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歌舞厅的更衣室外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钢筋”外露的混凝土走廊缓缓行走,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射在它们身上,令它们那不似人类的身体,变得更为诡异,再配上它们那如同野兽般的脚步声与阴暗之中闪着光芒的眼状结构,就像是赛博朋克世界里的赏金猎人,正躲在建筑的阴暗角落,窥探着名单上的猎物。
眺望着走廊尽头缓缓而来的这两个东西,歌舞厅的经理,浑身打了个寒战。
我知道你们的职业操守,让你们在脱下戏服之前,都会尽量保持角色,但是要不要整得这么阴间啊?
左边那个虽然是人型,但浑身都是生物皮肤似的质感,头上和胸口还长着对发着光的器官,一看就觉得是暗藏杀机的外星人。
右边那个就更离谱了,全身坑坑洼洼的,长着像岩石一般的不明物体,看着就不舒服,如果是这样我还能当个奇怪的角色扮演,可这玩意个头巨大,足足两米多高,走起来都就像只直立行走的蜥蜴,要不是知道里面是老板请来的人,我早就冲上去先锤一顿再说了。
他深呼吸了几次,稳定自己的心神,然后双手互握并用力,以自己的力气与意志,抑制那如帕金森病人般颤抖不停的双手。
做经理的,在雇佣来的人面前露出如此丑态,成何体统?
在他的职业守则中,此等举动,是绝对不能出现的。
这事如果传出去,老板怕不是要将我去皮拆骨。
若是自己家的人还好周旋,雇佣来的外人,谁能控好他们的嘴?就算真的可以控制住,被得寸进尺还算小事,成为个把柄就麻烦了。
他很清楚,只要稍有不慎,明天的八卦网页头条上就会有个红当当的标题:著名歌舞厅“东罗马”经理,殴打两名外来雇佣工至重伤。
片刻之后,它们两个走到了经理的面前。
惨白的灯光,打在那两张渗人的脸上,看得经理浑身鸡皮疙瘩。
他双手肌肉上的青筋凹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将前方的两个“怪物”击倒。
那两个“怪物”,好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齐齐将视线转到了他的手上。
“咳咳!”经理清了下嗓子,将它们的焦点转回自己的脸上,接着紧捉它们注意力分散的时刻,将蕴含着战斗意志的双手,放到了背后。“两位辛苦了。”
“……”
左边的皮套人点了点头,右边的怪兽则是微弯了一下身子。
等了将近一分钟,经理这才反应了过来。
我在犯什么傻啊?逮着它们穿着满身不便的服装的时候,逼人家说话。
“两位今天的表演非常精彩,观众们好评如潮,老板也对你们赞赏有加,希望下次两位也能再度在本店表演。”
他微弯着腰,向着更衣室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动作。
皮套人再次点头回应了解,然后与怪兽一起走进更衣室,关上了大门。
待到更衣室的门传来关好的声音,经理这才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经过这次折磨,他感觉自己命都短了几年。
这两个,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那怪异的环境与两人的奇装异服,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灵,令他毛骨悚然。与此同时,多年雇佣兵生涯所带来的直觉,就像个响个不停的警钟似的,不停地提醒着他来者绝非善类。
实在是太尼马的折磨人了。
作为经理,他肯定是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异常的,可他身为战士的直觉可没有那么老实。
就在两人站在面前的时候,他都已经在脑袋里演练了一套CQC(近身格斗术)了,如果它们慢一秒转移视线,恐怕他的拳头就已经挥出去了。
职业病害死人啊。
关好更衣室的大门,皮套人拉开自己身后的拉链,扯动着皮套的头部,在一阵液体的震动声中,将皮套的整个上身扯了下来。
失去束缚的汗液,“哗啦”的一声从皮套中流出,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潭。
“呼……”
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从皮套中钻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明明是“彪形大汉”,却有着一双长着长长睫毛的动人眼睛,与在汗液的湿润下温润而丰满的嘴唇。
近距离一看,可以发现,这位“彪形大汉”并不是真的身材魁梧,而是在身上套着一套仿真度非常不错全身型的肌肉衣。
“累死我了……”
“彪形大汉”将用以固定头套的护面甲与发网一起拉下,放出湿漉漉的及肩发,然后拉开背后的拉链,卸下身前的“肌肉”,坐到空调的出风口附近的椅子上。尾端桃染成白色的火红发随风飘扬,就像是见到同伴遭受火的烧灼而对火产生了畏惧的飞蛾,拼命地飞向冷风,试图冷却自己燥热的身体。
“爽!”
她将皮套向下拉,先左后右拔出双腿,接着放松久经锻炼而结实的身体,张成一个“大”字型,躺在了长长的背靠椅上,如果再加上一贯冰镇啤酒,压根就是个刚下班瘫坐在沙发上的油腻大叔。
旁边的怪兽,静静地看着她,就像是在等待着自己的宿敌,展现出致命弱点的瞬间。
迎上那眼都不眨的兽瞳,皮套人就像是从噩梦里惊醒的人似的,整个人“啪”的一声跳了起来。
“哎哟!”
