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的选址本与风暴牛的迁徙路线相距甚远,今年迟迟不出现的风暴牛让急不可耐打算大赚一笔的猎人们大失所望。但它们却不同寻常地出现在了这里——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它们在往孤儿院方向移动。
最坏的情况凑在了一起。若不加以阻止,恐怕疯狂的牛群就会直接冲击孤儿院,而妈妈那能够引来落雷的书卷偏偏被薇姐给偷走了,孤儿院将没有任何应对的手段……一只撒野的风暴牛光靠蛮力就能推翻一整座石砖平房,牛群若是直接冲击孤儿院后果将是两人不敢想象的。
夜蜂捕捉着空气中的气味,她知道风暴牛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双角能放出比舍身撞击更具破坏力的旋风,这是它们搏斗的方式。但即使是平时,身上充斥着魔力的它们也会向四周放出着微风——这导致了它们几乎永远处于上风向。这群无所畏惧的傻大个们完全不害怕在森林中暴露自己的方位。实际上这些庞大的食草动物在无尽森林里除了猎人以外是没有天敌的。
“这样赶不上,我背你走。”
薇姐起初跑得磕磕绊绊,或许是因为夜色让她看不清林中小路,又或许只是因为紧张。直到被夜蜂背起后她才发现夜蜂能够在毫无照明的夜晚林间如履平地。就好像夜蜂能够看破夜幕,更好似真正的夜蜂那般,黑夜成了她的主场——她跑得更快了。
“薇姐,你知道妈妈的书卷,如果要精准的雷击到单独一个目标的话,最远的距离大概有多少。”夜蜂背着一个人穿行在林间时甚至连说话都不带喘气。
“我使用这个的次数不多,都是偷偷拿出来玩的……这个魔法道具能雷击很远的地方,但如果是精准的雷击的话……大概只有二三十步以内,再远可能就没有精准度了。”
“可以连续使用吗?”
“两次雷击之间需要隔开一点时间,具体多久我不太确定……”
“我懂了。等我跑过九薇巨树,雷击右边一点钟方向,二十步远的地方。”
“诶……”
“别犹豫,快到了,我会从巨树左边绕过去。”
直到夜蜂绕过巨树,薇姐才听见风暴牛群在林间活动那窸窸窣窣的声响。书卷浮现,夜空瞬间充斥着白光,随后变为火光——落雷带来了火焰让原本漆黑的林地披上一层红与黄。风暴牛头领的庞大身躯倒下时撼天震地,受惊的牛群在火焰中乱作一团,开始漫无目的地奔逃,情况看起来更糟了——原本有序移动的群体瞬间变成了一团无法预测动向的疯子。
“先把往孤儿院方向逃的风暴牛解决掉。我带你绕过去。”夜蜂背着薇姐,面对着眼前乱做一团的牛群,笔直地撞了进去。
“什么……”薇姐尚未反应过来,夜蜂已撒腿冲入混乱的牛群。薇姐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吓得闭紧双眼——但夜蜂在牛群中奔跑就同融入激流的游鱼穿越怪石嶙峋的浅滩那般灵巧,她完美地闪避着疯狂的牛群,还有拦路的树木与灌木。夜蜂奔跑不多时,树木逐渐稀疏,地面逐渐变为平坦的草地——孤儿院快要到了。两人先望见孤儿院外的草垛与柴堆,转眼间已经连低矮的孤儿院的栅栏也能看见。
“我已经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好事了!”妈妈在院门口又着急又生气,“回头我会好好收拾你们,竟然在森林里用这种东西……真是不要命了。九薇枝,快把东西还给我……夜蜂!小心你背后!它直冲着你来了!”
夜蜂听见妈妈的惊呼,只将薇姐往松软的草垛子里一丢,便一反常态转身站定,直面身后发疯的公牛。
“夜蜂你在干什么,快躲开!”薇姐顾不上吐掉满嘴的干草就慌忙坐起身呼喊。只见夜蜂站稳脚跟:“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我能够拖住它!”
