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莉马上就注意到了那枚银针，用吃奶的力气，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然后在床上缩成了一团。
护士这边刚扣掉了她的手，她又甩开，然后将小手藏进了小腿和大腿间的夹缝里。
“我不要啊，这个好疼的！”薇莉在床上翻滚。
护士这边抬头看了眼楚墨：“搭把手啊。”
感受到了护士的怨气，楚墨站起来，按住了还在棉被里挣扎的薇莉。
被按住肩膀的薇莉再也动不了了，像一条被棒槌敲晕的鱼。
护士也终于把针安稳地插.入了薇莉的手腕里，又抬头看了眼楚墨：“你好好劝劝她。”
“好。”答应是答应了，但是楚墨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劝，尤其是看见女孩儿好像要吃人的表情之后。
“你把灵魂给我，我就原谅你刚才干的事儿。”薇莉大概是真的生气了，瞪着楚墨还说：
“不然等我后面有魔力了，绝对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我要把你变成焚土蚯蚓拿去钓鱼！”
融骨鱼……楚墨扶额：“医疗费我付了，床头柜的粥记得喝，这瓶葡萄糖吊完就可以走了。”
楚墨说着站了起来，转身拿起了靠在墙角的雨伞：“我走了……”
拧开门把手，楚墨站在门口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薇莉气得气血上涌，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但就是很气。
至少来人界之后，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生气。
……
伞外的霓灯在楚墨眼底明灭，他想起女孩儿说过的话：
“你又不是恶魔，给你说了也没用。”
恶魔收集灵魂啊。楚墨不明白，原本刻在骨子里的科学观念，就这么几个小时，像遭了潮水的沙滩城堡，残垣断壁都没了。
时停、悬浮……悬浮其实都好说，只是时停未免也……
感受着窗边的水汽，看着玻璃窗上的划过的银丝般的雨线。
真希望是一场梦。楚墨想。
他在网上搜答案，结果都指向：控制人，将献出灵魂的人变成奴隶。
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等楚墨潦草的收拾完自己的卧室，已经到了凌晨。于是他也没洗澡，倒在床上就睡了。
翌日清晨，雨后的空气干净得不可思议，甚至能洗肺。
楚墨揉着太阳穴起来，这会儿他才想起自己的小说断更了，全勤已经彻底没了希望。
1000r啊，都已经够两个月的房租了。想到这里，楚墨头更疼了。
“银行卡里还有祖母留下的2w元，每年学费都1.3w，屋漏偏逢连夜雨。”
楚墨翻身坐起来，准备出去吃早饭。
这边他刚下楼，然后就觉得氛围不对劲。
一中年女人挎着一个菜篮子，装着两根挂水的大葱怒斥：
“是啊，把人小姑娘玩儿完了就丢外面像什么话，真是！”
“就是，看她也才刚上大学吧？”
不少人都喜欢吃瓜，楚墨也不例外。尤其对他这种没谈过恋爱的人来说，狗血的瓜吃着最好玩儿了，还能顺带点评两句。
他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然后就看见一个女孩儿坐在长凳上，正一口一个馒头地狼吞虎咽，脸上还挂着泪珠，呜呜咽咽地哭。
含泪也干五大碗，说的就是薇莉。
楚墨一下就僵住了，昨晚接触的时间很短，但是他是知道这家伙脑子不行的。
楚墨这边正准备抽身离开，薇莉抽了抽小鼻子，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然后她扭头就看见了楚墨。对方此时正披荆斩浪似地往外挤，像一条洄游产卵的鲑鱼。
“你果然住在这儿！”
众人马上就顺着薇莉的目光指认了楚墨，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看起来也不过是大学生的男孩儿。
原来被一堆人盯着看是这种感觉啊。楚墨想，然后又扫了眼众人说：“我和她昨晚才认识的……”
其他人自然不信，然而薇莉补了句：“他说的是真的。”
周围安静得只剩鸟鸣，树叶被风卷下，落在薇莉的脚边，她低头开始回忆昨晚的事儿。
“昨晚找他要灵魂他不给我，后来又被他送进了个白色房子，然后……”
周围的人慢慢散了，被瞪了一眼的薇莉又躲进了花坛里面。
抽抽搭搭的哭声传来，楚墨一时间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以你为什么又到这里来了？”楚墨坐在了长凳上，叹了一口气。
“呜呜……因为……我回不了家，这儿又只有你的气味最熟悉……对不起……”
