我在近处简直快要被震聋了。
「我在这里见到他的时候,他像是完全没有见过我一样;那很奇怪,如果说他确实患有多重人格障碍的话,在治疗以后怎么会不认识和他关系密切的我呢?」
「更何况,我至今完全没能得出他是一名did患者的结论——可是他的脸和我当初认识的那凶手一摸一样,双胞胎?只是长得很像的人?我需要更加了解这种疾病的人来帮我确认——这不仅仅关乎我的性命,还有这里其他人的性命。」
…………
「——你说在发生惨剧之时就见过凶手本人了……亲手将她送进了警局的人就是你——这可不是毫无干系的普通人。」
「……」
「揭示谭雅案无疑会让在场的各位更加怀疑曾经是“杀人犯”的莱纳本人吧,可为什么霍普女士没有在我提起案件的时候直接站出来证明,甚至还装作是首次听说这件惨剧的样子。」
「我没这么做——」
「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呐,这副尽力要撇清自己关系的样子是要搞哪样?一开始我没能搞明白你到底何意,直到刚刚——」
铯月一定也注意到了霍普的异常行为。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用这捉弄人的方式提示我。
为什么霍普对谭雅的案件避之不及?
死者菲利普是谭雅案件的律师,谭雅的案件其实与这次凶案有关。
如果说霍普其实与谭雅的案件有更深的关系呢?
隐藏之下的……杀人动机。
…………
房内,最明显可见的是家具、墙面以及地板的损坏。弗洛伊德.詹姆斯(房主)的尸体倒在厨房,身上有明显的贯穿伤,脸部严重变形。他的儿子方德.詹姆斯身体沿腰部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在客厅的沙发上、另一半在他的卧室中被发现。斯嘉丽.珍妮弗(房主女儿)脖子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初步判断为动脉断裂导致的失血致死。在通往房子后院的通道尽头,探员发现了坐在地上双手抱头的谭雅.肯尼迪、以及一旁的13英寸厨刀(经检验科识别为谋杀弗洛伊德.詹姆斯、方德.詹姆斯、斯嘉丽.珍妮弗的凶器)。
谭雅.肯尼迪的家就在案发地十米左右的地方,探员在对谭雅.肯尼迪进行了抓捕后,在通往谭雅家的地面上发现了断断续续的血迹。沿着血迹前进,恰好来到了半掩着、被破坏了一部分的谭雅家的木门。探员进入谭雅家,在一楼发现了属于谭雅父亲、母亲以及她兄长三人的尸体。伤口皆在咽喉处,经法医检验,死亡时间比弗洛伊德一家略早。
弗洛伊德.詹姆斯的妻子因外出工作未归家得以幸存。
…………
「我很抱歉这么说,但是谭雅.肯尼迪案中的受害者一家,邻居中唯一幸存的弗洛伊德.詹姆斯的妻子,就是坐在这里的你吧——霍普.珍妮弗。」
如同那位失了马蹄钉的国王,霍普目中无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慌乱。
我早该知道的。
李智秀、莱恩.贝利、皮特.帕梅罗、温蒂.洁西卡曾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关系联系在了一起,于是便发生了第一起骇人听闻的惨剧。
“这里的人都是被选中的。所有人在这里都有存在的意义。”
我逐渐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