惊魂未定的她落地时脚部不稳,向前扑倒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走到了怪兽的旁边,然后一边重复着道歉,一边帮它拆卸身上的配件。几分钟后,她那因为惊恐而颤抖着的手,终于卸下最后一个部件,刨出了隐藏在怪兽背上的拉链。
一阵金属链头的摩擦声后,一个身上连接着条条电线的黑色身影滑溜溜地从皮套里钻了出来。
与皮套人不同的是,这道穿着深色战斗服的窈窕身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仅仅是熟练地在身上的皮套上挖出一个大口,接着一个接一个地拔掉身上用来模拟神经的电线,然后来了个后空翻,像个结束表演的体操运动员般,在空中勾出道道如梦似幻的笔画,以优雅的动作稳稳落地。
见此,皮套人的脸抽搐了一下,碍于两人之间的身份,她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而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我知道你气在头上,但也别找道具来出气啊。这套东西可是很贵的,小心一点行不行?
虽说就算坏了也随便赔偿,但手续是逃不掉的。
“米拉大人,辛苦您了。”
“刘姬小姐,你也辛苦了。”米拉拉下黑色的头盔,接着用手扬起乌黑油亮的长发,甩出点点红色的星光。反射着白炽灯的灯光的发丝从指尖滑落,就像是闪耀着星光的银河,深不见底又光彩耀人,散发着神秘而诱人的气息。
闻言,被唤作刘姬的女人,惊讶的抬起头来,但又在四目相交的瞬间,立马别开了视线。
“刘姬小姐,别那么见外嘛。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听到这话,刘姬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三米,然后将身体弯成了直角,诚诚恳恳地道了个歉,“米拉大人,有所怠慢,实在是对不起,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
米拉故意迈着模特般的猫步,一言不发,慢慢地走向刘姬。仿造血液的绿色浓稠液体顺着完美的身体曲线往下滴落,发出着滴滴答答的声音,就像是宣示着死神将至的闹钟,用越来越响的声音,提醒着刘姬死亡的到来。
挖槽,你该不是还没消气吧。
“滴答滴答滴答……”
忐忑不安的刘姬眼中布满红色的血丝,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相当缓慢,仅仅是一秒的时间,在她看来都有一分那么漫长。
要剖要杀就赶紧啊?
等待是最漫长的煎熬。
生死之间的徘徊感,刺激着她的大脑,令她的精神愈发集中,就连空调迎面而来的风,都像停止了一样。
“米拉大人,求求您,饶了我吧。”
哀求出口的瞬间,黑色的纤纤细手也到了她的面前。
就像是撞上了尖刺的气泡,刘姬那脆弱的坚强被一触而破,“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没事没事,无量寿姬子小姐,你的实力我是知道的。”
双手轻托起刘姬那因恐惧化变得惨白的瓜子脸,米拉如同夜空般深邃的双眸里,亮起了骇人的红光。
“一白遮三丑,姬子小姐你现在漂亮多了。”
她在刘姬那匀称的肌肉上瞄来瞄去,就像是个在待宰间来来回回的猪肉佬,仔仔细细地最适合进市场的商品。
“请您原谅,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回死定了,居然连我这个中二称号都拉出来叫,肯定是已经气到不行了。
她的这个称号,是她的某个战友,忽然中二病大发时脱口而出的。此号一出,立马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整个部队,就连她顶头上司,都干脆不称呼她本名了。
在她对此表示抗议的时候,司令毅然驳回。
“无论上的战斗是胜是负,都能完整归来的你,完全配得上这个称号,”他笑着拍了拍刘姬的肩膀,“我军有你这号人物,实乃万幸。”
都拿我的幸运值来开刀了,此番怕是要整得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面无血色的刘姬来了个五体投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也许是出于自保的想法,因恐惧而颤抖不停的身体,描上了一个淡淡的蓝色边框。
看着这狼狈不堪的蓝色龟壳,米拉嫣然一笑,红光闪闪的眼眸恢复了深蓝色。
“好了好了,我只是开个玩笑。”
“感谢您的宽宏大量。”
刘姬战战兢兢地抬头,在见到那若无其事的笑容后,她才撑着微微发抖的膝盖,缓缓地站了起来。
“工作做完,该走了。”
“哎?”
刘姬一愣,明显是没搞懂对方的意思。
我们还真的只是来表演?不对吧?这位大人向来做事都会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我只是无聊,所以过来玩玩。”
真要玩你自己来就够了,为嘛要拉着我来呢?
“咂,所以我才讨厌直觉敏锐的孩子。”看穿了刘姬的想法,米拉咂了下舌头,“你是过来做保险的,等会安安静静地等我安排就好了。”
刘姬的疑问还没解决完,但她怕又节外生枝,只能老实闭嘴。
“你放心吧,就算是得罪过我的人,我也会捉好分寸的,所谓取之有度,过犹不及嘛。”
说到这里,米拉直视着刘姬,露出了皎洁的笑容。
明明是一副美如画的画面,刘姬却觉得自己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那个刚得罪过她的倒霉鬼,应该不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