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纪、407年夏，8月27日，星期三。
昨天，墨丘利发生了一件小事。一直被人们当做都市传说，茶余饭后的闲谈里总能闻其名的‘红魂’，终于在公众面前正式亮相。
在眼花缭乱的网络世界里，这件足以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大事件，立刻点燃了网络的热情。
一时间，谣言四起。有关红魂的都市传说，又一个个被大众摆在台面上，虚实难辨的讨论充斥着论坛的每一个角落。
墨丘利早就开始研究红魂之类的……看似真实的传言，占据了民间舆论的上风。
随着墨丘利高层的公告、解开红魂的神秘面纱，这座城市也迎来了难得的挑战。
有人从红魂里看到了机遇、有的人追寻起其他原本虚无缥缈的力量。
这些都不过是公布红魂的存在，带来的副产物。
红魂真正的麻烦正摆在我面前。
方舟部门，最大的议室里，我不得不去面对包括万神殿、董事会、各部门部长的审讯。
与以往不同，这次参与会议的人员，并非只有万神殿。所以，每一个发言所有人都能听见。而且，在场的‘黑影’之中不乏一些剪影看上去很眼熟的人。
比如那个圆滚滚的方舟客服部门总管，古德曼。
我这次行动完全没有与相关部门联络。
而且，虽然朔月已经公布了红魂对策部门的正式名单，但我其实还未正式交接，只是人事系统先行进行了调整。
这些当然完完全全是我的问题，我也早就预料到，今天的审讯会上，他们会向我提出这些问题。
这些事情也就算了，更有甚者，在会议上质疑我没有担任红魂对策部门部长的能力，并要求更换成员，并交出红魂的管理权力。
处理过的电子音有些刺耳，但我对投影里的人是谁并不在乎。
这场审讯会本就无关任何现场责任，充其量只是他们争权夺利、推卸责任的手段罢了。只要理解这一点，一切话术都会浅显易懂。
受够了嘈杂的会议讨论，和慢无休止的权力争夺，我翘起二郎腿，靠在座椅上，满不在乎地说：
“我是不是应该提前24小时向各位请示，然后等演唱会都办完了才进行行动呢？如果墨丘利遭到了更大的损害，届时的责任由谁承担？”
“你不要搞错了！咏梦部长，此次审讯会，是针对你擅自行动的错误，为你清算自己的错误的机会！”
然而，所谓的会议可不是用来理论的地方，只是这些有权利的人彰显自己伟大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万神殿投影的黑色影子里，到底都藏着谁，我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怼回去。
“我认为红魂部门的行动没有任何不妥，这是紧急情况的避险之举。如果在场的各位墨丘利的统治者，认为我的行动有所不妥的话，那就重新考虑人员吧。不过，墨丘利可没有红魂相关的法律，我也不会把手头上的红魂交给任何人。”
“咏梦部长！请注意你的言辞！你这是对墨丘利的背叛！”
万神殿的成员纯粹电子音，让我听着感觉脑袋生疼。
我只是笑了笑，摆摆手。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保护墨丘利的民众，也能算是对墨丘利的背叛吗？还是说，在座的各位根本不在乎民众的死活？”
唐突的苛责，让会场里一时间陷入沉默。
我自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发言机会，从舒服的人体工学座椅上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首先，我承认红魂部门的行动稍有些不妥，实际上未能统合各个部门的行动，实际执行上也稍欠考虑。除此之外，我不认为有任何问题。如果各位想从中掇取些什么，那恕我不奉陪。”
“现阶段，红魂对策部门的成员，是基于我个人的人际关系求助得来的能人。如果万神殿的各位，认为自己有能力处理一个随时能够破坏墨丘利全部电力设施的红魂，那我也可以不担任这个工作。届时，就请各位自行决定人选，我也不会继续参与红魂对策部门接下来的工作。”
不用担心生命安全的时候，说起话来就能毫无顾忌……真是爽快啊。
“咏梦部长，红魂对策部门可不是你的私有物。”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我一时间无法分辨声音的来源。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人类从古至今的科学技术，都是基于一场场实验、一次次试错，最终才能总结出规律，红魂也是如此。将来，墨丘利自然会设立对应的红魂研究部门，而你肯定也会参与其中。我们只是在怀疑，你是否真的能担此重任。”
“那研究部门的第一批实验体，就从在座的各位之中选出来如何？”
我咧嘴一笑。
“你说什么？！”
