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
未理一直在前面带着路,虽说也就一条楼梯,但总觉得她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你来过这里吗?”
“没有。”
回答的真干脆。
“前面三楼左拐应该是二零三班吧。”
“是三零二。”
“……”
“……”
“你果然来过吧。”
“没有。”
“……话说三楼有什么好的位置吗?”
“走廊正中央有个靠窗的位置就好。”
“……”
“……没有。”
“我还没问呢。”
“从学校天台那边看得到的,这个位置早就找好了。”
“是嘛是嘛。”
“……真敷衍。你在怀疑我。”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来过就来过嘛。”不过其实未理基本很少说谎,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只是抱着开玩笑的态度问的而已。
“都说我没有——”
“说起来这楼梯的扶手挺干净的……果然是有人住在这吧。”刚才无意中手指在扶手上擦过,感觉基本没什么灰尘。
“……鬼怪之类的?”
“‘鬼知道’咯。”
“鬼知道呢。”
通往三楼的楼梯显得有些冗长,我一边仔细感受着刺入耳膜的因有人踩上木板而发出的挤压声,一边跟在未理身后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着。
屋外的月光从楼梯顶部照向中间的阶梯,从吹向脸庞的风里仿佛能闻到淡淡的花的香味。
越往楼上走,这样的感觉逐渐变得强烈而令人兴奋——而到达三楼的瞬间,终于这份兴奋由期待转成了现实。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选在这里。”
实际上在二楼的时候我就有试着观察外面的樱花,但可惜的是当时有大半被高墙挡住了。
而踏上三楼的瞬间,从走廊窗口望出去所能见到的景色则仿佛升上了天堂一般。
原本的砖墙因三楼的高度而成了底部的衬托,这让夜空下盛开的樱花树如同被囚禁于此的少女般令人垂涎欲滴。清风透过还留有些许碎玻璃的窗口钻入走廊,带进了数瓣仍映着月光的樱花瓣,铺在了地板上。
“很漂亮吧。”未理故意说道,像在炫耀自己的东西一样。
“该说不愧是你吗……”
“嗯哼。”
“喏。”我把画板递了过去。
“啊,嗯。”
未理稍微愣了愣,接过了画板。
不过她似乎并不急着动笔,左顾右盼的样子像是在寻找着某样东西。
“怎么了?”
“啊……没事。”
标准的有事的回答。
而且,未理大小姐对于自己想画的景色居然反应如此平淡,肯定哪里有问题。
“……你是不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哎?”
反应并非“不是”,而是“哎”。
我等了一会,发现未理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嗯……好吧。
“是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事吗?”
“也不能算是……”
“那我不问了。”
“真冬。”叫住我后未理又犹豫了一会,我一言不发地等着,最后她才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其实是关于我父亲——”
对话戛然而止。
“你父亲?”
未理没有回答我的反问,一脸困惑地看着我,也不再说话。
仅仅只是,皱着眉头、看着我。
“……未理?”
她的表情很奇怪,尽管是那种随处可见的神情——就是那种在仔细思考、寻求某个问题的答案时,会露出的表情。
未理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仿佛呼吸也变得缓慢而接近停止。
这也许是我今天被人盯着看的时间最长的一次。
“我怎么了吗?”
“那是……什么?”
“啊?”
那?
未理手中的画板随着她的神情由困惑转为惊诧而滑落,砸在了地板上。
起初我以为她只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一时意识飞向了另一个世界,所以并没有特别在意。毕竟,未理本来就是一个想起什么点子时会把其他人直接完全无视的人,尤其是找到什么特别想画的事物的时候。
但在我也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目光所向之处时,我突然发现——
她所一直盯着看的,并不是我。
“啊……”
未理捂住了嘴,似乎被某样东西所惊到,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总觉得、有点冷。
很冷,很冷。
好像热量从身体内流失,被空气从体内夺走了一般。
“不是……不是这样的……呜!”
未理想叫,却叫不出声。
她下意识地憋住了气息——这是喉咙被恐惧所支配时的表现。
寒气越来越重,我甚至有点觉得樱花上附着的月光其实是薄薄的一层冰。
银灰色。
被银灰色所覆盖的淡粉色。
被染成了深红色的银灰色。
“为什么……”
出声的依然是未理,我忽然感觉整个世界静的出奇,仿佛只剩下我的呼吸声和未理的喘息声交杂在一起。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爸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地,未理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独自盘问着我从未见过的人。
为什么?
爸爸?
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你要表现的如此讶异?
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错过什么了吗?
我——丢掉什么了吗?
“嘎……哈哈……”
第一次。
身后传来了不属于我和未理的声音,近在咫尺的呼吸令我十分不舒服。
似乎是某个诡异的笑声?
这就是……原因吗?
原、因?
什么的?
我……的?
无法思考。
无法思考。
我忘掉了什么。
我一定是、忘掉了什么。
想起来。
想起来。
想起来想起来想起来想起来想起来——
啊。
我最后看了一眼泣不成声却又不敢靠近的未理,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我低下了头。
衣服在月光下由红变黑,染了一大片的污渍。
那是我的心脏的位置。
原本是。
现在只剩下一个,工艺品般的,空空如也的洞口。
流着血。
疯狂地流着血。
这就是我会觉得冷的原因、啊。
“咕。”
浑身都失去了力气,双臂下垂,双膝下跪。
似乎听见了、某样东西从体内抽出去的声音,杂音。
是啊,原来是、这样啊。
我、原来、快要。
死了、啊。
仅仅短短的、片刻,我似乎看见了,某个不属于这里的、人。
有着血红色眼瞳的、少女。
“啊啊……”
心中萌生出与初次见到雾切时一样的感受。
而这次,在连意识也被深渊般的黑色所腐蚀的时候,它成了我所留下的,最后的想法。
好想、占为己有啊……
“咚。”
不死者的昨日没有哭声·真冬·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