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丽丝小姐，那位「理查德大人」的魔力真的用完了吗？”
“嗯…很抱歉，那位大人为了救菲丽丝，花了很多力气…”
菲丽丝又一次担忧地回过头，但他们已经走过一个拐角，那个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墙边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前辈…”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那笔钞票，低声自语：
“明明自己都只能留在原地陷入险境了，您怎么还在为菲丽丝做考虑呢…这要我该怎么办才好…”
菲丽丝有种做梦般的感觉。抱着赴死的心情踏入这所监狱的她，此刻却能完好无损地撤离这里，而让这一切实现的那个人，如今却耗尽了魔力，还主动留下来为他们殿后…她怔怔地想着，突然有些后悔离开的太急了，没能和理查德再好好说一句谢谢前辈。
不，这样的恩情，无论再怎样道谢也是不够的吧。
少女的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怀特见状也没继续向她搭话，只是用眼神询问着身后一位披着黑袍的教徒。
那教徒轻轻向他点了点头，低声说：“副领袖，菲丽丝没有撒谎。据我的感应，那小子的魔力确实亏空的很彻底，一时半会怕是动不了了。”
这是教团在依邻姆分部的魔法师，也是负责用传音戒指和菲丽丝联系的那个人。相较于菲丽丝，怀特显然更为信任黑袍教徒的判断，他听完这句话才松开微皱的眉头。
“那就行…”
尽管那个「理查德」一直是一副很镇定的样子，也确实答对了自己的问题，但怀特始终感觉那家伙有些不对劲。要不是时机不好，他肯定能找更多的办法确认那家伙的底细，甚至可以把那个人绑回分部进行审问，但在如今的情况下，也只能让那个人不妨碍他们逃狱的计划了。
因为结界核心被破坏的缘故，怀特一伙人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阻碍。没有了魔力加成的门禁不值一提，被队伍中的两位魔法师轻易地用咒术轰飞，根据之前的情报，他们很快就越过层层铁门，以最短路径抵达了君世谭丁监狱的某个选定的岗哨处。从这里出去不足百米就是错综复杂的巷道，有其余教徒的提前踩点，他们可以从巷道中的一处下水道悄无声息的离开这里。
菲丽丝的目光落在了浸染着鲜血的地面上，顺着殷红的痕迹，她看到一只无力地瘫在地上的手臂。
那是岗哨亭的方向。显然，为了让怀特能成功逃离，教徒们早已扫除了这些阻碍。
看着周围其他人视若无睹的冷漠表情，菲丽丝突然打了个寒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在她的印象中，教众们不过是一群生活在贫民窟的，向往自由与平等的普通人。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暴徒，真的还是她所知道的那些人吗？
但比起这个，更让菲丽丝恐惧的是，之前的她，似乎并非对此毫不知情。
是啊，她怎能不知道这场劫狱行动中必定伴随着流血与冲突？但当时的她似乎并不厌恶这样的暴行，甚至认为那是一种荣耀——为了达成教团的目的，她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外面有个倒霉家伙被捅了，估计是不行了…”菲丽丝突然想起理查德之前的话。现在看来，在这场劫狱行动中，死伤根本就不是个例，对失去了结界加护又疏于防备的警员而言，这根本就是一场屠杀。
而实际上，破坏了结界核心的她，似乎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菲丽丝感觉胃里一阵翻腾。
她不是不在意，只是之前下意识的忽略了。
“菲丽丝小姐，你怎么了？”
怀特疑惑的声音将少女拉回了现实。菲丽丝晃了晃脑袋，发现在她发愣的这会通往外界的通道已经被打开了。怀特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倒在岗哨中的警卫，他摇头笑了笑，拍了拍菲丽丝的肩膀：
“菲丽丝小姐，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但是追求自由的斗争是不可避免的。所有人的死都是为了大业所必要的牺牲，我们的同胞尚且如此，那些敌人就更不值得同情了。”
“嗯，我明白的…只是，如果这些是可以避免的话…”
“避免不了的。”
菲丽丝惊讶地看向出声打断自己的怀特，他的脸上带着不寻常的微笑，看上去有些扭曲。
“菲丽丝小姐，你可能不理解，但事实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其实从前的我也不懂，但直到我听从主教的指示，手刃了那个在六年前杀害我母亲的仇人以后，我突然就明白了。”
