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
即使表情有些僵硬,但是语气却没有一丝动摇。
「就算假设一切跟你说的相同,那又怎样?」
霍普.珍妮弗,她身上总是神经兮兮的气质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冰冷的情绪以及深不见底的沉稳。或许说此刻才是真实的霍普本人吗。
「作为那起事件的受害者,怎样都没法与这次被谋杀的雅克.菲利普扯上关系吧。」
「那样的话,这个故事怎么样?作为莱纳辩护律师的雅克.菲利普先生在多年之后与受害者家属霍普.珍妮弗困于某处设施之中,而恰好这里成为了进行复仇的最适合之处。为了向两人复仇,我想你从一开始就谋划着这一切了吧。」
「……」
我的话引起一阵喧闹。
我不得不重新向大家说明。
观察现场,收集线索,破解谜题。
在辩论中使用正确的言弹论破对手……至少某个游戏是这样的。
虽然解释起来有些费劲,在铯月以及与菲利普常有交谈的朋友的帮托下,大家终于意识到了事件的本质。
但问题不是这个。
「……」
霍普从那时起便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了。
看上去并不是无路可退时呈现的沉默,更像是胸有成竹而不愿反驳的淡定。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以成立。
我没搞明白霍普这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已经完全放弃了吗?霍普.珍妮弗?」
格雷武看起来有些畏惧——他的座位离霍普最近。
身为前警察的朴中贤也坐得很近,恐怕是为了能随时控制目前最危险的嫌疑人。
朴中贤似乎在想着什么,表情阴晴不定。今天的警察先生像是隐身了,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霍普淡定地拿起桌上的纸杯,优哉游哉地喝着里面的饮品。
「真是小看你了啊小子,竟然能把那样的案件找出来。不过,大家似乎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情啊。自早上集合后以来,一直与大家一起行动的我怎么可能完成杀人、布置现场这样一系列耗时的事情呢?换句话说——我有切切实实的不在场证明啊——傻子们。」
——!
这个女人!
「不、不对!只要利用早晨集合前的空余时间……」
「好像也不太合理。虽然好像大家早上都起得有点晚,但霍普女士也是在我和格雷武先生之前与大家汇合的。晚到的二十分钟……恐怕有些勉强吧。」
真和很理智地反驳了我的观点。
看来他丝毫没有先入为主。
「这、这么说来好像也是啊,根据时间来规划的话,只有不在场的莱纳小姐和铯月小姐才有充足的时间啊……这样的话不就回到原点了吗?」
刚才还在质疑霍普的格雷武又将矛头对准了莱纳和铯月。
该死,虽然先入为主是错误的做法,好歹你们也犯一两下错吧。
凶手就在这边!她只是在狡辩啊!
我居然忽略了这么大的时间问题。
怎么这样怎么这样怎么这样。
那么,如果案件是发生在更早——半夜的时候呢?
不,那也完全不对。根据菲利普身上尸僵形成的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大致是在发现尸体前的一到两小时以内。
霍普的不在场证明时刻是切实的,难道真是我们搞错了?
在我陷入怪圈的时刻——
「二十分钟已经足够了,霍普.珍妮弗。因为菲利普的真正死因……其实不是脖子上的勒痕吧?」
陌生又熟悉的雄厚男声不紧不慢地插入话题中。
不必劳费心机地去寻找声源,那标志性的韩语就足够知道是出自谁之口了。
这名前韩国警员眼神中充满了冷静,那是我印象里刑警的真正样子。
「你这家伙……在这胡说什么。」
对上朴中贤的视线,即便是霍普也扭开了头,我明显能感受到她话里头藏着的怯意。
真正死因?
我疑惑地朝身边的侦探小姐看去。
大小姐满脸写着准备看好戏。
「勒死一个成年男性对女性来说确实要花费很多时间。但,如果只是处理尸体和现场的话,那就不需要太久。你的杀人手法真是隐蔽啊,霍普.珍妮弗小姐。」
「要有什么证据就拿出来啊。我已经听腻你们的指控了。」
「……这个怎样?本人搜查你房间的时候发现的。」
透明密封袋中,类似药品的盒装物品被朴中贤丢上台面。
那是……药房验收时丢失的安眠药?
