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暗,无法描述的混沌黑暗。
不是肉眼常能看见的黑色,更像是一种纯粹而不可言喻的感知。
除了黑暗以外,眼睛无法洞察任何事物。
脸颊上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在流着,碍于眼前的黑暗,丝毫认不出那是什么。
我在哪?
呻吟着的女人用仅剩的理智在心里默想。
想要换成舒适的姿势缓解身体的疲惫,挣扎着扭动一番,这才发觉原本就有些失去知觉的双手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不,不仅是双手,连腿脚也因为某物而无法动弹。
即便是脑子不清醒的现在,女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她还是对我出手了吗?即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该死,到底是什么时候,居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这么做吗。
女人挣扎着想要把手和脚从束缚中脱离出来,但那貌似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的力气不一会儿就用光了。觉察到此事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女人,像只被困在笼中的野兽般猛烈喘息。四周无法洞察的无尽黑暗,似乎在嘲笑着女人无能为力的现状。
猛然间,黏稠的液体顺着脸颊流到了嘴角,咸咸的味道从舌尖传来,女人终于明白自己身上的疲倦源自何方。
那是血,从颅骨上方沿着不明伤口缓慢溢出的血。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本来只是凉凉的头顶渐渐传来刺痛的感觉,虽不剧烈,但受伤的信号持续刺激着女人的理智。不知为何,疼痛的感觉只是若隐若现,她更能感受到的,是全身上下阵阵酥麻的感觉。她再次尝试着挪动身躯——那确实成功了。女人以一种奇怪又扭曲的姿势在地面上蠕动着,直至她的肩膀碰撞到前方无法通行的障碍物。
「有、有人吗?!救、救命啊!!!」
被绑住双手双脚的可怜人背靠着墙壁大声呼救。
这番明明不远的移动和喊叫已经花光了她的体力,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为什么我会这么累?我到底在哪里?
除了黑暗以外,没有任何事物回应她。
如同不在世界上任何有生物的地方,这里只有她自己。
她睁大了眼睛,想从黑暗中捕捉任何一丝光线。
随即,她大脑的众多神经元在运动皮质中疯狂传递着一个信息,一个能够点名这片混沌黑暗由来的答案。
——我的眼睛在哪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密室逃脱是怎样的?」
「既不密室也不逃脱,大概就是密室逃脱。」
「怎么这样,听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好玩。」
「那能好玩咯!怎么看都是花钱去当被吓的小白鼠吧。」
我手中的电筒发出着刺眼的亮光,却无法将洋房的黑暗驱散。
爱丽丝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猫紧紧地跟在我身后,手电在她手中不停照射着每个角落,就像酒吧里旋转着渲染气氛的聚光灯。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生,比起我,爱丽丝好像更加怕黑。我俩闲聊着往洋房里走,两个人的谈话声似乎让这里不再暗流涌动。
「所以那里面究竟是怎样?里面的鬼也都只是工作人员扮演的,哪里吓人了?」
「呀……要这么想的话其实说的也没问题,但是那里真的很黑,应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程……」
「停、停停,喂,不是说进去之前会给你们发手电吗?」
「所谓的手电是一个只能当镭射笔用的发红光的塑料蜡烛,大概能看清周围半米的距离吧。」
「额……听起来的确好像一点用没有。」
「何止没有用啊,全是红光反而更加吓人了好吗。」
「是范言同学太胆小了吧?就算是这样,我也实在想不出来人扮成的鬼能有什么吓人的要点。」
「是气氛,是气氛啊。他们会站在黑不溜秋的拐角等你过来的时候突然跳到你脸上;或者突然间制造些奇怪又剧烈的声响;要不然就是藏在盒子和床底探出手来吓唬人。就算不带着奇形怪状的面具,那么黑的地方忽然有人跳到你的脸上,怎么看都是非常恐怖吧!」