“你知道吗？当我将匕首捅进那个人的身体里的时候，我感到的是何等崇高的激动与愉悦！仿佛死去的并不只是那个可恨的男人，还有那个曾经懦弱的自己！”
“能改变现状的只有斗争与鲜血，只有做到这个地步，才会有人正眼看向我们的诉求。你瞧瞧那些政客们为了我的事情用了多少心思，六年前我母亲出事的时候，来庭审的人可曾有我这场案子的十分之一？”
“主教大人已经告诉我这次是立了大功，等我回到教团分部，就能自动接任领袖的位置，到时候我自然能做更多我想做的事情。呵呵，也许用不了多少时间，我的位置就会比那个理查德还高吧！”
“……”
菲丽丝看着怀特那双染上仇恨火焰的眼睛，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有着类似的悲惨过去的她，自然明白怀特的内心有着仇恨的种子。可是，明明亲手报了仇，为什么他却看起来更加偏激了呢？
见菲丽丝没有接他的话，怀特的神色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好了，闲聊就等回去再说吧。城卫军再过不到十分钟就该赶到了，我们得趁此之前完成撤离才行。”
少女抿着嘴唇，沉默地跟上教徒们的脚步进入监狱外的巷道里。眼看着离预定的逃脱地点越来越近，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小跑上去拉住了怀特的衣袖。
“怀特先生…”
“嗯？怎么了，菲丽丝小姐？”
“我…可能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我与前辈…与理查德大人约定过的，我会乘上回克拉塞尔的列车，会在能重回学校之前，寻求他那位辩护律师小姐的庇护。”
“回克拉塞尔…？难道你是说…”
“…嗯，我要退出接下来的行动。当然，回克拉塞尔以后，我也会尽力帮助贫民窟的大家的。”
“嘘…！”
怀特面色一变，他赶紧将菲丽丝拉到一边，低声说道：“菲丽丝小姐，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要是让其他人听到可就不妙了，主教大人是不会允许叛徒的存在的。”
“我是认真的，怀特先生。”菲丽丝抿了抿嘴，“本来我应该死在今天的行动中的，是理查德大人救了我，我不能再违反和他的约定了。”
“我不会妨碍你们的，后续的计划中本就没有我的部分，所以不会造成什么影响。至于主教大人那边，我回去以后也会报告的。”看着怀特阴晴不定的脸色，菲丽丝深深鞠了一躬。
“怀特先生，请协助我，拜托了。”
似乎少女的祈求最终打动了他，怀特稍微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他带着菲丽丝走到队伍的前列，指着巷道的拐角处，向其他教徒们吩咐道：
“这里左拐就能看到下水道入口了，你们先过去，我待会就来。”
其他教徒很快就听从安排离开了，只有那位身着黑袍的教徒还站在原地，他瞥了一眼菲丽丝：
“副首领，这恐怕…”
“行了。”怀特板起脸来，挥了挥手，“不要忘了，菲丽丝小姐可是这次行动最大的功臣，就算抛开这个不谈，她也同样是与我共事已久的朋友。”
“菲丽丝小姐的想法是她自己的自由，我和她的事情，你们就不要过问了。”
“…明白了，副领袖。”
黑袍教徒见状也不再多说，他行了一礼离开了，狭小的巷道中只剩下怀特与菲丽丝两人。
“呼…这样就行了。”
看到其他教徒离开，怀特松了口气，他转头看向菲丽丝，微微笑道：
“菲丽丝小姐，其实我也看出来了，你并不适合接下来的这条道路。在如今这个时间离开，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决定吧，作为曾经的同僚，我当然支持你的选择。”
“从那边走就是去车站的方向了。快去吧，菲丽丝小姐，城卫军很快就要追过来了。”
“…嗯，谢谢你，怀特先生。那就再见了。”
看着身前少年脸上那有些落寞的表情，菲丽丝心情复杂地向他挥了挥手。她明白，这次一别，以后估计是不会再见面了。
“嗯，再见了，菲丽丝小姐。”
菲丽丝收拾好心情转过身去。她看着远处车站方向升起的白色蒸汽，正准备迈步，背后却突然一疼。
“嗤——”
某种冰冷的事物从她的身体里抽了出去。
“——噗。”
然后，又一次捅了进来。
还没等菲丽丝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少女的四肢就已经先一步失去了力气，她的身体缓缓的软倒下来，倚在墙边，在灰色的墙面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怀特平静得有些冷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会…为你祈祷的，菲丽丝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