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瑞安知道，自己在噬罪者群体里头并不怎么受待见。
一方面是因为他对效率的追求让最为激进的誓仇侠们都有些难以接受，甚至习惯欺骗鬼魂来让它们了却心事解脱，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总是喜欢和一些不那么正常的东西掺和在一块儿——拾骨者，死灵法师，甚至是收割者以及存在于生死体系之外的那些存在。
虽然大部分情况下他都会过河拆桥地把那些临时合作伙伴一起干掉，但这并不影响别人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处在堕落的边缘。
伊瑞安没反驳过这些言论，从来没有，因为那些人说的反而都是有道理的实话：自己就是在有些时候做得很过火而且毫不尊重死者。
但那样却也是最快的到达目的的方法。
在成为缚身的一段时间以后，伊瑞安才发现，只要自己帮助其他鬼魂解脱，那么有关爱人的回忆就会有微不可察的复苏。虽然进度缓慢，但经过一个世纪的努力以后，那些毫无关联的碎片也逐渐开始能够拼接成一幅幅景象。
就算如此，伊瑞安还是记不清她的样貌与名字。那些最开始接触到的现在反而成了掩藏的最深的。
是因为自己习以为常，所以有关的记忆才如此模糊而难以回忆吗？
伊瑞安不知道答案。
没人知道。
.......
.......
等到他们按照地图上的指引来到最后一个需要调查的地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临近傍晚的时间了。不知道是不是单纯的运气不好，伊瑞安等了两个多小时却依然没能等到自己要搭的83路公交。
然后就一连来了三辆83路。
他都不知道自己这种状况到底应该归于好运还是霉运。
与之前去过的那处老式小区差不太多的环境，同样密码锁失灵的单元楼。伊瑞安知道这并不完全代表着住户的经济状况，但一定代表着他们很久之前就在这里生活。
有些人并不会因为攒够了钱就抛弃自己原本的住处，那个地方对于他们来说可能还有一种随着生活而加深的情感寄托。
考虑到自己的外貌并不像是当地道观派过来的专业人士，伊瑞安便没有敲门，在他的设想之中，自己的任何交涉手段都没有那天生的五官与发色来得可疑。
于是，噬罪者的身上再度覆盖上了由白转黑的灵浆，“寿衣”并不具有什么攻击性，至少在大部分情况下是如此——它只不过是让有着实体身躯的噬罪者能够像鬼魂一般罢了。
但这放到现在就已经足够了。
将手放到楼道阶梯的扶手表面，随后再度按下，虚幻状态中鲜血淋漓的手掌与实心的扶手内部交叠在一起，就像是电脑的图层错误了一样。伊瑞安现在可以确定自己不会被任何生者所看到。
他现在处于幽冥之中，在鬼魂去往冥界之前所待的，与现实重叠又分开的虚无。
穿过被漆成棕色的大门，伊瑞安看见这栋明明还有人居住的房子里面没有一丝动静。按照清虚观那边提供的资料来看，肇事者是与父母住在一起。
一个月可不足以让悲痛被抚平，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太够。
但伊瑞安也没那个闲情去关心别人的心理。与缚灵融为一体的幽灵走过只是沉默地坐着的老人之间，所带来的最显著的影响也不过是让他们因片刻的寒冷而瑟缩了一下身子。墙壁上所挂的那张黑白照片就如同其他事物一般被噬罪者忽略。
他在这之前已经见过那张人像了，全彩的。
找到死者的房间并不是什么难事，当伊瑞安轻而易举地穿过墙壁之后，所看到的是一间摆放的各类物件都被收拾入门边纸箱内，只留下一片空荡的内部。
以及附着于墙壁与地板上头的灵气轨迹。
淡蓝色的痕迹均匀地涂抹在四面八方，鬼魂先被肢解了以后，他的灵气才四散着被吸收入食死徒用来食魂的器具之中。在这间屋子里头的痕迹远比伊瑞安在受害者家中发现的更加浓烈明显，而在这方向明显的轨迹里头，只有一条与其他方向相反。
“通向窗外.....是气体媒介？”
灵气先聚在了房间的正中央，随后汇聚成一缕从窗外飞出。这种猜测倒也符合了之前那个拾骨者所透露的情报。也唯有房间的正中央只是被那些灵气围绕着，在痕迹中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形痕迹。
如果是气体远程吸食的话....那为什么又会有这么一处空白？
伊瑞安让自己的一只手从幽冥中显化，尽量在不发出什么大声响的情况下翻动着那些纸箱的内部杂物。
自己来得还算及时，他想。不然若是等这些东西被一起搬到哪里，那或许伊瑞安也不会联想到这一点。
最终，他找到了那个东西。
一个不锈钢盆，底部刚好能够和那个圆形空白对上，其内部便覆盖着那些缺少了的灵气轨迹。虽然这个盆已经遭到了清洗，不过伊瑞安还是能够思考出它在这场吞噬中所起的作用：盛放，或是......
焚烧某物。
“————”
伊瑞安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已经能够知道那个食死徒用的是什么方法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确定那个混账的身份。
同样地从高楼跃下，并且这一次确定了落地点没有什么其他人存在以后，伊瑞安才解除了“寿衣”。他现在只需要最后一点证据——一点凭他自己大概率是找不到的证据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估计那个食死徒也是这么想的吧？毕竟在没有完全的佐证的时候，很多噬罪者都不会贸然地向一个看起来与平常人无异的家伙出手。
伊瑞安觉得那个家伙想得很对。
不过这个时候，就是应该动用一点超乎常人想象的手段来达到目的。
现在是傍晚时分，勉强能算作是晚上，就算算上时差，自己要联系的那个家伙不管怎么说都应该醒了才对。
手机通讯录中最顶层的那个号码被拨通，在几声忙音过后，从扬声器里传来的是被嘈杂的音乐包裹着的沉默——他在吃饭。
但伊瑞安管不了这么多。
“我这边需要紧急查一个灵社的内部人员资料，过往的也要，需要技术支持.....对，我现在还在国外，下个月打算回去了....他们的对外网站地址我现在发给你，还有什么需要提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