“我看各位嘴上说着科学技术，造福人类之类的话，想必肯定也有这份对技术的热忱吧。为人类的未来牺牲一二……就先从各位自己做起吧。还是说，各位不会只是想着牺牲其他人，反正也轮不到位高权重自己，才赞同这种事情的权力的蛆虫吗？”
估计这种话只有趁现在才说得出来了，下次再来审讯会，也不知道是多久以后。
区区三言两语，整个审讯会就又进入了激烈的‘交流’中，谩骂和叫喊不绝于耳，审讯会看来是进行不下去了。
坐在对面的V，正把湿毛巾盖在眼睛上，靠着椅子缓解着精神的压力。他在听完我的话后，才缓缓把毛巾取下来，舒爽的长舒一口气。
他将那张蓝色的毛巾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端正地摆到面前，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么，这次审讯会到此结束。红魂对策部门的职能照旧。”
想来，他也没去听董事会的废话，许多部长连话都接不上，一听闻会议结束，就赶忙登出了会议室。
V也立刻关闭了董事会的联络通道，然后……打了个哈欠，用满是疲态的眼神望着我，说道：
“你也真是……非要和这些趋炎附势的家伙说这么多。他们都是些俗人，说两句好听的也就过去了。”
“哼，谁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骂他们两句。竟说些无聊的事情。”
我环抱着双臂，冷哼一声。
V苦笑着摇摇头。
“年轻有冲劲是好……但到处树敌可不是个好习惯。”
“我也没打算和他们交好。”
我瘪瘪嘴，随口应道。
嘴上这么说，但其实这也是我的策略之一。如果董事长真的是虚职，那么，万神殿说不定会把我这样麻烦的家伙，扔到这个他们可以牢牢掌控的位置上。
“新董事长可给你做了不少事情善后呢……多亏了她，我也多了不少麻烦事。真羡慕你不用烦恼那么多事情……好了，下班了，该回去了。”
V说着，便站起身来，拿起毛巾，走向会议室出口。
路过我身边时，他的脚步顿了顿，轻声说道：
“……不过，你也要记住，万神殿不会轻易动用武力。你大概也清楚万神殿的底线……而且，你对他们也还有用，小心些。”
说完，他一反常态、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会议室。
总算解决完了……我长舒一口气，拉起领口往里送着风。
我拿出手机，打开‘永生者酒馆’论坛，一条醒目的留言印在我眼中。
——私人聊天——
@欢迎来到男子汉的世界：8月31号，车停在密涅瓦学校对面。内部工作，不要外传
我歪了歪头，想了好一会这个ID是谁，回了个‘不接’，就继续瘫在椅子上。
大好的夏天，我却得在这破烂会议室里挥霍自己的时间，和这些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妖怪们讨论这些没用的事情啊……
我的寿命又因为无聊的事情少了一天。
胡思乱想间，会议室的门又一次打开，我也懒得回头去看是谁，随口说了一声‘会议已经结束了哦’，就懒得再去管。
结果下一秒，我毫不顾忌形象拉着领口的手，就被一巴掌扇了下来。
来人莫名奇妙的行为，立刻让本就烦躁的我怒火中烧，我恶狠狠地转过身去，大喊道：
“你™干什么……”
结果，一看到来者的脸，刚刚涌上心头的怒火立刻被浇灭，嘴角抽搐着僵在座位上。
是朔月空洞的目光。
我立刻开始整理自己乱七八糟的衣领，拉起滑到手臂上的吊带，并拢双腿，随后尴尬地冲她笑了笑。
“真……真巧啊……”
她脸上的无奈一闪而过，右手叉着腰，沉默片刻后，才露出我所熟悉的笑容。
“比我想的要能干呢，咏梦少年。你很了不起。”
事到如今，她的夸赞也不能让身心俱疲的我感到慰藉，我摇摇头，别过脸去。
“是吗？尽在绕远路，还做了不少完全没意义的事情，也就这样吧……我终究只是个凡人，充其量也只有凡人的觉悟……”
“越是工于心计、人就越是容易走捷径。”
她也背过身去，把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只给我一个背影和沉稳的声音。
“人类总是容易忘记，积累才是人类得以和自然抗争的根本。‘红魂’便是人类如今探索到的，新的积累之路。”
“你经历的后悔、挫折和努力，都会铭刻于红魂。在遥远的将来，那份知识和记忆也会继续传承——没有一件事是毫无意义的。”
对现在的我来说，虚无缥缈的安慰和完全不重要的大道理，还能起到多少作用，连我自己都持怀疑态度。
但说到底，话语的重量和力量，始终取决于是谁说出的那句话。
我抿着嘴唇，挤动脸部的肌肉，努力笑了笑。
“我才管不了那么多。”
“代我向全知问个好。”
在脑海中回荡的，只剩下她的脚步声。
久违的交谈就此结束，我也没多少后悔。她已经奔向了自己的命运。
而我……当然是趁着没工作的时候尽量摸鱼最好了！
这么想着，我叫来了出租车，准备拿公司钱报销，大摇大摆地走出会议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