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来到十月末。
不出意外的话，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要下第一场雪了。
四魔城地处大陆最北端，再往北去，就是极地冰川，因此这里的冬天是一场漫长的酷寒，基本上一旦下雪就不会停歇，届时，白皑皑的颜色涂满天地，甚至有数月都将见不到太阳。
每逢这时节，城堡里里外外都异常忙碌，因为要提前储备过冬的物资。
梅洛作为图萨茵的执政官，来绯红堡的次数也日趋频繁。
防寒，防灾，发放救济......考虑到每年死于雪暴和严寒的平民都不在少数，所以各项工作都必须赶在冬天来临之前安排下去。
大殿里，梅洛站在王座前，哈着白气汇报工作进展。
“二位殿下，目前看来，今年冬天会比往年还要冷，前日巡林员来报，说兽群不太安分，弄不好，今年会有兽潮来袭。”
梅洛嘴里的兽群，指的是夜莺森林的魔兽。
夜莺森林面积极为广袤，所以栖息其中的魔兽数量，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寒冬往往意味着长冬，同时意味着森林里食物会极度短缺，一旦发生这种情况，兽群会在入冬之前袭击城邦。
这就是所谓的兽潮。
赛莉娅蹙眉问道：“防御工事准备的如何？”
“回殿下，已经在城市南部加修了一道城墙。”梅洛颔首说道，“现在的问题是，无法预估兽潮的规模，属下担心战时人手会不够用。不过我已经在全城颁布了征兵令，要求十八岁以上、身体健康的男子必须服临时役，至少，要把这次兽潮扛过去。”
很粗暴的做法。
但是有效。
小时候我见过几次兽潮，当时也是全城动员，强制征兵。
魔族的男人，上了战场悍不畏死，但论起纪律性和协作性，简直没眼看，他们打仗全靠个人勇武，别说新兵，热血上头了就连指挥官都往怪堆里冲，往往打赢了一场仗，自己这边也死伤无数。
嘛，这年代的战争水平......似乎也不能要求太多。
并且兽潮真正棘手的地方在于，不能用大型魔法来解决，因为大型魔法杀伤力太大，基本留不下尸体，而魔兽的尸体是图萨茵重要的过冬物资，少了这种物资，饿死的老百姓会比战场上死的人更多。
魔族的冬天，哪怕兽潮不来，每年也要组织人手进入森林，展开冬狩，可以说，论魔族与魔兽的关系，要么你是我的食物，要么我是你的食物......
简而言之，不管怎样安排，死伤，牺牲，都是避免不了的。
生存本身就是一场战争，而零伤亡的战争，只存在于爽文里。
靠在王座上，我想了想，说道：“征兵之前，先搞一次军属动员吧。”
梅洛一愣：“军属动员？”
我解释道：“就是每一户出了兵丁的人家，都给一笔优厚的补贴金，并免去三年赋税；另外要承诺他们，如果家里有人牺牲了，会再给一笔抚恤金，还会颁发荣誉之家称号。”
梅洛又一愣：“荣誉之家？”
我再次解释：“简单说，就是有了这个称号，可以享受荣誉市民待遇，见到贵族可以不必行礼，所有家庭成员终生税赋减半，子女享受免费教育。”
“这......”梅洛踟蹰了一下。
“有问题吗？”我说。
“属下只是觉得，这种待遇，简直等于加官进爵......”
我摆摆手，打断他说：“为了保全弱小的大多数，总有一小部分人选择自我牺牲，何况在征兵令下，这种牺牲也并非全部出于自愿。无论出于哪种情况，既然保证不了不死人，至少要让人觉得死的有价值，这很难理解么？”
“不，属下理解。”梅洛应道。
我点点头：“至于补贴金和抚恤金，财政有困难的话，可以由绯红堡来出，大不了这个冬天，我们勒紧一点裤腰带。”
“是，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照办。”
梅洛冲我鞠了一躬。
然后郑重说道：“殿下，图萨茵有您这样的领主，是万民之福。”
说完，他微微转身，同样朝赛莉娅鞠了一躬。
他明白，如果没有赛莉娅的首肯，我不会拿出这种动员政策。
梅洛走后。
赛莉娅扑过来，搂着我脖子腻歪道：“爱民如子的魔女大人呦，您什么时候也分出一点爱心，爱一爱小女我呢？”
我伸手推开她的脸，冷笑道：“如果你等的起，或许下辈子还有机会。”
“哼。”她鼓起腮帮，不满地说，“你啊，除了嘴硬，全身都是软的。”
“......”
是啊。
自从变成女人，我也就只剩下嘴可以硬了。
可这一切都怪谁呢？
嗯？这都怪谁？
啧，其实仔细想一想，我好亏啊。
做男人时没碰过女人，做了女人又接受不了男人......这岂不是说，我这辈子在男女之事上就无缘了吗？
我亏死了我。
此刻正郁闷着，就见板牙从王座后面溜出来，跑到我脚下，抬起头，一脸异样地看着我。
那表情仿佛在说：祖银，我要是个男银，一定帮宁结束这种遗憾。
“......”
“本小姐轮不到你来可怜！”我抓起它，咣一声扔进了墙里。
............
随着天气日益寒冷，第一场雪就要到了。
兽潮的来临也进入了倒计时。
其实夜莺森林南部，那个叫耶弗斯坦的人类王国是兽群掠夺食物更好的去处，因为比起魔族的领土，那里气候更温暖。
但也正因气候更温暖，耶弗斯坦不缺食物过冬，也就不需要吃魔兽，所以他们筑起一道高墙，完全隔绝了魔兽的进入。
兽潮北上，来找魔族麻烦，是被逼无奈的选择。
黎明纪853年10月30号。
傍晚，零星的雪花飘落下来时，我正躺在床上，用绯红视界查看着公鸡、少女等人的情况。
算一算，他们出发已经快一个月了。
由于要去往不同的国家，远近有别，他们有的还在路上，有的已经落脚在人类城市里，展开了商业活动。
对于他们的能力我毫不担心。
我自己就是欺诈者，这个种族里出来的高阶魔族什么样，我心里有数。
此刻绯红视界显示出的画面，是公鸡正在和当地的商会谈合作。
看着这家伙滔滔不绝，把对方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我不自觉嘴角上挑。
对嘛。
所谓欺诈者，就是要忽悠人。
就在我看的津津有味时，赛莉娅推开房门，探进头来。
“什么事？”我放下魔镜，问道。
“兽潮袭境了。”
我咕噜一下跳下床，脱下睡衣，换上外衣，跟着她走了出去。
骑上幼龙，从绯红堡飞到图萨茵南部，短短一段时间，雪花已经从零零散散变成铺天盖地。
大地、建筑、树木，肉眼可见的一切都在变白，像染了极速扩散的白化病。
城市南边，内外两道城墙上，弓箭手黑压压地列成一排，严阵以待。
紧闭的城门里，近十万剑盾步兵组成庞大的方阵，随时准备硬抗兽潮的冲击。
我们飞临城墙上空时，刚好听到不远处的森林里传来魔兽奔袭的声音。
地震般的声音。
听着这轰隆隆的响动，我的表情渐渐凝重。
龙背上，我和赛莉娅对视了一眼。
我的眼皮微微抖了抖。
下一秒，视野下方，纯白的森林里泄出黑色的洪水，淹没了同样纯白的大地。
那不是兽潮。
那是兽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