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之前，至少在伊瑞安刚复活的那个时代，无论是噬罪者还是集群的灵社，都是难以被发现的存在。交通与传讯技术的限制让许多只有内在出现了不同的人群被禁锢在居住的小圈子里，难以寻找到与自己相同的存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让那个年代的人比较安全，又比较危险——遇不上另一个噬罪者就等于没有利益冲突，也代表着在出事的时候谁都联系不上。不过就算如此，他们还是会尝试着用一些密语与符号来让不知何时会经过此地的另一个人注意到提示，虽然到时候那些标记的作用以及难以再提供实际帮助。
不过这也依旧比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太多了。缚灵为了自己的利益，或是对契约者的欣赏，都会尽自己所能把一些常识教授给刚复生的噬罪者。
不过，到了现代，互联网的普及已经让这种社交意义上的封闭成为了过往的灰尘。如果全球化能够让两个人超越时间的限制，隔着坚硬的地壳与这颗星球更加炽烈的内在直接与另一头的友人对话，那几个同城的怪胎借由网络彼此搭上线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从背包中拿出电脑，链接网络，特定浏览器打开的瞬间与之绑定的加密插件程序就一并启动。伊瑞安毫不避讳地在搜索栏里飞快打入一长串的网页地址，除了这种手段之外任何搜索引擎都不可能抓取得到他所要浏览的页面，而在请求被接收以前，他的IP地址在全球的随机地区跳了至少三次以上。
里面是一个匿名的法文网站，背景是黑底与中间的青蓝色骷髅头。这是整个法国现存与曾经存在的灵社与噬罪者共同使用的匿名论坛，“灵网”，最久远的记录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除了关于收割者与冥界探索之类一看就是悼亡人与朝圣者放出来的公益情报，这里面还以较低的价格提供了齐全的伪造身份证件服务与当地违禁的枪支武器。据伊瑞安所知，并不是只有他的同行会到访这里。
只有少数人知道是谁在给这个论坛进行每年的维护与财力支持，伊瑞安也是知情者的一员：那东西压根就不是个噬罪者，连人都难算得上，这只不过是真正意义上的永生者做的笔小小投资而已。
至于在漫长历史中出现的一些不怀好意的黑客？他们在这之后都明白了缚灵能够顺着网线去找攻击者。在网站上最有可能遭遇的危险不是信息追踪，而是收割者的钓鱼执法。
有的时候，只要时间够长，那么一块地区所能够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和整个世界所发生的数量其实并不会差太多，至少伊瑞安到现在还没找到打破这种理论的实例。无论出了什么问题，在真正地开始调查以前先参考一遍前人的经历总没坏处。
“让您久等了，疤脸先生。”
从门外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称呼的是伊瑞安那个最广为人知的代号——来源于他脸上的那些浅疤——噬罪者们不会轻易地让别人知道他们的真名，无论在哪个地区这都算是一条潜规则。
走进来的是一个有着完美的倒三角身材的猛男，鼓起的肌肉让人担心他身上的T恤能不能在下一刻还保持着完好的状态，看上去能手撕了来袭的收割者与一切牛鬼蛇神，伊瑞安真见过这种场面。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介于虚实之间的，有一半身躯都覆盖着狂野毛发的巨大影子，但还能看得出来人类的形态，这无疑验证了猛男那身为噬罪者同行的身份。
他见过这张脸，就在初来此地查询旅游网站的时候。灵探不动声色地让对一切陌生事物都会产生敌意的血蛾先冷静下来，自己则站起身点头示意疤脸本人确实在此：“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天白山人？”
“过誉了，幸会。”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伸出右手，极其自然地相握于半空中，礼节性互相甩了几下后又不约而同地抽回。这个人比他外表上表现的要老了一些，仅仅是通过简单的接触，伊瑞安就能够做出如此判断，他相信对方在握手时也在对自己这么做。
就算锻炼得再生猛，缚灵也是相关类型的，肌肉，骨骼，还有血液的流动都会不经意地暴露出真实的年龄层次——最后一个判断要素是他从某位这方面的专家身上学到的。
“这位是‘暗林深吼’。”天白山人背后的巨大缚灵随着噬罪者的自我介绍抬起手缓缓地打了个招呼。有些缚灵能通过外貌看出来生前的死法，但大部分都不太明显。伊瑞安猜自己眼前的这个是被动物咬死的。
“这位是血蛾，比较怕生，别在意。”伊瑞安主动地往后退了一步，将整个身体挡在了自己灵体侣伴的前面，因为身后的缚灵已经习惯性地焦躁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噬罪者还是一般的活人，血蛾总是不愿意见到生面孔出现在眼前。
“那么，让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灵探以最小幅度转身，拿起电脑，点了几下进入论坛的搜索界面，“我先帮你把事情办完，然后咱们再谈报酬之类的事情。”
“.....真的？”对方愣了一下，随即狐疑地看向说出了这种蠢话的伊瑞安本人。
说真的，伊瑞安就算自己听到这种话，估计反应应该会比现在的天白山人更加复杂一点：死过至少一次的人都不会对毫无理由的好意有太大的接受程度。因此他只是抬起头来补充上了一句：“我是‘孤寂者’——就坦白了说吧，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现在我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他敏锐地感知到，当他表明孤寂者的身份的时候，对方态度里就连对那种略显急促语气的些许不满也直接烟消云散。在噬罪者之间本就不需要太多的利益陈述：驱使死者复生的永远只有比那更加重要的欲望。
“那这样我也没什么可怀疑的了，”天白山人深吸了一口气，就好像接下来说出的东西是什么下定决心才能够面对的事物：“这座城里有食死徒。”
好吧，这东西确实需要下定决心才能正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