「除此之外,霍普小姐,在你的寝室内还找到了补给房货架上丢失的批量watermel……」
「你、你怎么可以进我的房间——!是、是你陷害我——!」
「即便我还没开始解释,就已经知道这些是真正的凶器了吗?果然与范言君所说的一样,你一直都在隐藏自己的情绪啊。」
激动指着朴中贤的霍普身体僵硬在座位上,意识到自己错误的她也无法修正了。
「多亏铯月小姐在上次事件中的积极表现。本人开始时被所谓的“推理”与“规则”束缚了思想,完全没想起当警察时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率的简单搜查。既然凶手就在在场的大家之间,直接搜查各位的住处或许有意外的惊喜。」
「支开我的时候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吗。没有搜查令就擅自闯入他人住所可是非法的,警官先生。」
「对于嫌疑人来说,在这里就是偏袒他们的手段。」
「不愧是被免除职位的人能说出来的啊,你只搜查了她的房间吗?」
「所有人的住处我都检查过了。」
「真是没礼貌的男人。」
洁西卡似乎对朴中贤反应很大。
「没有钥匙……朴警官是怎样进入其他人的房间的?」
「只是这样的门锁,一分钟之内就可以打开了。放心,爱丽丝小姐,我不会随意滥用这项技能的。」
「……」
「但霍普小姐到底是怎样利用这些物品杀害菲利普的呢?不加以说明的话,我想很难有人能将它们结合起来。
我想大家不太清楚,菲利普先生在平日里只喝一种名为watermel的矿泉水。关于这点,我和马斯克先生都能证明。除此之外,霍普小姐一直也有饮用瓶装水的习惯。补给区域内,我们四人平时经常会遇见。」
所谓的补给区域,就是那里吧。
「菲利普先生是个偏执的人。如果限定的瓶装水喝完了,他绝对不会选择其他牌子来替代。以他口述而言,我想菲利普先生会到餐厅内的饮水机内取水——霍普.珍妮弗,你就是在那里下毒的吧?」
原来如此。我终于搞懂了。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那个?不对吧?在场超过半数的人都喝过饮水机的水——在那里下毒真的可行吗……」
格雷武说的是事实。
但是。
「谁说下毒一定是毒药?」
不明其中意义的成员朝我看来。
「让我换个说法——只有菲利普先生喝下后才会致死的“毒药”,这就是为什么能在这么公共的地方下毒却不被发现的原因。」
「打住打住,范言同学,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毒药啊。」
「爱丽丝小姐,致命的毒药就是这个。」
朴中贤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密封袋。
「阿普唑仑片与劳拉西泮片同属于苯二氮䓬类药物——通俗来说,两者皆为大众有所耳闻的安眠药。」
「啊!朴警官认为菲利普先生是因为服用过多安眠药才丧命的吗?」
「那样的话其他人也或多或少身体会有不适吧。然而,只有菲利普先生会出现问题,其实是因为他的……」
朴中贤将菲利普房间的拍立得展示给大家。
「事实上,由于上世纪以来过多人使用安眠药进行自杀行为,安眠药的毒性被要求一降再降。通常来说,服用大量的安眠药会导致安眠药中毒,但并不至于立刻致死。况且,其他人的身上并无病状,足以证明饮水机内的安眠药无过量情况。然而,菲利普先生在摄入了安眠药前后饮用了超量的酒精。二者同时抑制中枢神经,导致菲利普先生出现了呼吸困难,窒息死亡的症状。自从第一起案件发生以来,菲利普先生每日都会带走补给区内大量的酒品,我想凶手就是在那时起看准了杀人的时机吧。」
「这样说的话,怪不得大家会睡过头吗。」
「其实,早上起来的时候我也觉得有些头晕,没想到是这样。」
「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在公共场合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有件事情你可能搞错了,警官先生。」
在众人嘈杂的议论声中,沉默许久的霍普开口了。
「我只是往他房间里随便塞了张纸条,那个胆小鬼立刻就吓得浑浑噩噩了。相比之下,对其他人的生命,他倒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自私又贪婪的恶魔援助者,你们根本不知道他都做过些什么。」
「……霍普.珍妮弗,你承认你所犯下的罪行将会作为……」
「罪行?只是清除一个颠倒事实黑白的混蛋也能被称之为罪行吗?警官先生,你真有趣啊,自己明明做过同样的事情却能理直气壮地在这里指责我。」
「霍普.珍妮弗,菲利普先生是一位称职的律师,为辩护人辩护是职业的准则。他不应该……」
「你能就那样闭上你的嘴吗?你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维持着我在这炼狱中煎熬地活着。这是应得的,这是我所承受的一切应得的结果!」
「……」
「再怎么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也不过是狡辩罢了。你们的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吧。人就是一种对无知事物无法共情的动物。呵呵呵,再说什么也没有必要了吧。不过,就算是我给其他人的忠告好了,我本人不会做那些多余的事情。接下来,就要看你们的了。」
她的语气就像在朗读课文,此刻显得怪异无比。
霍普的眼神冰冷无比,手中好像藏着什么。
「还有一件事情。」
那家伙自刚才起便将手揣进衣袋,直觉让我对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安。
不止是我,坐我旁边的大小姐也收起了笑容,眼神警惕地望着远点的霍普。
似乎有道银光闪过,纵然间,会议室内的人群惊慌失措起来。
「Mrs.霍普!!请冷静一点!」
「霍普!不要乱来!」
「格雷武教授!小心!」
——杀害雅克.菲利普的凶手,饱经风霜的手上紧紧握着一把亮丽的餐刀。
她只是环视着我们,丝毫没有任何感情掺在其中。
正手所握的锋利餐刀微微颤抖,霍普面无表情地站着,所有人战战栗栗地远离她的位置,朴中贤站在人群的前方,保持着防卫的姿态。
「放下刀!霍普.珍妮弗!」
喊话没有起到作用,霍普将利刃高高举起——
「莱纳。我在下面等你。」
「啊——!」
猩红的体液往四面八方喷射——
骇人的声音从伤者的伤口处发出,如同灵魂在发出最后的哀嚎。
霍普.珍妮弗——举起刀的凶手没有冲向在场的其他人,握着刀柄的她将刀刃朝向自己的脖子——然后是——
霍普的喉咙被锋利的餐刀割出一道深深的口子,极度疼痛的她丝毫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在狰狞的怪叫声中,她用力切割着自己的脖子。
血。
好多血。
好多好多好多好多血。
喷射的血液将她身上的白衣染成了血红,离霍普较近的格雷武先生连镜片上都沾满了血液。霍普用尽全身的力量,即便餐刀已经卡在了颈椎之间。气管被切断,空气不停地从霍普的肺部逃出,如何机械故障般滋滋作响。
干呕、惨叫的声音在我的四周响起,我的视线无法离开霍普,即使我的内心催促着我快逃。
血。
好多血。
好多好多好多好多血。
霍普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就像断了线的人偶,她向后坐倒在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上。
脖子被切开到颈椎,无法承受重力的剩余部分顺着开口歪到了一侧。头部现在只与脖子皮肉相连了。裂口吱吱地发着声音,但是霍普已经一动不动了。
她狰狞地微笑着,空洞的眼神瞪着剩下的所有人。
永恒般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