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准备的简陋座椅、完全无法浇灭台下的热情。大抵为之震颤的欢呼和喝彩，排山倒海般涌动的人潮，向那道红色的身影顶礼膜拜。
演唱会，已经开始了。
我从来没去过演唱会现场，甚至、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面对庞大的人潮。
现场至少有一万人以上，90%的人都是莫拉的粉丝，他们的狂热掩盖了一切声响。
我们站在舞台侧面，透过商场的露台望向这片**大海。在集体意识的作祟下，任何个体都不过是沧海一粟。
手机的信号没有恢复，但现场的音乐器材却未受任何影响。毫无疑问，这是莫拉的杰作。
恐怕整个墨丘利市的通讯都暂时瘫痪了，缺乏统一指挥的墨丘利安保，也只能凭借紧急状况指南、维持最低限度的秩序。
人潮庞大的压力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震耳欲聋的喊声也让我一度失神。
和我狼狈的惨样相反，瑞香矗立在这声浪前，傲然而立的身姿与随风舞动的长袖，仿若名家的画作一样，混沌与和谐融为一体。
她向前身出两手，绯红的雾气从她周身散开，嘈杂的声响顷刻间就消失无踪。
做完这一切，她长舒一口气，拍拍手，两手叠在身前。
目视着人潮的她，感叹道：“简直就像战场一样啊……”
现代战争的战场上，可不会出现锣鼓齐鸣、人声鼎沸的场景。瑞香口中、如演唱会一样喧嚣的战场，要在墨丘利的历史上回滚1000多年。
她回过身，伸手摁住被夏风撩起的鬓发，笑着继续说：
“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无言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空空如也的信号图标，耳边回荡着莫拉熟悉的歌声，苦笑一声。
“如果我说要把舞台全部拆掉，你会去做吗？”
“当然。”
她一如既往地单手扶在胸前，信誓旦旦地回应。
“我会为你战胜一切敌人。神明、世界，异域的魔神，只要你能接受结果，我就不会手下留情。”
我有些庆幸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如果真的要我来下命令，晚上免不了做噩梦。
以我微不足道的能力了来说，我最后能争取的机会只有一个——让梅尔菲放弃她的梦想，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活下去。
这可不是以我的立场能说出口的话，再怎么也得让林心照那家伙来。
但若不去做，那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我可不担心墨丘利的存亡，但……墨丘利高层、乃至墨丘利任何手握力量的势力，都不会允许一个‘神’诞生在世界上，我不敢想象她会迎来什么结局。
“哪怕拥有了比肩神明的力量，如今的人类也不会把权利交给一个‘偶像’啊。”
我喃喃自语着，把手上已经没用了的‘砖头’塞回口袋里。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她是个危险的孩子。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一根筋地追求自己的愿望的人更危险的了。”
瑞香平静地注视着那吸引了她好奇心的舞台。
尤其在这种危急关头，她的冷静总是能让我安下心来。总之，现在首要目标是找到梅尔菲，再策划下一步行动。
“你能找到梅尔菲的位置吗？”
“只能确定哪里有人……现场人实在太多了，光靠一般的侦测法术分辨不出来。”
“没关系，找找单独一个人呆在角落里的那种就行，具体是不是，我们再一个个分辨。”
“嚯嚯，原来如此。”
瑞香恍然大悟，便伸出手，唤起她的力量。
人心是复杂的东西，我可不敢妄言我理解了人心，我只不过是‘趁虚而入’的卑鄙小人。
我的话语，只不过是人类系统研究的成果之一。分析、整理然后统合，并无特别之处。
既不能从一个眼神、一个习惯看出一个人是否说谎，也无法轻松看透一个人的本质。若是像林心照一样，久经‘训练’的人，想要反过来利用这点骗我，也是轻而易举。
同样，所谓的‘心理分析’，只要经过系统的训练和学习，谁都能做到，没什么了不起的。
越是想要去了解人心，就越是会丧失人性。最终只会高傲地向每一个人下判断——判断自己理解了一切。
