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者们开始散去,雪伦却逆向而行。
她径直走到靠墙休息的尚溟身边,朝他弯下腰,说道:
“这位小男子汉,你叫尚溟,对吗?”
“嗯。”男孩淡然答道。
“你明天还要打这个大块头吗?”
“嗯。”依旧是平静的回答,仿佛对自身命运的残酷与不公一无所知。
这让雪伦愈发揪心了。
“你家里人呢?他们知道你每天做这个吗?你家是不是很穷所以才——”
“我没有家人,也没有家。”
“哎?那你平常都住哪里呢?”
“就住这里啊。”
“这里?你说这片废墟吗?”
“嗯。”
“可这别说床和做饭的地方,连屋顶也没有啊。”
“我不用那些。吃的,村民会拿给我。困了,就直接睡地上。”
听到这番回答,雪伦既惊讶又心痛。
她本已猜到这男孩的生活状况不会太好,但现实却比她预料的还要糟糕。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以你的身手,去哪都可以过比在这里好得多的生活。”
“喂,你个小丫头,瞎说什么呢!?”
一个面相不善的村民听出雪伦是要坏他们的生意,气势汹汹的走向她,其余村民也都跟着围了上来。
“——(吟唱咒语)困惑术!”
雪伦毫不犹豫的施放了法术。
尽管对方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但对这种人使用攻击性法术,她可一点都不会心痛。
村民们当场全部中招,就好像集体吃了脑残片,一边咕哝着无意义的话,一边漫无目的的四散走开。
但男孩的回答却令她惊讶。
“不,我不能走。”
“为什么?难道你有什么把柄被这些村民拿捏着?可你都说了亲人都已经不在了——”
情急之下,雪伦有些口不择言,全然不顾对方是否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
“师傅说的。不干掉这个魔像,我就不能走。”
“……什么师傅?他人在哪里?”
“走掉了。那天教堂被毁了,他就带着大家都走了。”
“临走的时候,他留下这个魔像,说这是我的功课,让我把它干掉之后才能去找他们。”
雪伦感觉肺都要气炸了。
尽管她的理性告诉她,这里面可能有很大的隐情,但这丝毫阻挡不了她的愤怒!
这什么鬼师傅啊?
把小孩孤零零抛下就算了,不给他留任何生活资料也算了,搞个魔像专门刁难他还算了,又何必撒这种谎来骗他!?
有再生能力的魔像,这么小的孩子,这要打到猴年马月去?
就算某一天上天开眼,小男孩纯凭运气把魔像干掉了,他又该去哪里找你们啊!?
雪伦强忍怒气,耐着性子对尚溟说道:
“姐姐知道了。可你想一想,师傅可曾对你说过,他们要去哪里?”
尚溟摇了摇头。
“可曾对你说过,你要去哪里找他们?”
尚溟又摇了摇头。
“可艾萨瑞尔这么大,你要到哪里去找他们呢?”
尚溟想了一想,说:“不知道。等打倒魔像之后再说吧。”
“既然这样,”雪伦微微一笑,“姐姐教你怎么打倒它。打完之后,你就跟姐姐走,怎么样?”
尚溟犹豫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回生,侦测术!”
雪伦当即施展回生魔法,目标自然是倒在地上的魔像。
对方的各项数值全都呈现在了她眼前,但她丝毫没兴趣看,直接跳到了最关键的部分——核心驱动魔纹。
工匠在制造魔像的时候,就在它们身体各处铭刻了各种魔纹。
这些魔纹就像计算机程序,功能与衔接必须分毫不差,才能保证魔像巨大的构装躯体能够有条不紊的活动。
在这之中,核心驱动魔纹就像总开关,一旦它被摧毁,魔像亦随之报废。所以制造者往往会将它们藏在很难被攻击到的地方。
当然,魔像的命门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破坏任何一个都能让魔像失能。
但今天,雪伦就是要用最根本的手段把魔像彻底摧毁,从而把男孩从那混账师傅的咒缚中解放出来!
