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选择并没让赛莉娅感到意外。
尽管在人类那边，出于各种考虑，我暂时不想暴露自身的存在，但在魔族内部，我的身份没什么好隐瞒的，哪怕四位领主的关系并非铁板一块，但至少大家对人类的态度是一致的，所以不必担心他们会走漏消息。
并且，赛莉娅似乎早就准备向其余领主公布我的身份，甚至在筹备一场新魔王的登位典礼，那天我通过绯红视界偷看到她与洛芙琳的谈话，就是在商量为典礼采购物资的事宜。
嘛，既然她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我也就不用装矜持了。
此时的大殿里，等我吩咐完后，洛芙琳将三名信使带了进来。
走进大殿的是三个女人，穿着款式一致的长裙，胸口位置绣着各自领地的城徽，当她们看见大殿尽头有一红一黑两个王座，集体愣了一下。
三人很快回过神来，一齐向赛莉娅躬身行礼。
“赛莉娅殿下，我等代表索兰殿下、提克殿下、艾尔莎殿下，向您致以问候。”
说完她们转向我：“这位是......”
“暗夜浩劫的化身，司掌噩梦与恐惧的魔王。”赛莉娅介绍道，“她的名字是海奥娜·法兰提斯，代号为暗夜魔女。”
“......”我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老实讲，这么中二的一串称呼，放在小说里貌似没什么，但是真当有人这么介绍我时，我尴尬到脚趾头抠出两室一厅......
而三名信使听完赛莉娅的介绍，纷纷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下一秒，她们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躬身垂首道：“参见暗夜魔女殿下。”
我没吱声。
因为我压根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礼节。
让她们平身吗？
可她们又没下跪......
还好没等我表态，赛莉娅开口问道：“你们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事？”
三人对视一眼，随后说道：“我们是为十五号晚上的暗夜异象前来询问消息的，但是现在看来，不必劳烦殿下解惑了，我们已经有了答案。”
说着她们又冲我颔首致意。
我依旧没吱声，觉得就这样维持高冷人设也不错，同时目光轻扫，略微打量了一下她们。
三个都是美人。
一个邪尾族，一个梦魇族，一个吞噬者。
诶？等等。
这是巧合吗？
三名信使恰巧都是女性，并且她们的种族，暗合赛莉娅的三大女部下......
不，不是巧合，应该是有意这么安排的。
信使在外，代表的是领主本人，而眼前这三人，种族与赛莉娅的部下不谋而合，那这里面，尊敬、讨好的意味就太明显了。
换句话说，她们背后的三位领主，有意地在对赛莉娅放低姿态。
可是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么？
代表领主本人的信使，在种族上暗合另一位领主的部下，这已经不单单是示好了，甚至有点俯首称臣的味道。
这时赛莉娅冲信使们说道：“劳烦各位特意来一趟，那就顺便把请帖带回去吧。两天后，我要为暗夜魔女举行登位典礼，正准备邀请三位领主参加。”
说完，赛莉娅掏出三张请帖，递给洛芙琳，后者接过来，将其转交给了王座下的三名信使。
见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信使们没多逗留，躬身行礼后就告退了。
她们一走，赛莉娅就看着我说：“你一定很奇怪吧。”
我点头：“是很奇怪，这态度有点过了，已经近乎谄媚了。”
“其实这很正常。”她说道，“腐化魔王司掌疾病，厄运魔王司掌诅咒，荒妄魔女司掌色欲，所以，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哦哦。
原来如此。
疾病，诅咒，色欲，都是单项权柄。
与之相比，赛莉娅司掌堕落与疯狂，而我司掌噩梦与恐惧，这是双项权柄。
他们比我们少了一项权柄。
这意味着在本源之力上弱了一个层次。
但即使有这种差距，原本三人抱团的话，倒也不是很怕赛莉娅，可现在又多了一个我。
所以他们真正怕的，是我和赛莉娅联手，把他们的领地侵吞掉。
不过，姿态放得再低又有什么用呢？
我俩要真有这想法，还能因为你来讨好，就不好意思动手？
果然，我刚想到这个，赛莉娅就问我道：“要不，咱俩把他们给灭了，把那三座城夺过来？反正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这个嘛......