所以我才是‘凡人’。
也因为我只是‘凡人’，我才会去说些明知道会让她们陷入更深的绝望的话语。
深陷绝望中的每一个人，都会想‘不如一死了之’之类的事情，我所做的只是无谓地缓解她们的痛苦、但却延长了她们的绝望……只是自负地认为，这场美梦，能让她们走得更安详。
“总共有十五个目标。”
瑞香已经确认了在这场狂欢中，仍然选择独身一人的家伙们的位置。
“排除正在移动的、呆在人潮边上的。优先确认呆在建筑物内的目标……还有，工作人员办公室里的肯定是那个光头，也忽略掉。”
“还有六个。”
“足够了，一个个看吧！走吧！”
瑞香熟练地把我拦腰抱起，我也立刻紧紧搂住她的脖子。
下一秒，我便在空中俯视着众生，遥望人潮。要是夜晚的话，也是一片美景。不过，我也没心思再去享受这看似‘浪漫’的当下。
这趟搜索并非一帆风顺。
我们在露台边上找到一个形单影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朋克系黑发贝斯手；在房顶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凑热闹，还冲天上的我们招了招手的白贤；在被莫拉摧毁的舞台看到正调查着什么的墨丘利安保‘黑犬’。
最后，我们终于在舞台背后，仿佛与舞台身处两个世界，连行人都见不到的朱诺广场内，看到坐在星多克门口的长椅上，拨弄着吉他的梅尔菲。
瑞香精准地从广场中央的走道和电梯中间，落到星多克门口。
方才还聚精会神地演奏的梅尔菲，显然被从天而降的‘神秘人’吓得不轻，她怪叫了一声，抓着吉他死死地贴在长椅椅背上，惊恐万分地望着我们。
挣脱瑞香的怀抱，我摆起营业笑容，尽量平和地发声问道：
“梅尔菲，你在这里干什么？演唱会已经开始了。”
“……你明明知道，还要问我，真是坏心眼。”
她嘟着嘴，别过脸，指尖绕着脸颊旁的长发，不满地回答。
我长舒一口气，我的腿因为轻微的恐高有些抖，还好她完全没注意到。
舞台的声音，这里只能听到些许，但莫拉的歌声在广场的各处都清晰可闻。广播里、店内的扬声器、每一个角落里，都被神明牢牢掌握着。
不等我发问，梅尔菲少见的抬起头来，紧张兮兮地问道：
“这……这首歌……你们喜欢吗？”
“啊，我很喜欢。追寻梦想的过程，一直都令人心怀向往。”
我毫不犹豫地重复着，和当初遇到莫拉时一样的话。
梅尔菲将手里红色的吉他、立在吉他袋旁边，拉起挂在肩头的大衣，站起身来。
她又像是忍受不了紧张地气氛，又不自觉的弓起腰，不知所措的两手捏着袖口，摆在身前，低下头。
“梦想……不是用来追寻的，是让别人看的。”
听到和莫拉完全一样的话语，我不由得闭上眼睛。
梅尔菲的目的……莫拉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确，只是，我一直以来都像林心照说的一样，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略了她们的想法。
她……不，她们的愿望很简单，让‘偶像’这个职业，这个承载着人类信仰历史的名字，继续存在。
“为了给别人看虚无缥缈的梦，你就要……献祭自己吗？”
梅尔菲说不定是因为我涉足了这件事，才有勇气继续自己的计划。如果，我当初没有选择涉足她的私人空间，恐怕，莫拉的事件根本就不会变得如此复杂。
“没关系的，我的愿望，已经全部实现了……”
盛夏的烈阳，在玻璃的反射中，把耀眼的碎屑分给了她的笑容。
事情本可不必走到这一步……之类的话我可不会说。
就算让我读档重选，我也不会放着那个抓着床单，孤苦伶仃的美少女不管。
更何况……我可是个贪得无厌又自我中心的人。
“嚯？这么说，你说的什么‘要成为我的力量’，是骗我的？我也真是白痴……尽想一些没用的事情。但是，梅尔菲，你不会以为……我会放过你吧？”
我‘笑着’说。
虽然我感觉我是在笑，但从梅尔菲惊恐的表情，还有她身后橱窗里模糊的倒映来看，我现在的表情好像还蛮吓人的。
“噫！！！！！”
在梅尔菲的尖叫声中，瑞香耸肩摊手，念叨着什么‘尽喜欢说些反派的台词’。
我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梅尔菲的手。
“我要连你的梦想一起夺走！还有你的人生和你的理想，我可不允许你在半途逃跑！来吧！舞台就在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