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上还有复数国家时，网络就已经是强而有力的武器了。
这与真实绝缘的世界里，曾是说谎者和自大者的天下。在那里，最令人‘瞩目’，永远是叫喊声最吵闹的。
过去网络的居民们，在信息壁垒中构筑起来的自我矛盾的生活。只看自己想看的东西，无端诋毁其他一切，将自己奉若至上，关在果壳里孤芳自赏。
居民们都清楚：沉默的力量早已被消磨殆尽，如果连悲鸣都无法让人听到，最终等待自己的结局，只会是在沉默中死去。
巧合的是，这些矛盾正好可以用《1984》里的名言来一言蔽之。
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
每一个网络社群里，都会有‘老大哥’来监视人们的一言一行。他们高举着不知所谓的旗帜，排外、神判、狩猎一切他们的眼中钉。
深陷信息茧房中，无知的人们，‘守护’着自认为属于自己的和平乐土，就这么成为战争的帮凶。
这是件可悲的事情吗？至少在我看来是。但现在，我却要亲手挑起这场战争。
时间到了。
手机的屏幕上，标注着数字时间的‘10:00’字样，一分一秒地前进，我抬头望着面前人山人海的广，往前迈出一步。
伊什塔布·莫拉的线下演唱会现场，短短一个晚上，原本空旷无人的商业广场，便搭建起了临时的舞台。
附近的墨丘利安保正维持着秩序，好戏正要开场。
到场的人们焦躁地等待着大屏幕播放暖场动画，也等待着‘虚拟偶像’先出她的真身。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只剩下我的工作。
我走向标注着‘无关人员禁止入内’的工作人员专用通道，不出所料，被门前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这里是工作人员专用通道，请不要在这里逗留。”
那名年纪轻轻的工作人员礼貌地拦下我，向我说道。
我提前想过很多混进去的方法，但现在一个都用不上。我打开手机，调出身份文件，面无表情地在他面前展示。
“墨丘利方舟红魂对策部门。请让负责人和我说话。”
“什……什么？难道传说是真的？”
片刻的慌乱后，工作人员才焦急地拿起电话，打通了某个人的号码。
他可以转过身去，压低了声音和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只不过，一切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是，是的，是红魂对策部门……找你。要让她进来吗……明白了，好。”
短暂的通话后，他紧张地放下手机，咳嗽一声。
“请跟我来，不要到处乱走。”
终于开始了。
朱诺音乐广场已经完工数十年了，建造的初衷便是提供给音乐人们玩乐的场地。这里常年存放着专用的设备，甚至有专业的录音棚。
在走廊里跟着工作人员前进的片刻时间里，我便看到了各式各样的工作人员跑来跑去。
他们看上去并不像专业人士，多半是莫拉的粉丝自发组建的团队。
几分钟后，我便跟着他来到标着‘接待室’的房间前。
门内是一间老旧的办公室兼接待室，仍然保持着数个世纪前的极简风格，除了两张沙发、茶几，办公桌外，几乎没有别的陈设。
坐在办公桌前的人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那是个不像会参与‘偶像企划’的中年男人。
他身材魁梧，光亮的头顶没有哪怕一根毛发。鼻梁上漆黑的墨镜，配合他粗狂的脸，就像是个警匪片里的老大。
“请坐吧，我们准备不充分，没什么茶水可提供，还请多多包涵。”
这个男人一摊手，充满威严和气魄的声音说着。
“坐就免了，我是来谈正事的。”
为了不暴露自己因为紧张而无处安放的小手，我把两只手揣进风衣的兜里。
“我就长话短说，这场演唱会的安排，请让我们来接手。”
“红魂对策部门的工作，和‘虚拟偶像’有什么关系？你们的权利应该没有大到能干涉区区一场演唱会吧？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我们正忙着生活呢。”
男人面不改色地回绝了我的提议。
他的态度也无可厚非，毕竟在他们看来，我只不过是个突然出现的搅局者，只会把他们辛辛苦苦布置的现场搅黄。
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和他起冲突，只好讪笑着说：
“哎呀，我只是来请求你们的协助。具体的事项暂时无法透露，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连事情的原委都不告诉我们，我们又怎么配合呢？”
男人不动声色地反击了我的话，但我就是在等这句话。
我点点头，微微笑着，说道：
“我明白，我们的要求确实很过分。但这牵扯到保密义务。如果你能保证听了以后不会外传，并且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也可以透露一些。”
