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利亚盆地山口附近的军营中，一名年轻的军官正皱着眉头，考虑着面前那两个神色淡然的姑娘的提议。
柯丽娜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淡定地盯着对方，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而身旁的若兰要显得更为拘谨，直直地坐着，除了呼吸和间或眨一下眼睛，没有其他一丝一毫的动作。然而，无论是若兰还是年轻军官自身，都没有发现柯丽娜看向他的眼神中带有一丝确认的意味……
“总感觉这张脸好像从哪儿见过。”柯丽娜抱着这样的想法，不断地在脑海中搜索着跟对方相像的存在。
“古提雷斯小姐，如果你所说的属实，我愿意做这份交易。”年轻军官的表情依然没有舒展开，“但是，我要怎么确定你们给出的情报呢？”
“昨天山上的巨大爆炸你们总能感受到一些吧？这难道不能作为证据？”立即回过神来的柯丽娜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做出这样的回答，声音中明显带出一丝不悦。
“如果古提雷斯小姐你们所提出的是其他要求，我会直接答应下来，但那件事对于这里的居民来说，意义太特殊了。”军官无奈地摇了摇头，向柯丽娜表达歉意，“很抱歉，事关重大，我必须进一步确认你们的情报是否真实后才能做出决断。”
柯丽娜虽然不爽，但也没有再针对这个问题多作争论，反正自己说的是真的：“那你要跟我们过去看一眼吗？”
军官稍微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了。”
“现在？”
“我需要先将工作交代一下。”
“请便。”
柯丽娜此时满心疑惑，作为土生土长的“尼希坦人”，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地区，平时还生活在尼希坦家族的屋檐下，听过的隐秘消息自是不少，可距离尼希坦城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一百公里的格利亚盆地内，这么一件大家人人避之不及的“大事”却没听说过，怎么想都感到古怪。
要知道，那些好事的佣人们，可是对这种“都市传说”颇为感兴趣，但凡谁听到些其妙的故事，两天内绝对能传遍整个城堡。
这名军官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很快便安排好了工作，跟着柯丽娜她们再次回到了山上。
“我觉得，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东西了。”上山路上，一直保持沉默的年轻军官突然开口，“既然你们肯带我上山，想必之前所说的并无弄虚作假的成分。”
“那还需要继续上去吗？”柯丽娜头也不回地问，显然她心里对这名军官多少还有些负面情绪。
“去，为什么不去？”军官做出了回应，“不管怎么说，那些孩子们需要食物，不是吗？”
“哼！”柯丽娜冷哼一声，继续带路。
当然，军官暂时还没有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他愿意跟着上山，更多是出于私心……
“我也不知道这个传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至少根据我祖父的说法，在他小时候就有这个消息了——山上住着一只厉鬼。”军官并不怎么在意柯丽娜的态度，自顾自地解释起来，“传说这只厉鬼曾经下山害人，将一个村子里的成年人屠戮一空，而小孩子则被他掳到了山上。”
柯丽娜有些疑惑：“你是说，那些孩子是不知道多少年前被厉鬼掳去的？”
“不，这些孩子应该都是最近这些年，被村民们献祭的‘鬼童’。”
“鬼童？”柯丽娜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军官。她听过“鬼童”的说法，这也是曾经在尼希坦城堡“流行过”一段时间的故事，只不过在她的认知中，“鬼童”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在遥远的他乡存在的宗教仪式，没成想竟然在这里遇到了。
“看样子古提雷斯小姐你知道一些。”军官脸上满是无奈地点了点头，“所谓‘鬼童’，就是当地的居民们，为了保证厉鬼不伤人，每三年一次，主动献祭给对方的孩子。”
若兰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水汪汪的眼睛瞪到了最大，脸上写满的都是不可置信：“这种献祭不是早就被禁止了吗？”
“明面上被禁止了而已，实际上很多地方还留有这样的习俗。据我所知，单是尼希坦地区就有好几个镇子还在做这样的事情。”