我想了想，说道：“可以是可以，但现在不行。”
她纳闷道：“为啥？”
“你应该还记得吧，”我说道，“那年带我巡视领地的时候，你跟我讲过，南方的几个人类大国，因为内斗不断而无暇顾及魔族，但等他们平息了战乱，达成了统一，矛头一定会指向这里。”
“对，我是有讲过。”赛莉娅点头。
“所以啊，”我说，“魔族内部如果达成统一，也会向人类释放同样的战争信号。”
“释放就释放呗。”赛莉娅耸耸肩，“怕他们不成？”
“你是白痴么？”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魔族跟人类相比，无论资源、人口、兵力，全部处于劣势，而且魔王级别的强者，他们也不是没有，因此跟人类发生战争的话，要想赢，必须用血月天灾或暗夜浩劫抢占优势，而这种自杀型魔法......反正我是不用，难道你愿意用？”
“呃，我不。”
“那不就结了？”我翻了个白眼。
话是这么说，但事实上，魔族天生就拥有比人类强悍的身体，魔法天赋也远胜人类，因此那些所谓的差距，在战争中是有办法弥补的。
我真正担心的，其实是菲古丝·希莱茵。
在确定她的状态之前，对人类发动战争，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对于我的说辞，赛莉娅思考片刻，接着又问道：“既然不想释放危险信号，你还向人类散布新魔王诞生的消息，这不矛盾么？”
“不矛盾。”我摇头说道，“我引起的异象太明显了，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而且以魔族的作风，成为魔女后，应该第一时间将尊名宣扬出去，以图震慑全世界，对吧？所以我隐藏姓名和称号，已经是一种低调处理了。站在人类的角度，这就是变相示弱，一个魔王愿意隐姓埋名，就意味着暂时不想招惹外界。”
“这样啊......”赛莉娅咀嚼了一下我的话，然后道，“那我还有个问题，就是，维持魔族不统一，人类就不会来犯了么？拿什么保证这一点？”
“很简单，博弈论中有一种‘理性人’概念，指的是做任何事都为了争取最大利益，为此可以不计较短期得失。”
“什么是博弈论，听不懂。”
“概括来说就是一个词：养寇自重啦。”
“还是听不懂。”
“啧。”我有些不耐烦地解释道：“人类那边有三大教会——光明教会、真理教会和武神教会。这些教会养着大量骑士和神职人员，每年要吞掉所在国家巨量的财富和资源，而这一切，都要通过盘剥民间来实现。但只要魔族的威胁存在一天，就没人敢对此有什么意见，因为比起教会的剥削，人类更怕魔族的入侵。所以你想想，要是有一天魔族真的灭亡了，三大教会会迎来什么结果？”
赛莉娅点着下巴，作沉思状。
“嗯......会由于长期的盘剥行径，逐渐失去民意的支持，导致统治基础慢慢变得薄弱，估计那些国家的皇室贵族也不再愿意白白供养他们，搞不好，会由此引发君权与神权之争也说不定。”
“咚。”我在她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儿，“你还没白痴到救不了的地步嘛。”
“噫呀。”赛莉娅叫唤一声，捂住脑袋，鼓着腮帮子看着我。
过了会儿，她嘀咕道：“这么说......魔族暂时可以高枕无忧喽？”
我点点头：“暂时是这样。除非表现得过分危险，比如统一领土，露出战争意图这种事。但是啊，这种和平，始终来源于别人的施舍，我们要想掌握主动权，当务之急是要搞好情报渗透，彻底摸清他们的底牌，才能谋动下一步。”
赛莉娅双手捧着下巴，眼里闪着星星看着我：“娜娜，你懂好多哦。”
我叹口气：“你猜我为啥懂这么多？”
“为啥？”
“这个世界是谁写出来的啊！”
“啊对，是你写的哦。”
她说着，脑袋在双掌的支撑间一耸一耸。
“呐，这么一想的话，你应该算是创世母神呢。”
“......”
母神个屁。
写这书时我还是男的，是神也得是父神才对。
但赛莉娅显然忘了我曾经是男人这一茬，朝我伸出胳膊说：“母神大人，抱。”
我一把推开她的脸。
“嘤嘤，抱。”
她又凑了上来，小脑瓜一个劲往我怀里钻。
我拗不过她，只好勉为其难地抱了一会儿。
唉。
这不仅降智了。
居然还低龄化了。
难怪说恋爱中的女人都会变成傻子。
......啊呸！
我怎么会想到恋爱这个词？
为什么这种词会自然而然地冒出来？
哼......
恋爱？
纯纯想多了！
我海奥娜，就算单身一辈子，孤独终老，孤独死，从绯红堡的山顶跳下去，也不会跟这个混账女人发生那种关系！
绝不！
哼！
我抱着赛莉娅，一边用手指梳理着她的红头发，一边恶狠狠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