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人沉默地走下贵族山，踏入了王都平民区的街道。
下了山，街道上的尸体分布逐渐变得稀疏起来，再往前，就已经看不见多少躺在地上被烧得焦黑的尸体了。
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沾满了腐烂粘液的草席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地上。
那些我曾经来到这里，见到过的尸体......全都在那场血月之中......死而复生......成为嗜血的怪物......
一些相对完好的建筑物门口和窗口，尸体堆积得尤其高。
我能想象到，那是欧斯革命军的士兵们曾在此据守，用生命阻挡着亡灵狂潮的推进......
但最终......他们还是失败了，连同他们保护的平民一起，化为了袭向我们藏身宅邸的尸群中的一部分。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除了我们踩在街道上腐烂粘液上发出的嘎吱声，再也听不到任何活物的声响。
涅露可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前面。薇可纳脸色苍白，目光扫过那些曾经与她并肩作战的士兵的尸体时，眼中充满了悲痛与无力。
我的眼前似乎开始出现了幻觉......周围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
终于，我们穿过了这片死亡的商业区，来到了相对开阔的王都广场。
“不行了......本大小姐......真的受不了了......”莉佩丝的声音颤抖着，她接过了涅露可怀里昏迷的诺尔艾。
刚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莉佩丝的心理承受能力，而前面还有更多的人间惨剧......
“这里就先拜托你们了，本大小姐先带诺尔艾回去休息......”
她看向我，眼神中带着疲惫和崩溃。
我麻木地点了点头：“嗯，主人，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我们会处理的......”
莉佩丝不再多言，举起法杖，释放出一道紫色光芒，下一秒，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送走莉佩丝后，我转向那些一直默默跟随着我们的难民。
他们个个面如死灰，眼神空洞，显然还未从昨夜的恐怖中恢复。
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我的任务......是在王都收集木炭和去朗科半岛南部收集甘蔗......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地方......是找个地方休息......
最近的落脚点......似乎已经完全找不到了......
猫族反抗者据点......
对......试试去这里......也不知道烈哥和老婆婆是否还安全......不过眼下最近的就是这里了......
不行......那里是保密的......后面的难民不能跟着过去......
不过薇可纳应该可以吧......我还有求于她......她也是我的恩人......我不能抛下她......
“诸位，”我的声音听起来麻木到毫无感情，“感谢你们昨夜的英勇和坚持，现在已经安全了......你们......各自去寻找生路吧......”
难民们面面相觑，最终，有些人默默地对我们行了一礼，然后相互搀扶着，走向不同的方向，消失在断壁残垣之中。
他们的未来会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遣散了这群难民，我转过身，对涅露可和薇可纳说道：“我们走吧，去猫族据点。”
我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穿行在死寂的街道上，来到了那栋熟悉的建筑前。
据点门口有着几十只僵尸和骷髅正在附近游荡，其中几只僵尸头上有着猫耳，身后有着尾巴，机械地做出敲门的动作......
涅露可毫不犹豫地抬起了手，那些还在蹒跚移动的亡灵们动作瞬间僵住，体表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晶，变成了一个个冰雕。
紧接着，伴随着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所有的僵尸和骷髅，瞬间破碎，化为了一地带着血的碎块，彻底失去了动静。
干净利落。
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涅露可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了......
在莉佩丝的庇护下的我享受着甜蜜与美好，但这也只是在掩盖这个世界的残酷......
我走向猫族反抗者据点紧闭的大门，试着推了推门，发现门从里面锁住了。
我操控魔蚕丝撬开了门锁，进入建筑内部，一楼客厅中的摆设一如过往，并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也没有尸体。
“有人吗？”我压低声音喊道，回应我的只有空寂的回声。
难道这里最终还是被攻陷了吗......墨蓝的奶奶......
我强忍着不安，快步走到通往地下室的那扇隐蔽的门前，伸手握住门把，猛地向上一拉，发出了一声金属的脆响。
门开了，我立刻向下望去。
下面也有两双警惕的眼睛向上望来。
当看清彼此的面容时，双方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哎哟！大英雄！是你啊！”烈哥那带着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声音传来，他手指上的利爪也收了回去。
他的身旁，老婆婆也充满欣喜地望着我们。
“烈哥，奶奶！你们没事真的是太好了！”我几乎是瘫软在楼梯口，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我们迅速爬下直梯，来到了相对安全的地下室。
这里除了烈哥和奶奶，还有几个看起来受了轻伤的猫族成员。
老婆婆颤巍巍地走上前，抓住我的手臂，上下打量着我满身的污渍和血迹，眼中充满了担忧：“孩子......你们......这一晚上......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们没事，奶奶......”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烈哥在一旁捏着鼻子，不停用另一只手做出扒沙的动作。
“老子都快要吐了......这味道......你们快去后面澡堂洗洗吧......”