一听到保密义务，男人的脸差点拧成一团，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苦恼的叹息，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果然吗……眼前的男人，恐怕和‘伊什塔布·莫拉’没有分毫关系，他甚至可能连粉丝都不是，只是个单纯的‘生意人’。
如果他真的受到了莫拉的影响，多半会听说有关莫拉的传闻，在面对我的要求时，也会表现得更激动一些。
他显然正在做更现实的考虑，比如停办演唱会造成的损失，和与一个新部门为敌的利弊。
殊不知自己的冷静暴露了自己的中年男人，在片刻的考虑后，又转头望了我一眼。
“我明白了，接下来，我们会积极配合红魂对策部门的行动。但事出突然，我不保证工作人员不会因此产生抵触情绪……”
“不用担心，我们并不是要停办演唱会，一切项目照常，只不过有些细节，需要我们继续商讨。”
也不等他说完，我马上接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他坚若磐石的表情上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欣喜，嘴角也微微上扬。
“那就好办了。工作人员肯定也不希望自己辛苦搭建的舞台毁于一旦。”
“那么，就来谈谈详细的事宜吧。”
事情超乎预料的顺利。
我原本还担心舞台的总负责人，会是伊什塔布·莫拉的粉丝。虽然有所准备，但那毫无疑问是最糟糕的情况。
对方真的有可能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导致我只能出下策。
之后的两小时里，这个男人全盘接受了我提出的各式各样的要求，并在这些时间里一边和我商讨，一边指导工作人员改变安排。
在常人看来，这些要求毫无疑问会让粉丝激怒，原本我也没打算全盘托出，而是在让梅尔菲上台时‘悔棋’。
但这个男人……他完完全全是个‘生意人’，他甚至对我利用‘网络’的做法感到赞叹，拍手叫好。
让我惊讶的是，这个男人也看出了我的目的，在接受了我的要求之后，他露出破放松的表情，轻松地说出了一些不能让工作人员们听到的话。
“原来如此。利用论坛上的传言，重新‘做’一个偶像吗……确实，比起来路不明的‘虚拟偶像’，还是知根知底的‘人类’更让人安心。”
说完，他畅快的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这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在用纸质名片。
一时无言，我接过他手里的名片，看着上面写着的‘桐生莲’几个字和乱七八糟的注音。
在墨丘利，总会遇到这种仿若时空穿梭的错觉——这种错觉是穿越者特有的。
“十分感谢您的配合。”
我无言地凝望着名片上的记歌词，麻木地说道。
男人大方地笑着，双手合十。
“自我介绍虽然有些迟了……初次见面，我是墨丘利市音像总署的音像总监。如果你有意换一份工作，随时可以来联系我，咏梦部长。”
“……您认识我啊。”
“你不怎么看新闻，是吧？昨天的特别公告里，您的大名和照片一起公布了。”
他脸上的笑意倒不虚伪，可我有些笑不出来。
这个‘桐生莲’说的‘特别公告’，应该便是朔月宣言担任代理董事长，以及公布红魂对策部门名单的那档‘节目’。
现在回想起来，朔月恐怕早就墨丘利高层达成了某种协议，才能在这个节骨眼取代林心照，担任董事长。
林心照的失踪，恐怕是她自己策划的，她打断了所有人原本打算进行的计划，强行重新开始了这一轮斗争。
如果我没猜错，她的目的便是让万神殿、朔月和老王，所有人都无暇顾及今天的演唱会。
我的行动之所以会如此顺利，她的‘失踪’功不可没。
她……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她真正的目的，真的只是她说的那样吗？
但我得不出结果，现在更分不出心去考虑她接下来会做的事。
放在兜里的手指紧张地互相**，我对桐生莲点点头。
“……就要开始了，我还是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比较好。”
“嗯，安心吧，我们的安排是不会出错的。”
这个男人当然知道，自己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轻松决定他人的命运。
不知何时起，我也成了像他一样，认为自己耍耍嘴皮子，就能决定他人命运的人。
自嘲一笑，把无关的想法甩出脑海，我转身离开接待室。
道路已经显现……剩下的事，就看舞台上的表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