「就像这样?」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和爱丽丝同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爱丽丝敏锐地将我推到前面,就像恐怖电影常见的害人精一样。
光线划过方才出现第三者声音的拐角,黑发紫瞳的少女手上握着关闭的电筒。她的嘴角浮出一抹上挑的角度,对我们的反应疑似十分满意。
有时真对这家伙无语。
「等你们很久了,就不能像平常那样直接过来吗?」
「……」
「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
「好吧,范言同学,真的很恐怖。」
「是吧?要知道和我同行的朋友都是像你一样胆小如鼠的家伙哦,所以说那次我解谜到一半就大家就临阵脱逃了。」
「还有个更加恐怖的事情……仔细想想,一片漆黑的地方,工作人员怎么能那么清楚知道你们的位置呢……」
「你们两个真是够了。」
……
——哒吧嗒吧嗒吧啪啪
爱丽丝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打着,很符合她带上耳机时的形象。
她只是17岁的女高中生——这话有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说服力。但俗话说的好,人不可貌相,平时所视之物也许只是冰山一角。
我站在两位少女的身后,手里向上举着两盏功率全开的手电。光源虽然不足以让房间完全明亮,但也已经驱散着不少黑暗。想起上次来时隐约听见像是女人啜泣的声音,即便现在似乎没出现这般的情况,我还是把背贴紧了墙壁,这样给我带来着不少的安全感。
以其他视角来看现在的我,估计我就像一座伫立不动的路灯。
铯月和爱丽丝紧盯着屏幕,她们在研究着如何才能从数据库中调用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在这里,一切都显得太过于不寻常。仅在这里的数天之久,也许我们已经经历过了外人一辈子都不会碰见的异常事件。
照理说,不会有人愿意再让自己陷得更深。
可是。
来都来了。
好奇是人类永远无法摆脱的恩赐。
「不能直接以“冬日计划”为关键词搜索吗?爱丽丝?」
「嗯……可以是可以,但那样的话得写个外置的程序,想要在这个数据库里快速调用文件,以这台电脑的权限看来,只能靠输入文件的编码。」
「那可就麻烦了,要一页页地翻来看的话,到明年都不一定能找出想要的东西吧。」
铯月皱起好看的眼眉,习惯性地用手托着下巴。
爱丽丝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就像是一曲无声的乐章,伴随着她的思绪不停演奏。
她们的视线在屏幕和桌面的文件上来回游走,努力想从中挖掘出任何关于数据库内的蛛丝马迹。
我仿佛回到了学生时期,又是一次小组作业时什么都不用做的摸鱼时间。
不过,这次可不是枯燥乏味的无聊作业。
「要是随机输入编号的话会怎样?」
「会……?会怎样?那当然是跳转页面咯。喏,就像这样。」
爱丽丝随意敲动键盘,屏幕跳转至一篇黑白的久远报道。
凑近仔细观看,应该说是一张20世纪50年代的黑白报。以上方排版清晰而且密密麻麻的英文来看,似乎是某个小地区的每日早报而已。
我搞不懂这样的资料为什么会被塞进这么机密的系统数据库里。照这样看的话,里面没有用处的信息一定会占很大的一部分吧。
「要是账号的权限能够更高就好了……站内的其它功能都被权限限制了。」
说着这话,爱丽丝偷偷瞄向我和铯月。在我们眼神交汇的瞬间,她好像啥事没有的样子看回屏幕,总让我心里觉得怪怪的。
少女,看我也没办法换一个权限更高的账号啦。
「之前的邮件里……也没有任何有关的信息呢。这下我们就是卡里有钱但是忘记密码的有钱人了。」
「那样的话,让拿到卡的人先试几次密码应该是没问题的吧。爱丽丝,把位置让给我看看啦。」
「……范言同学,你难道发烧了吗?这里的编号可不止10的12次方哦,想要靠运气……」
「别吵别吵别吵——让我试试又不会怎样啦。」
我并非心血来潮。
我总觉得,此时此刻充满了莫名的既视感。简直就像是……某人透过着什么在监视着我的行为。
就像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的简单道理,我理应知道那串代表着重要之物的编码。
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听过。
就在这里。
我轻轻触碰平滑的键帽。
——输入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