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赛莉娅醒了。
“啊......嗯......”
她从床上坐起来，声音黏腻地伸了个懒腰。
随后看到大敞四开的衣柜，以及蹲在衣柜前收拾东西的我，她不由有些发懵。
“娜娜，你干什么呢？”
“装行李啊。”我一边往旅行箱里塞衣服，一边应付道。
“欸？”她纳闷道，“你要出门吗？”
我回头扫了她一眼：“我要去找菲古丝，那个主角，早就跟你提过好吧。”
赛莉娅一听是这件事，立马来了精神，扑腾跳下床：“你慢点装，等等我，我也收拾收拾行李。”
“不用了。”我不回头地说。
她愣了一下。
“什么叫不用了？”
“就是你不用收拾行李了，因为我没打算带你。”
“......”
她一时语塞。
“娜娜你......是开玩笑的，对吧？你答应过我的，去找那个龙女的时候，要带上我一起。”
“不，我从没答应过你这种事，是你记错了。”
“那你现在答应我，好不好？好不好嘛~~~”
她拿出撒娇卖萌的腔调，说话的同时双手从后面搂住了我的脖子。
“放开我。”
“我不。除非你答应带我去。”
“再说一遍，放开我。”
“就不。”她小嘴一嘟，反而搂得更紧了。
“给我放开！”
我喊着，一把扯开她的手。
用力有些大，不小心将她搡了个跟头。
赛莉娅瘫坐在地上，扬着小脸儿，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我心一软......
不行！
这种时候不能心软！
从决定要进行这趟旅程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如果不拿出强硬的态度，我要么只能带上赛莉娅，要么连绯红堡都很难走出去。
所以，至少今天，绝对不能给她半点好脸色。
此刻，她瘫在那里哭唧唧，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
我假装看不见，回过头，继续收拾行李。
“娜娜......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搞笑，我从来也没要过你啊。”
“呜呜，你变了。”
“......”
叠衣服的手，僵了一下。
我知道她在撒娇，在闹着玩。
但是这句话，触动了我心里的某块伤疤。
“你说的对，我变了。
“变得很彻底。”
我抬头，眼睛里蒙了一层寒霜。
“要说变了，就得说说以前我是什么样的人。
“曾经，我是个靠码字混饭吃的小写手，挣的虽然不多，但勉强够吃够喝，生活不能说多幸福，但胜在自由自在没人管。一个人，可能会孤单，不过自幼失去双亲的我，对孤单这种事并不敏感，所以总而言之，风平浪静的日子，也算挺滋润的。要是不出意外的话，我可能会一直这么过下去。
“而现在，我是什么？”
我站起来，走到赛莉娅跟前，居高临下，冷冷地盯着她。
我指了指自己的脸。
“你告诉我，现在我是什么？
“你看好，我是背负几十种凄惨人生的怪物！我是吃不下睡不着忘不掉的可怜虫！！你说我变了，对，我是变了，那你告诉我，是谁改变了我？不，应该这么问，是谁夺走了我原本平静的生活？
“赛莉娅，你要搞清楚，我从不欠你什么。虽然你的命运是我一手造就的，但鬼知道文字构成的世界会真实存在？你也是读过小说的人，你应该明白，每个故事里都有坏人，都有生活不如意的人，那么你告诉我，所有写故事的作者，所有写出这种人物的作者，都有罪吗？
“都有罪吗？
“我有罪吗？！
“说话！！”
“对不起......呜......”
赛莉娅的脸上，泪水横流。
“真的......对不起......”
“不要跟我装可怜，我说过，道歉有用的话，要魔法......”
“吱嘎。”
正巧，这时温妮莎突然推门走了进来，打断了我的话。
她怀里抱着板牙。
因为这次出行，我要带上这只能读心的圣兽，我总感觉旅途中它能派上用场。
此外，温妮莎身后还跟着洛芙琳和露茜，后者看样子是来给我送行的。
“殿下，我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
推开门的同时，温妮莎说道，但刚说一半，她看见眼前的场景，瞬间愣在了门口。
我冲她使了个眼色。
昨天晚上我跟她交待过了，我告诉她，临行前要是不说点狠的，赛莉娅绝对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来，甩都甩不掉。
只不过......
