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透过诊所的窗户，门铃就响了。
不是病人——至少不是来看病的病人。
“露赛西医生！您看看这个！”
保罗大叔端着一盘刚出炉的面包冲了进来，满脸兴奋。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麦香，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面包表面那些微微发光的银色纹路——不是烤焦，而是某种……稳定的元素共鸣印记。
“我按您上次说的，在发酵时加入了微量宁神草粉末，还尝试调整了烤炉的符文阵列。”保罗大叔把面包放在柜台上，搓着手，有些紧张，“结果烤出来就这样了！这、这不会是什么不好的变异吧？”
露赛西从柜台后抬起头。她今天穿着简单的亚麻长裙，银发随意挽起，看起来和任何一家普通诊所的医生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注意她眼中偶尔闪过的沉静光晕，以及周围魔法元素自发保持的某种和谐韵律的话。
她拿起一个面包，指尖轻轻拂过表面的银色纹路。
“宁神草的光元素特性与麦粉中的地元素产生了稳定共鸣。”她平静地分析，“再加上你调整后的符文阵列形成了温和的‘元素调和’场……结果就是这种‘银纹面包’。吃了能轻微提振精神，缓解疲劳。没什么危害，反而算是个不错的创新。”
保罗大叔长舒一口气，随即又激动起来：“那、那这能卖吗？我是说，带魔法效果的面包……”
“帝国法律只禁止贩卖具有攻击性或成瘾性的魔法食品。”路西法的声音从墙角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正懒洋洋地靠在药柜旁，手里把玩着一枚古朴的硬币，“安抚精神、补充体力的魔法食物在市面上很常见——虽然效果像你这么明显的确实不多。”
他走到柜台边，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面包咬了一口。
“嗯……口感更蓬松了，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路西法挑眉，“老头，你这次可真是碰巧撞对了配方啊。”
“什么叫碰巧！”保罗大叔不满，“我这叫大胆尝试！勇于创新！”
露赛西无奈地摇摇头，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本子，快速写了几行字，撕下递给保罗大叔。
“这是元素平衡的微调建议，还有宁神草的最佳添加比例。照着这个做，银纹的稳定性应该能提高到九成以上。”她说，“另外，记得去市政厅的民用魔法制品登记处做个备案，手续很简单。”
保罗大叔如获至宝，千恩万谢地走了。
门刚关上，路西法就凑到露赛西面前，压低声音笑嘻嘻地说：“我说大姐头，你现在可是真神了诶，还帮面包店老板改良食谱？这要是让那些还在闭关的老古董知道了……”
“他们不会知道。”露赛西打断他，继续整理桌上的药材，“你也别到处乱说。”
“放心放心，我嘴巴最严了。”路西法做了个封口的手势，但眼里的促狭藏不住，“就是觉得你这真神当得太……接地气了。别人成神要么找地方沉睡积蓄力量，要么开始布局谋划，哪像你，天天窝在这个小诊所里，看病、配药、教人做面包……”
“那你想看我干什么？”露赛西头也不抬，“找个深山老林闭关几百年？还是去天界废墟探索那些早已空荡的神殿？”
路西法被噎住了。
“也、也不是那个意思……”他小声嘀咕，“就是觉得你这真神日常太……日常了。”
“日常不好吗？”黛黎老师从里间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她今天穿着素色的长袍，银发整齐地束在脑后，看起来温婉而知性——如果不看她周身隐约荡漾的、源自对命运法则理解的独特气息的话。
她将水果放在柜台上，瞥了路西法一眼：“小露想怎么生活是她的自由。我倒觉得现在这样很好，平静，踏实，还能真正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就是就是！”夏尔也从二楼下来了。少年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许多，淡蓝色的短发柔顺地贴在额前，那双属于天使血脉的浅金色眼眸清澈明亮。他走到露赛西身边，很自然地帮忙整理药材，“露赛西姐姐这样最好。那些传说中高高在上的存在……听着就让人觉得有距离感。”
路西法举手投降：“行行行，你们都有理。我就是随便感慨一下嘛。”
诊所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药材分类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传来的街道上的嘈杂声——那是贫民窟改造计划实施后，逐渐热闹起来的市井声音。
这样的平静持续了大约半小时。
然后，门铃又响了。
这次是真正的病人。
“医生……求您看看我女儿……”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抱着个小女孩冲了进来。女孩约莫五六岁，脸色蜡黄，闭着眼在他怀里微弱地喘息。男人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脸上带着淤青，走路一瘸一拐的。
露赛西立刻起身：“放这边。”
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放在诊疗床上。黛黎老师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毛巾和温水，夏尔则迅速拉上了窗帘，调整室内的光线。
“怎么回事？”露赛西一边检查女孩的状况，一边问。
“我、我们在西区废墟拾荒……莉莉突然就倒下了，发烧，说胡话……”男人语无伦次，“去、去不起大教堂的救济站，他们说要先证明信仰才给看……我听说您这里……”
“安静。”露赛西打断他。
她的手指轻触女孩的额头，一丝温和的探查魔力从指尖渗入。这不是什么高阶技巧，只是最基础的魔力探查——但在她手中施展出来，精度和深度远超常人想象。
三秒后，她皱起眉头。
“不是普通疾病。”露赛西收回手，“她接触了‘腐化残留’——应该是西区那片旧战场上未清理干净的亡灵腐化能量。对成人可能只是虚弱几天，对孩子来说是致命的。”
男人的脸瞬间煞白：“那、那……”
“能治。”露赛西言简意赅。
她转身走向药柜，没有翻找，只是抬手虚点。几个药瓶自动从不同的格子中飞出，落在她手中——这看起来就像是熟练药剂师的条件反射，没人会多想。接着，她走到诊所角落那个总是煮着东西的小坩埚旁，将药材按特定顺序和比例投入。