“尼希坦家族就不管吗？”若兰再次发问。
“如果我说，每次仪式的执行者都是尼希坦家族的人，你们会相信吗？”
若兰沉默了，她并不愿相信这样的事实，带着一丝期盼看向柯丽娜，希望这个为尼希坦家族工作了好多年的姐姐能否定对方的话。
“如果是那个家伙，被当成厉鬼也不是不能理解。”然而，柯丽娜却给出了这样的回应。
“古提雷斯小姐说的是你们提到过的那个身上带血的少年吗？”军官立即反应过来，之前柯丽娜已经大致跟他讲过山上发生的事情了。当然，柯丽娜有所保留，军官也明白这一点，毕竟谁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也没有多问。
柯丽娜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若兰的肩膀：“关于‘鬼童’的事情，我可能知道的更多一些。我曾经听老师说过一些相关的内容，据说上古时期的人们为了祈求庇护，会主动选出一些妙龄少女作为祭品献给神明，可后来人力无法抗衡的自然灾害还是发生了，之后人们便不再信仰神明，但这种献祭却以另外一种形式保留下来，目的也从祈求庇护，变成了‘喂饱猛兽’。”
“‘鬼童’的雏形吗？”军官也明白了柯丽娜想要表达的意思。
“很可能是。”
“也就是说，那些孩子并不是在森林里迷路了，而是被他们的父母主动放弃了是吗？”这才是若兰真正在意的点，如果那个“大哥哥”真的是恶鬼，那些孩子又是“鬼童”，他们将来要何去何从呢？
军官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还不时地闪过一丝哀伤和愤怒的情绪，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出一句：“十一年前，我那刚满四岁的妹妹也被选为了鬼童。”
“什么？”若兰直接惊叫出来。
柯丽娜的眉头一紧，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军官的脸有些熟悉了——那个在天坑中死去的少女，虽然只是匆匆看过一眼，但那张脸柯丽娜一辈子都难以忘记，跟眼前的这位至少有六七分相似。柯丽娜从未感觉自己的思路变得如此清晰，这偶然见的发现，让她迅速梳理清了一切，解开了心中的疑惑。
“鬼童是怎么选出来的？”柯丽娜突然面容严肃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都是由镇长和各个村长一起选择的。”军官摇了摇头，提到这些“大人物”时，他的语气中不可避免地散发出一丝寒意，“有时候是普通的平民子女，有时候是恰巧路过的外来者，还有时候是从外面买来的孩子。”
柯丽娜眼睛一眯，之前那些孩子中就有一个说过，他是跟着家人一起来格利亚盆地时走散的，看起来就是第二种情况了：“那些外来者的孩子，如果被选做‘鬼童’，他们的父母会同意吗？他们可不是本地人，不会在意厉鬼伤人的事情吧？”
“都处理掉就是了，村子里的人际关系比蜘蛛网还复杂，无根的外来者就算有钱有势又如何？只要不是实力强大的高手，根本斗不过的，就算能斗得赢，也会被排挤到无法再待下去。”
柯丽娜眉毛微微一抖，毕竟她对于格利亚盆地来说也是外来者，军官的这句话是在回答她的问题，更是忠告或者警告。柯丽娜并没有针对这个问题多说什么，毕竟拥有源能，又不需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的她，也不怎么在意当地人对自己的看法，仿佛没听出对方的暗语一般继续追问需要的信息：“那‘鬼童’都是选择多大的孩子呢？”
“最小的三岁，最大的不过十岁。听老人说，以前曾经献祭过十五岁的‘鬼童’，结果第二天那厉鬼便将那个村子的村长撕成了碎片，后来就确定了‘不超过’十岁这个条件。”军官本来只想先跟柯丽娜说一些简单的信息，可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心情变得极其糟糕，忍不住将所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我也是在成年之后才知道厉鬼和‘鬼童’的事情，在那个年纪之前，这里的人即便谈论相关的事情，也会刻意避开孩子们。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家的骨肉会不会突然就被选中。”
“明白了，我们先上山吧！”柯丽娜心中已经有了一种猜测，“关于我的想法，边走边说。”
军官同意了这个提议，跟上了柯丽娜的步伐，而若兰则还在考虑着那些孩子的将来，心不在焉地走在最后面。
柯丽娜已经差不多确定了，自己遇到的那个古怪少年，就是军官所说的“厉鬼”。之前在天坑时，柯丽娜使用姚先生给她的“高强度攻击”时，感知能力曾得到了极大提升，并且明确地察觉到了那些天坑中的尸骨，年龄都只有十四岁……