我说的那些，不止是狠话。
那都是我的真实想法。
一直憋在心里，憋了好久。
回顾赛莉娅的过往，千年苦难无处倾诉，千年孤独无法排解，经历了这一切，我能理解她多想有个人陪伴和依靠。
但遭遇了无妄之灾的我也很委屈啊？
我招谁惹谁了？
活在这世上，人人都是飘零的孤舟，都想避风，那凭什么我就得当港呢？
凭什么，我就得逼不得已地，给你当港呢？
这对我，太不公平了啊。
......我暗自摇摇头，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想也没用，而且出发之前，还有些事要交待。
我走到露茜身边，问她：“让你准备的药，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露茜说着，递给我一只药匣，里面有魔力药剂、治愈药剂和隐藏魔女气息的药剂。
最后一种药，凭我的伪装能力其实并不太需要，但毕竟是去人类的地盘，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提前让露茜备了几瓶。
把药匣交给我后，露茜看一下萎在地上抹眼泪的赛莉娅，面露难色说：“娜娜大人，你和赛莉娅大人......”
“吵架了。”我直言不讳地说，“没事，常年生活在一起，谁还不吵个架呢？”
“哦哦，那你们......”露茜脸上现出关切的神色，“谁赢了？”
“......”
你关心的点有些过于奇特了喂！
比赛吗？
还分个输赢？
暗暗吐槽一句，我转向洛芙琳。
“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你多费点心。”说着我指指赛莉娅，“能帮她分担的事情，尽量多分担一些。”
“是，大人。”
想了想，我继续道：“每隔一段时间，艾德会过来送一次信，其中署名为少女、公鸡等人的，帮我保管好，我回来后再看。”
“是，大人。”
紧接着，我托着下巴思考片刻。
还有什么是需要叮嘱的呢？
哦对。
我说道：“在我回来之前，跟其他三位领主搞好关系，不要起任何冲突，如果他们有冒犯的地方，能忍则忍。”
“是，大人。”
没了。
就这些。
之所以向洛芙琳嘱咐一遍，是因为我估计我离开后，赛莉娅会无心打理任何事情，变成一个整天自怨自艾的小怨妇。
毕竟我太懂她了。
所有事都交待完后，我来到赛莉娅面前，蹲下。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我走了。
“不用想我。
“绯红视界我也要带着，直觉告诉我会用到，所以这段时间，你无法靠它看我了。
“这次出去，除了要找菲古丝，我还要找一味良药，一味能让心灵安宁的良药，因为想要安宁的生活，首先要有一颗安宁的心。
“如果找到了，我想，可能我会彻底原谅你。
“如果找不到，回来后，我会杀了你。不管那么做将面对什么样的后果，我都不会再犹豫。
“赛莉娅。
“过去你总说我嘴硬。
“其实，我的心也是硬的。”
赛莉娅失魂落魄地抬起头，看了看我，然后看向温妮莎怀里的板牙。
“祖银......”板牙磕磕绊绊地开口。
我目光冰冷地扫了它一眼。
【你敢告诉她我的心声，我就让你从此没有心声。】
“......咕嘟。”板牙咽了口唾沫，说，“赛莉娅祖银，娜娜祖银说的，都是真的，她就，那么想的。”
赛莉娅瞬间泣不成声，哭得丢了魂儿。
“现在，启程吧。”
我拎起旅行箱。
走到房间门口，经过露茜和洛芙琳身边时，我小声说：“愣着干什么，去安慰安慰她啊，别让她哭坏了。”
她俩先一怔，接着立即反应过来，急忙跑进屋。
............
出了绯红堡。
温妮莎提着两只大箱子跟在我身边。
上马车之前，她表情郁郁地问道：“殿下，你真的会那样做么？”
“你指什么？”
“你说......找不到治愈心灵的良药，就杀了赛莉娅殿下......”
“嗯......”我蹙起眉头，做思考状。
“到底要不要这么做呢？
“要不你问问板牙吧。”
温妮莎看向板牙。
板牙脑袋一缩：“偶好困，先睡呢。”
温妮莎：“你别睡啊，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啊？”
板牙：“呼——呼——”
见它真的睡着了，温妮莎很无奈，只好不再追问。
我们继续朝马车走去。
【祖银，温妮莎，这么老实，你净欺负，老实银。】
【哦？那你为何不告诉她我的真实想法？】
【我......还想，活着。】
我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
你想活着。
我也想活着。
想活得安心，想活得幸福。
为此，我们都撒谎了呢。
（本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