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窗外的天空繁星点点。
月亮比昨晚饱满了一些,但银白的光辉不再纯粹,而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黄。
这是银月往血月过度的迹象。
外面的窗台落了一只乌鸦,不断啄着窗缘,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搅得人心烦意乱。
我烦躁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隔空握住那只乌鸦。它似乎感受到危险,想要振翅飞走,但已经来不及了,它蓦然被一团黑雾包裹住,“嘎嘎”的惊叫很快被淹没。
雾散了,它彻底蒸发不见。只飘下一根羽毛,落在窗台上。
世界恢复了安静。
然而床上的我翻来覆去,依旧睡不着。
有些刻在记忆里的疼痛因子,夜深人静时找上了我。
成为魔女后,第一次独自睡觉。
失眠了。
恍惚间,我仿佛又置身于漫长的酷刑:刀子,烈焰,虫池......
我裹紧被子,身子轻轻颤抖,不断暗示自己这都是幻觉,都是心理作用。但痛觉在神经里持续兴风作浪,不打算让我安生。
也许是被子的触感不够柔软。
我需要一些更柔软的东西,贴紧肌肤,安抚身上的疼痛。
柔软......对了,毛绒玩偶。
我忽然就想到了这种东西。
啧,我懂了。
原来那些玩偶是这个作用。
是用于止疼的安眠药。
可恶,我为什么不学学赛莉娅,也在自己房间里备一些玩偶?
你好聪明啊。
你是经过了多少个难以入睡的夜晚,才想到可以用这种东西来助眠的?
混蛋,不早告诉我......
我还以为那单纯是一种小女孩的嗜好......
辗转反侧中,思绪纷扰地想着这些事情,突然间,我听到小心翼翼的开门声。
随后是轻微的脚步,缓缓向我走来。
是赛莉娅。
她没穿鞋子,脚底板娇嫩得像小猫的爪垫,走起路来悄无声息。
轻轻踱步到床边,她停下了。
我背对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是梦游?
还是别有目的?
难道......想对我图谋不轨?
我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糟了个糕,我可是裸睡的,一丝不挂......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
睡觉不锁门也是习惯,因为有时半夜饿了,我会呼唤侍女给我拿东西吃,又懒得下地开门。
看来这个习惯得改改了。三更半夜的,突然进来个人,站在背后默默注视你,这并不是一种令人舒服的体验。
气氛在寂静中僵持了几秒。
我忍不住开口:“你......”
忽然间,一堆东西从上方落下,打断了我。
那是一堆玩偶,噼哩扑噜地砸在我身上,然后弹得到处都是,渐渐铺满一床,快要把我埋上了。
紧接着,赛莉娅掀开被子,钻进被窝,从身后将我抱住。
喂喂......
你怎么也不穿衣服......
温暖柔软的触感,让我心跳微微有些加速。
“你,你要干嘛?”我紧张地问。
“睡不着。”她说。
“那跑我这来干什么?难道要我哄你睡?”我翻过身,与她四目相对,没好气道。
说完我脸一红,意识到,这样太近了......她的呼吸都吹到我脸上了。
我急忙翻回来,重新背对她。
赛莉娅从身后搂紧我。
她缓缓地,将额头贴在我背上,我能感觉到柔顺的发丝擦过皮肤时带来的微痒。
“海奥娜。”她轻唤道。
“嗯?”
“对不起。”
“哼,什么对不起?”
“所有的,所有的,都对不起。”
“你省省吧,道歉有用的话,要魔法干嘛,要剑干嘛?”我语调冰冷地说。
她把我抱得更紧了一些。
“我没想让你原谅我。”
“那你想怎样?”
“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够了。”
“好啊,我明天就离开你。”我赌气道,“世界这么大,我哪里去不得?我找个地方藏起来,一辈子都不见你。”
赛莉娅叹口气:“那你先把我杀了吧。反正不再见了,我是死是活对你来说都一样。”
“你以为我不敢?”
“我是认真说的,如果你真要离开,一定要先把我杀了。”
“......为什么?”
“因为没有你的话,我活着也没意思了。”
“......你少拿花言巧语哄我,你是欺诈者,欺诈两个字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懂吗?”
“你懂,我整个人都是你创造的,还有什么是你不懂的?”
“呵。”我冷笑一声,“你感谢创造者的方式,就是一剑刺死,再取走灵魂,安上四十九世奇惨无比的死亡,是吧?”