结合刚刚得到的，曾经献祭十五岁“鬼童”后发生的情况，看起来这个厉鬼需要的就是刚好为十四岁的尸体。
那还住在山上的孩子们，恐怕也只是“储备粮”而已。
除此之外，根据军官的说法，他的妹妹是在十一年前被献祭的，且当年为四岁，也就是说她已经死去一年多了……看样子，那个天坑果然有延缓尸体腐败的能力，或许就是那些被她破坏掉的血色符印的作用。
佐证这些猜想，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可以了：带着这位军官前往那些孩子住的地方，问他们一年前是否有一个姐姐离开后再也没回去过，如果有，她的长相是否跟军官相似。
考虑到这样做可能会对这位军官造成严重的心理伤害，柯丽娜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对方，让他先做好心理准备。
也许在他的意识中，自己的妹妹早就不存在了，这样的消息他一瞬间便接受了，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跟刚刚那个一提到自己妹妹的事情就陷入负面情绪的他判若两人。
“一会儿要去为你妹妹收尸吗？”柯丽娜非常直白地问。
“先确定是她再说吧……”从这句话就能看出，军官只是还留有一丝希望而已，当然他自己也清楚，这希望多么渺茫，毕竟柯丽娜的分析和猜测都非常合理。
“昨天晚上有人去过天坑，所以我也不确定那边现在是什么样子。”柯丽娜主要担心的是这个问题，姚先生是怎么处理的那个天坑她并不清楚，如果已经被掩埋，再带这个军官过去，很有可能被对方误会。
“是吗？”军官微微转头，直勾勾地盯着柯丽娜，显然他误以为是对方做了些什么，故意找这个理由来稳住自己而已，谁会闲着没事干往这地方跑啊！
柯丽娜没有再回应，加快脚步朝孩子们住的地方赶去，也多亏了前一天姚先生过来时告诉了她那个“大哥哥”很可能是刚被他击败的上古灵魂这件事，不然她也不敢这样毫无防备地往山上来。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一行三人便找到了之前柯丽娜养伤时住的“火柴盒”，有了这个参照，寻找那些孩子就不难了……
可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逛了好久，柯丽娜和若兰都没能找到那个洞口，直到军官都有些怀疑她们的目的时，才听到了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
“诶，大姐姐！你们又回来了吗？”
“好啊，你小子又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了！”柯丽娜故意露出一个凶恶的表情，不过心里全是欣喜，要不是这个男孩突然出现，让她再转一个时辰也未必能找到他们。
“嘿嘿，这不是在这里等你们吗？”男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了，这个大哥哥是什么人啊？总感觉在什么地方见过。”
一听这话，柯丽娜和军官的表情都一瞬间严肃起来。
“你可能认得我妹妹，她跟你们在一起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军官强行露出一个微笑，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哦，我想起来了，是艾莎姐姐！你是艾莎姐姐的哥哥吗？”男孩突然兴奋起来，不过这样的话语听在军官耳朵里，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妹妹名字正是艾莎。
“这么想想，已经好久没见过艾莎姐姐了，原来是下山回家了吗？”男孩自然意识不到军官的想法，继续天真地问道，“我记得那天她跟大哥哥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我们问大哥哥，他就说艾莎姐姐去该去的地方了……对了，艾莎姐姐的哥哥，你为什么不带艾莎姐姐一起回来看看呢？”
听到这样的话，军官的身子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抿了抿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会再见面的！”柯丽娜连忙接话，带着一个温和的微笑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我们已经问过你的‘大哥哥’了，他最近有很重要的事情，短时间内回不来，让我先带你们去别的地方住一段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