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五菱宏光逐渐驶出城区，向着郊外开去。道士打扮的青年所穿的那身袍子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在驾驶位的操作，就算车窗全部摇下，漫无边际的闷热气息依旧将所有人笼罩其中，唯一不受影响的便只有处于虚幻态的血蛾。
“不好意思，空调坏了，最近用车的次数和时间又多，还没来得及找人修。”
“没事，这温度对我来说还好。”伊瑞安看着飞驰向后的景色，如此敷衍地答道，“您贵姓？”
“免贵姓王，您的名字我就不打听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主动抖出来那肯定是有原因的——但是我到底该怎么称呼？您的名号可太多太响了。”
“您随意就好。红裤子，逃兵，疤脸，或者我的其它代号都没关系，工作而已。”
就在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的时候，王道长已经开车来到了座离城区不算远的道观附近，从各地来的游客和旅行团在门口的售票处排成长龙。他没有靠近给外来者的停车场，而是又绕了半圈到另一个员工入口处，从道袍口袋里摸出张工作证给门卫看。
“这里算半个景点，人比较多，我们也要吃饭的嘛。”
倒车入位，停火下车。道士长袖一挥，随即带伊瑞安向着远处那块写有“游客免进”的牌子走去，一路上可以看到几个同样穿着道袍的工作人员与一些游客，但他们都只是犹豫着绕道走开。
伊瑞安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在场，噬罪者在复生过后还具有呼吸与心跳，但内在的本质依然不可逆地发生了转变，让死者更加愿意靠近这座灯塔，而生者则避而远之。
“我们高功法师和您一样，能看见那些东西，我们就只能靠自己来感觉了.....他现在在追另一个案子，脱不开身，不过带您来确实是他的意思。”
“你们是悼亡派，还是....”伊瑞安不经意地瞥见一栋房屋的内部，那里面正坐着另一个道士，自称是有遗物与电话号码便可以暂时让死者亲属与死者本人通灵交流。原本他打算把这个问题留给这家灵社的噬罪者，但照眼前的情势来看，恐怕为自己领路的王道长便是这里能找到的最高话事人。
“是娱冥派，如果按照现今具有的分类的话”对方则回答得很干脆，“您知道，我们这边对死者的文化和另一边是两码事.....谁怕谁的，何必要搞得那么僵呢？”
灵探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每一个灵社都会有他们独特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思想与目的，当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能做的就是让自己遇见的每一个鬼魂不坠入冥界。而当许多人因共同的理念聚在一起时，梦想会变成理想，理想会落实到计划。到目前为止，所有的灵社都可以被分为五种。
帮助鬼魂以最直接手段完成愿望，帮助弱小打败不公的誓仇侠。
收集古老的知识，文化与纪念，让鬼魂的痕迹能够在这个世界上被人铭记的悼亡人。
打破生死之间的恐惧，搭建利他性的社交网络，让所有人与鬼魂都紧密联系的娱冥士。
探索混乱的冥界，并参透生死哲学，让鬼魂自行解脱的朝圣者。
给予生者关怀，从根源上杜绝鬼魂的产生的殡葬师。
这五种派别的灵社只是在手段上面各有不同，因为某些事情搞得矫枉过正更是常态。在来之前，伊瑞安一直以为对方是朝圣派或者悼亡派，却没料到经常被他因潜意识中的喜恶而一开始就排除在外的娱冥。
长时间的除灵经历让他不太喜欢和人有过多的往来，尤其是需要解释为什么自己不会变老的时候。他和那些悼亡人因为有着相同的理念而聊得很来，也不介意以誓仇侠的风格去完成目标。
但娱冥士们.....他们对于距离感的定义和把控经常会让伊瑞安感到不自在。
万幸的是，到目前为止，对方还没有如灵探所见过的那些娱冥人士那般过于热情，就是话有点多。
“我们和万德寺——他们是朝圣派的——相处得还不错，彼此之间有时候还会合作，我们负责现世他们负责地府，不过您要想去那边的话就不太行了：他们那座庙不太接受世俗化，到现在都是自给自足，不和别人往来。”
道士这么说着，又从放工作证的口袋里掏出另一张门禁卡，带伊瑞安进了内殿。对方预定好的会客地点是在这座道馆的藏书阁内，上层是传统的，由无数书架与填充其中的印刷本构成的圆柱形空间，而通过门禁向下继续行走，则就到了一个排列着大型服务器阵列的机房之中。
后者才是在现代储存重要资料的真正地方。只有适应变化时代的人，没有适应传统的时代。
王道长领着灵探又往内部走了走，直到一个供工作人员使用的，附灶台的小型休息室内才止步。他熟练地烧上热水，备好茶叶，又在等待的时间中拿出手机来敲敲点点，丝毫不在意消息发出与接收的提示音被一旁的伊瑞安听见。
“我们的噬罪者在路上，再等一刻钟基本上就到了。”青年熟练地打开手机桌面上的一个应用夹，里面全是不同公司开发的社交软件：“您可以先加一下他的账号，Wifi连列表里带密码的员工专用，信号比较好，密码在左手边墙上贴着呢。我等会儿也拉个群方便交流——fiscord还是teregram？我们国内外的软件上都有运营的官方号，不过那个是给游客和当地旅游部门看的。”
是的。伊瑞安看到那密密麻麻的app的图标的时候眼皮跳了一下，他现在无比确定对方所处的灵社是个娱冥派了。
“入乡随俗，不必这么麻烦。”内在衰老的男人拿出手机，不厌其烦地用复杂到他自己都时不时会点错的图纹密码解开锁屏，按对方所说连上网络，又点掉了自动跳出的内存不足警告。“瑞信（Rechat）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