“那你呢?”她反问道,“你创造我的目的,不也是为了让我死么?从我诞生的第一天起,就已经被写好了结局,不是么?”
“......”
这个我倒没法反驳。
在一般小说里,所有反派都是用来杀死的,只不过根据戏份的轻重,先后有别而已。
见我沉默,赛莉娅轻声说:“你别生气,我不是在责问你。其实死也好,怎样也好,我是认的,只要有你作伴,什么命运我都认。”
“你别说了。”我哆嗦一下,“肉不肉麻啊?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哎?真的起了诶。”
“你别乱摸!”
“啊啦,我不摸,难道留给男人摸啊?”
“......哼,那又怎样,明天我就找个男人嫁了。”
“行啊,你嫁谁,我也嫁谁,你做大,我做小,咱俩还是在一起。”
“那我嫁个穷汉,只娶得起一个,娶不起第二个!”
“不怕,那我倒贴,我有钱。”
“你真不要脸。”
“脸那种东西,不要就不要呗,我已经得到我最想要的了,人不能太贪心。”
“......”
好气哦。
我居然说不过她。
“呐,海奥娜。”
“有屁快放。”
“从今天起,我就在你这睡了。”
“滚,你自己没有房间吗?”
“有啊,可没有你,我睡不着。”
“滚啊,以前你都怎么睡的?你不是有那堆玩偶吗?”
“玩偶只能减轻疼痛,并不能让我睡得踏实。”
“呵,好笑,难道我就能?”
“你能。”
“滚......”
“我不管,我就要在这睡。”
“你别无理取......啊......你往哪摸呢,那里是......”
“你答不答应嘛。”
“不,嗯......你老实点啊!”
“你快答应。”
“你......啊嗯......你把手,嗯......拿开,我就,答应你。”
“你先答应我。”
“那,嗯......那好吧。”
“嘻嘻,这就对了嘛。”
赛莉娅笑着把手抽回去。
然后在我背上蹭了蹭。
“喂,你往我身上抹什么脏东西呢!黏糊糊的!”
“咦?脏东西?这可是你自己的哦。嘻嘻,嘴上说不要,身体很诚实嘛。”
我一愣。
随即整张脸瞬间变得滚烫。
混蛋......
我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我是暗夜魔女诶,可以随便羞辱的吗?!
我生气了,扑棱一下坐起来,抄起一只小熊玩偶,对着她的脸,使劲砸了下去。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我边砸边喊,“再不老实点,就给我滚回你自己屋去!”
“哎呦,哎呦哎呦,魔女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她用手挡着,发出了求饶。
“哼!”
我扔掉小熊,躺回去,转身扯过被子,不想理她。
我必须得拿出点态度来了。
让她欺负惯了,那还得了?
我们之间该以什么关系相处,我还没想好呢,在这之前,必须谨防她用任何方法来诱惑我。
没错,我是有说过不喜欢臭男人,只喜欢女孩子。
但问题是,世界上女孩那么多,我凭什么跟你这死女人啊?
露茜不香吗?
小萝莉诶,还有尾巴。
温妮莎不香吗?
冷艳御姐诶,头上还有独角。
洛芙琳也很好啊,温柔体贴,还会照顾人。
至于你,我不杀你都已经算仁至义尽了,居然还想跟我得寸进尺。
姐是你能轻易得到的吗?
想屁吃,哼。
被窝里,我心情不爽地想着这些。
过了半晌,赛莉娅打了个哈欠,轻轻搂住我脖子。
“亲爱的,你不困么?”
“说谁呢,谁是你亲爱的!”我气哼哼道,“你睡你的,你管不着我!”
“嗯?”她忽然有点警惕,用胳膊支起脑袋,在背后看着我说,“你不会还想趁我睡着了使坏吧?”
“对!”我恶狠狠道,“我要等你入睡,然后剁了你,把你大卸八块!”
“哦,那倒是随便你。”
“哈——不说了,我要睡了。”她又打了个哈欠,脑袋落回去,“麻烦你剁我的时候,不要把我吵醒。”
“......”
“呼——呼——”
诶?
这么快?
说睡就睡啊?
你是野比大雄吗?
我回头看了看,果然,她已经进入梦乡。
粉嘟嘟的小嘴微张着,轻轻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像一只被抚摸的小猫咪。
不行,一听这呼噜声,我也困的要命。
我转过身,长腿一跨,压在她肚子上。
就以这个姿势睡了。
哼,压死你。
压死......
你......
意识渐渐模糊。
我一闭眼,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