墨蓝奶奶紧紧握住我的手：“孩子啊......我的孙女墨蓝......她还好吗？”
我连忙安抚道：“奶奶您放心，墨蓝很安全，她昨天晚上在莉佩丝大人的宅邸里，离王都很远，昨晚的血月没有波及到那边。”
“好......好......安全就好......”老婆婆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中泛起了安心的泪光。
“哕——”烈哥吐了一地。
他拿着毛巾擦了擦嘴，连忙说道：“行了行了，叙旧等会儿再说，你们现在立刻马上去洗澡！澡堂就在住宿区最里面，你们这样子......我都不敢想象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我低头看了看我身上沾满的腐烂粘液，才发觉我的鼻子已经失灵了。
我们三人来到了据点的公共澡堂中。
公共澡堂里面放着几个大木盆，木盆底部的铁圈上镶嵌着几颗红色的魔石，看起来是用于加热的。
我们在更衣区默默地脱下身上那早已被血污和腐烂粘液浸透，散发着难以形容气味的衣物。
涅露可的身上相对干净，只是鞋子和裙摆沾染了一些污迹，她简单地用水清洗了一下手和脸，用水管帮我们放了一大盆水。
我和薇可纳拿起木瓢，从旁边水缸里舀起刚刚加热，还有些冰凉的水，从头淋到脚，将那些恶心的粘液和血迹冲掉。
冲掉大部分污物后，我和薇可纳踏入温热的水盆中，将整个身体除了头部全都浸泡了进去。
温热的水汽蒸腾着，我那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神经终于得以舒缓，紧张和麻木等各种不适感，通通随着那水汽烟消云散。
我们闭上眼睛，靠在盆壁上，理智一点点回归，沉浸在温暖的水盆之中。
我眯着眼睛，瞄向涅露可，涅露可站在门边，侧着头看向门外，似乎是在帮我们警戒着。
我睁开了眼睛，看向面对我躺下的薇可纳。
热水让她苍白的脸颊恢复了一些血色，水珠顺着她湿漉漉的头发滑落，流过脖颈和锁骨。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快要睡着的样子。
现在的她，看起来少了几分曾经的坚毅，多了几分脆弱与柔和......
可就在这时，薇可纳恰巧睁开了眼睛，发现我正盯着她看。
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迅速泛起一抹红晕，有些慌乱地低下头，下意识地用手遮住自己，小声斥责道：“雅......雅洛希......别......别一直盯着我看啊......”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感到有些尴尬，赶紧识趣地将头扭向一边，含糊地回应道：“啊......抱歉......”
就在我转头的瞬间，我似乎看见，一直站在门边的涅露可，那双异色的瞳孔似乎刚刚从我们这边移开。
是我的错觉吗？
泡了好一会儿，直到我逐渐感受到沉沉地睡意，我们才恋恋不舍地从已经有些浑浊的水中出来。
用干净的毛巾擦干身体后，我们裹上了浴袍，离开了澡堂。
由于前几天赶路，一路的奔波，加上昨晚因为血月而导致的一夜未眠，一整晚的激烈厮杀，再加上刚才热水的浸润和水汽的熏陶，让我感觉疲惫到了极点。
我们来到范安妍曾经居住的小房间，我打开了衣柜，里面空荡荡的。
她搬来宅邸后，把所有的衣服全带走了。
“没有可以换的衣服了......”我打着哈欠，无奈地看着薇可纳。
薇可纳闻言，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小声询问道：“该......该不会要......要光着身子睡......还......还是和......你......一起......”
她越说，声音就变得越小，脸也变得越红。
我此刻已经实在是没精力去在意这些事情了，扯开了浴袍的带子，任由其滑落在地。
我掀开被子，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之间，我感受到身后的床铺微微下陷，那人似乎是蜷缩着，靠在我的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