魔像的躯体上,无数蓝色的魔纹有如集成电路般亮起,雪伦这种不懂行的人只看片刻便已头晕眼花。
但回生魔法也确实厉害,只见在无数蓝光中亮起了一处红光,她当即意识到,那就是驱动魔纹!
这位置真是够刁钻的,按照尚溟那样无章法的乱拳,再打个几十年也未必能伤到它!
雪伦将核心魔纹的位置告诉了尚溟。
对方没有一丝怀疑,径直朝魔像走去,几个健步便登上了那即便倒下,仍有几个他那么高的钢铁身躯。
男孩右手握拳,以雷霆之力猛击而下,拳风带着四色华光的残影,竟把魔像厚厚的装甲轰出了一个大洞!
“核心外露……危险……系统进入紧急响应状态……”
魔像空洞的双眼中红光骤亮,从某个发声器传出冷冰冰的机械声音。
本已瘫痪的魔像突然站了起来,上半身以匪夷所思的方式快速转动,把正在准备做最后一击、完全没料到对方还有还手之力的男孩直接甩了出去!
所幸尚溟身体轻反应快,在空中迅速调整好了姿势,随后稳稳的落在地上。
太可惜了!雪伦心想。
对方已经完全站了起来,在如此大高度差的情况下,准确命中只有巴掌大的核心位置太困难了!
更别说魔像正把全身的复原能力都集中到掩盖核心的装甲上,估计再过几分钟,那里就会被完全修复!
她算是明白了,这师傅是存心不想让徒弟通关啊!
自己是否该出手相助?趁现在魔法还可以打中核心魔纹。
既然考官故意刁难,考生怎么就不能“呼叫场外援助”了?
“没事,看我的。”
尚溟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话音未落,身影已飞驰而出。
只见男孩敏捷的绕过魔像双臂的左右夹击,直冲到魔像身下,身体跃起一人多高,朝着魔像的右膝关节便是一记干脆利落的踢击。
“咔咔咔咔——嗡嗡嗡——”
几声脆响与轰鸣过后,魔像受损严重的右膝应声折断。
雪伦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身上防御薄弱之处多的很,它把复原力全部集中到核心装甲上,其他地方自然也就无暇顾及了!
“重大损伤……无法修复……#@%¥#*&……”
巨大的身躯倒在地上,剩下的三肢仍在毫无意义的摆动,活像一只铁王八。
事到如今,即使不摧毁核心它也算是报废了,垂死挣扎只是显得更加难看。
眼看曾经不可一世的魔像沦落成这幅模样,雪伦心头竟涌现出了一丝悲悯。
尚溟跳到魔像的身上,右拳朝装甲的破损处猛的一击,硬生生把连接着许多管路、如活物般一亮一灭“跳动着”的核心魔纹拽了出来。
“谢谢你,陪我练了这么久。永别了。”
男孩右手一握,核心魔纹随即化为铁屑。
魔像的残躯剧烈抖动,发出震耳欲聋、无法理解的机械声音,随后便不再动弹。
身上的魔法合金好像瞬间经过了百年,开始褪色、剥落。
尚溟从魔像身上跳下,走到雪伦面前,淡淡的说道:
“我们接下来去哪,女主人?”
打那之后,尚溟就成了雪伦的小跟班+贴身保镖,两人形影不离。
男孩饭量很大,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嗜好,也不爱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独自锻炼或冥想。
但对雪伦的指示,他从来都是不折不扣的执行。
而在某次尚溟展露他压倒性的武力之后,针对雪伦的谣言也逐渐销声匿迹。
硬要说的话,自己对他的不满只有一个,就是他对自己的称谓。
不知为何,这孩子一上来就管雪伦叫“女主人”,不管怎么教他都没有改的意思。
尽管称谓本身不会带来任何不便,尚溟对自己这种淡漠的态度还能阻止一些不好的流言。
但她总觉得只要称谓不改,两人之间就总有一层厚厚的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