没有念咒，没有复杂的仪式。只是简单流畅的动作，但坩埚中的液体立刻开始按照某种精妙的规律旋转、变色、散发出清新的草药香气。
路西法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小声对夏尔吐槽：“看到了没？这控制力……啧啧，用来熬药真是大材小用。”
夏尔认真地说：“能治病就是最合适的用途。”
五分钟后，药剂熬好了。露赛西将翠绿色的液体倒入一个小碗，递给黛黎老师。黛黎老师小心地喂女孩喝下。
几乎立竿见影。
女孩脸上的蜡黄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呼吸变得平稳，甚至慢慢睁开了眼睛。
“爸……爸？”她虚弱地呼唤。
男人扑通一声跪下了。
“谢谢……谢谢您……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语无伦次，眼泪止不住地流。
露赛西扶起他，指向墙角那堆宁神草盆栽：“拿一盆回去，放在孩子床头，能帮助她彻底清除残留的腐化能量。诊金……”
她看了眼男人破旧的衣服和满手的伤痕。
“等你找到稳定的工作，有能力的时候再来付吧。”
男人又要跪下，被黛黎老师拦住了。她温和地说：“先带孩子回去休息吧，她需要静养。如果三天后还有不适，随时再来。”
千恩万谢后，男人抱着女儿离开了。
诊所重新安静下来。
路西法长长地叹了口气：“大姐头，你这样诊所迟早要亏本啊。”
“本来也没打算赚钱。”露赛西已经开始清洗坩埚，“诊所的存在是为了治病，不是盈利。”
“但至少得维持运转吧？”路西法说，“药材、租金、日常开销……”
“我有钱。”露赛西说。
“……啊？”
露赛西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不是金币，而是几块品质纯净的魔晶石——那是她之前在深渊清理时顺便收集的、最普通的那种，但成色极好。
“之前处理一些麻烦时顺手收集的。”她平静地说，“拿去魔法材料店换过，一块大概能换五百金币。这里还有十二块。”
路西法张了张嘴，最终竖起大拇指：“……行，你厉害。”
黛黎老师忍不住笑了。夏尔也抿着嘴偷笑。
就在这时，门又开了。
这次进来的不是病人，也不是邻居。
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学者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手中拿着一份文件，看起来有些紧张。
“请、请问，是露赛西医师吗？”他的语气很客气，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是我。”露赛西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她正在将晾干的草药分类。
“我是《民间医疗与魔法应用》期刊的编辑。”男人推了推眼镜，“我们收到了几封关于您诊所的推荐信……特别是您对贫民窟常见病的治疗，以及那些简单实用的魔法改良装置。我们想邀请您写一篇关于‘基层医疗中低阶魔法的创新应用’的文章……”
他将一份约稿函放在柜台上。
诊所里安静了几秒。
路西法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强忍着没笑出声。
露赛西看了看约稿函，又看了看那位诚恳的编辑。
“抱歉。”她说，“我目前专注于诊所的日常诊疗，没有时间写文章。不过……”
她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手写的笔记。
“这是我平时记录的一些病例处理方法和简易魔法装置的制作要点。如果你们觉得有用，可以拿去参考。但请不要署我的名字。”
编辑如获至宝，激动地接过笔记：“这、这太感谢了！我们一定会好好整理发表！稿酬……”
“稿酬捐给西区的贫民救济站吧。”露赛西平静地说。
编辑深深鞠了一躬，小心地抱着笔记离开了。
门关上。
路西法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学术期刊编辑来约稿！他不知道自己在跟什么样的存在说话啊！”
“你少说两句。”黛黎老师无奈地说，“人家态度很诚恳，而且小露的笔记确实能帮到很多人。”
夏尔点点头：“露赛西姐姐的记录一直很详细，我之前学习时也经常参考。”
露赛西没说什么，继续分拣草药。
傍晚时分，诊所打了烊。
露赛西锁好门，转身看到路西法、黛黎老师和夏尔都还没走。路西法正瘫在椅子上打哈欠，黛黎老师在整理今天的病历，夏尔则在擦拭柜台——虽然柜台已经一尘不染。
“你们不回去？”她问。
“回去也没事做啊。”路西法伸了个懒腰，“反正我住的地方就在楼上。”
黛黎老师微笑：“我想把今天的几个病例整理归档，顺便研究一下那个腐化残留的新变种。”
夏尔小声说：“我、我想多学习一下药材的分类……”
露赛西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暖意。
“那就都留下吧。”她说，“晚上吃炖菜，我多做一点。”
“好！”夏尔眼睛亮了。
路西法也来了精神：“要不要我去保罗大叔那儿再买点那个银纹面包？刚出炉的那种！”
“我去吧。”黛黎老师站起身，“正好想问问他对宁神草的其他用法有没有新想法。”
诊所里又热闹起来。
露赛西走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餐。锅碗瓢盆在她手中井然有序，火焰的大小恰到好处，食材的处理流畅自然——没有任何超凡力量的痕迹，只是一个熟练厨师的日常操作。
窗外的夕阳将天空染成橙红色，余晖透过窗户洒进诊所，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路西法靠在厨房门边，看着露赛西忙碌的背影，忽然说：“大姐头。”
“嗯？”
“虽然我之前老吐槽……但这样的日子，其实真的挺不错的。”
露赛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然后，她轻轻“嗯”了一声。
夏尔抱着新的药材从储藏室出来，黛黎老师也提着面包回来了。食物的香气开始在诊所里弥漫，混合着草药的清香，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安心的味道。
这就是露赛西的平凡一日。
没有神迹彰显，没有万众朝拜，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只有一家小小的诊所，几个相知的同伴，和日复一日的平静生活。
——而对她来说，这便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