薇莉蜷缩着，透过稀疏的花坛看着长凳上男孩儿的背影，她想说对方身上有恶魔的气息，只是又开不了口。
气味……小狗吗？楚墨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回不了家？”
“嗯……我们出来的都要拿一个灵魂当门票才能回家的……”爸爸，我可能要死在这边了，也不知道你到时候能不能来接我。
“……你要不到的，灵魂。”毕竟这么傻，我都还没套话，就自己说了个干净。
“呜呜呜……”薇莉小声地哭。早知道就和姐姐们好好学了，人类又不像焚土蚯蚓那么傻，呆在灰里，随便一脚都要飞出一团。
咕……
两人同时响起，楚墨按了下太阳穴：“出来吧，我请你吃饭。”
“能换一下吗？你这么好心，能把——”
“不能。”楚墨站起来，转身看着草丛里只探出脑袋的女孩儿说：“我叫楚墨，你叫什么。”
“薇莉 · 阿斯莫德 · 维克托。”薇莉小声说。
“薇莉 · 阿斯莫德 · 维克托啊。”楚墨背起包，走了两步，又转头看着女孩儿：“你怎么不走？”
“你干了什么啊，呜呜……”薇莉眼里恐惧开始泛滥，探出草丛的小脑袋上两条泪痕滚下：
“我怎么突然动不了啊。你别杀我，我反正都会饿死的……呜呜……”
“动不了？”楚墨觉得奇怪，朝薇莉走了过去。
“别过来！”薇莉小猫似的凶了一句，大眼睛里滚出的眼泪愈来愈多。
楚墨被叫住，看着薇莉又问：“难道不是你自己干了什么？我就一普通人，我还能干什么了？”
“胡说，明明就让我动不了了！”薇莉恍然大悟说：
“我知道了，你原本就是来杀我的！身上还特地带了恶魔用的东西，用气味来骗我！”
“用气味来骗你……”楚墨大致明白了这家伙之前说的气味是个什么玩意儿了。
我身上有她同族的气味？楚墨蹙眉。
“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遗忘的事儿。”楚墨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
“你这么傻，能长这么大真是难为你了。”
“你才傻呢！”薇莉不服气：“我只是记性不好，不是傻！”
“好好好，你不傻。”楚墨坐到凳子上，看着她：
“所以呢？现在你准备怎么办？或者我又送你去医院？”
楚墨甚至都没再想过对方会说谎这个可能性。
“医院？”
“就昨晚你躺的那个地方。”
“不要！就医院我再也不想去了。”薇莉又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只要你解开束缚，我马上离开这里，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了。真的！”
“你这又是？”
薇莉难受，楚墨也很难受。
因为一边又有人开始指指点点了，以为他俩是情侣在玩儿一些别致的玩意儿。
“真的不是我啊，你再仔细想想好吗？”楚墨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那些人的目光过于犀利，让他觉得自己在被凌迟。
薇莉突然愣住，大眼睛睁着再没流泪，然后小耳朵上爬上了一层粉色：“你说一声可以动就行了……”
楚墨愣了下，只是一瞬，他额头的青筋就像出土的青色蚯蚓一样拧：“你在耍我？”
“没有没有！”他好凶……薇莉小声说：“恶魔的真名被人类叫了会出事儿……临行前爸爸说的。”
“……好了，你可以动了。”楚墨看着薇莉。
这边他刚说完话，薇莉那边翻过花坛就准备逃跑，然后又摔地上了，好像忘记自己昨晚也在花坛边上摔过。
“你没事儿——”
“别杀我……”薇莉缩到了花坛角落，被笼罩在楚墨的影子里面，她仰头瞄了眼对方，又触电似地收回目光低头。
“不杀你……所以你为什么总是想到那方面啊。”楚墨觉得脑壳疼。
“……”爸爸说的，你们人最喜欢杀我这样的小恶魔了。薇莉抱着膝盖缩在角落。
“吃饭？”楚墨蹲下和她平视，“你不是饿了吗？”
“不用了，我其实没那么饿——”
咕……
走在去早餐店的路上，楚墨脑子里还是薇莉那张红透的脸。恶魔居然会脸红？
也是，毕竟自己给自己拆台，想想也挺尴尬的。
躲在楚墨后面的薇莉又开始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
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像一条金色的阶梯般连接着钢铁森林和浓云遍布的天穹。
风起，将云层中被金色阳光洞破的云吹开，露出淡蓝色的天空。
路边有小孩儿看见嘻嘻地笑：“妈妈，出太阳了。”
蓝色的天都能笑得出来，真不愧是人类，好一个可怕的种族。薇莉想。
蓝色的天穹在她那边从来都不是好事儿，当蓝色的月光布满苍穹，天上化作一块儿透明蓝宝石的时候。
她知道，天使又联合起人族来屠杀恶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