少女赤手空拳面对着冲刺而来的风暴牛,竟然靠双手硬接下了狂野的公牛!交锋时刻,她咬定大地的双脚如铁犁那般在土地上刻出深深沟壑!随后夜蜂轻盈地侧身闪至风暴牛身后同时双手紧拽牛尾,两脚抓紧地面。小小的身躯虽被拖行几步远,却将庞大的公牛生生拽住。定格刹那,夜蜂竟反将公牛倒拖三步!那畜牲自知不如,便往反方向逃窜,夜蜂也不再拦阻,松手任凭它夹着尾巴逃去了。
草垛旁妈妈扶起九薇枝,两人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时不时就有受惊的风暴牛向着孤儿院的方向奔逃,夜蜂立于院外草场之上如把守关隘的守城将领——每一头冲向孤儿院的风暴牛或与夜蜂角力败北,或被夜蜂的重拳猛击侧脸而仓皇往其他方向逃窜。夜蜂聚精会神,在孤儿院前构筑起无形的城墙。但她没有意识到,存在着比失控的风暴牛更大的麻烦……
身后的森林因为雷击,灼热的火墙攀升而起,受惊的风暴牛们释放出疾风却起了反效果,加速了火焰的扩散。热浪逐渐舔舐上了孤儿院前的大草地,火焰顺着干枯的草向着孤儿院蔓延。
有风暴牛不幸被火焰缠住,一边痛苦地嘶鸣一边狂奔而来,拖曳着燃烧的毛皮在草场上狂奔好像一条火蛇。就那一刻,夜蜂面对这被烈焰包裹着的庞然大物,呆若木鸡——空洞的眼神里逐渐浮现出恐惧,如被大蛇盯住的禽鸟般。原本不落下风的夜蜂就好似突然被鬼神抽走了所有斗志,剩下的只有呆滞……
白光充斥天空,雷击,击穿了燃烧的疯牛,拖着火光的硕大身躯轰然倒地,这一次的雷击是由妈妈放出的,她已经收回了那三卷能够召唤雷霆的书卷。随后是突如其来的暴雨——领主察觉到了森林火灾,已经令人在城内施展降雨的魔法,并亲自率小队骑兵前来视察情况。
夜蜂就像失了神,独自站在雨中,任凭倾盆大雨洗礼。螺旋的歪马尾都被浸润湿透,无力地低垂下来紧贴着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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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小就非常恐惧火焰,妈妈和薇姐都知道这点。
甚至冬天大家围在篝火旁取暖的时候,她都不敢靠近,即使如今成长为了一个大姑娘,在天寒地冻时她也只会和火堆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她对火焰的抵触和抗拒,深入灵魂。尚在襁褓中时只要有人抱着她靠近火堆,她就会哭闹不止。在寒冷的雪夜之中,最后是薇姐想到用热水来帮她保暖,终于让不停哭闹的她平静地入睡。
只有当年捡回夜蜂的薇姐和妈妈知道,在她皮肤姣好雪白如玉的背上,有一大块可怖的伤疤,一直从后颈部延续到腰间,格外的扎眼和骇人,那是受到严重烧伤愈合后留下的痕迹,或许这就是她孩提时期心中布下的阴霾。无论是沐浴还是夏天到河边游泳戏水,夜蜂从不会和孤儿院的其他女孩们一起——她不喜欢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后背,除了妈妈和薇姐以外。
但她今天是从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妈妈和薇姐,甚至夜蜂自己都不知道。
以往的夜蜂就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但从今晚的她能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如履平地时,薇姐就已经发现夜蜂和以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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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吟氏族的地盘紧贴着王都,这片郊区森林也在其管辖之下,领主是一位年迈的女士。
“在不久之后我领主的位置就要传给我女儿了……你们却连这短短的几个星期,都不让我省心,唉......”
诗吟领主面露愠色,接过了侍从递过来的伞,缓缓走出龙车。妈妈赶忙过来,为两个女儿闯的祸向领主赔礼道歉。领主只摇手示意,然后面带微笑的看着面前的炽月氏家主,“好久不见了,炽月。看来我的地盘上又多了一个安布罗斯大陆的【奇迹】,而且还是单人操控的类型。”
“这……看来真的就是那个吊坠了……和我炽月氏族的【正义】一样是可以单人操控的。”妈妈看了看手中那三卷书卷,已心知肚明。
夜蜂被薇姐接到屋檐下,孤儿院的孩子们有的带着毛巾跑出来帮她擦拭着身上的雨水,有的带着热水袋并将它送到夜蜂怀里。夜蜂逐渐缓过神来,她从口袋里翻出个奇怪的吊坠,银白的链条下,挂着一个由各色的小方块拼接而成的圆角立方体。这个只有一根大拇指宽的圆角立方体仿佛蕴含着无穷的能量,但夜蜂现在却只能感受到这个吊坠在短暂的苏醒后再度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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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提时期的夜蜂被捡回孤儿院时,薇姐就发现小夜蜂的嘴角挂着一条银白的链子,仔细一看发现原来是夜蜂口中含着一个小小的吊坠——小小的圆角立方体被分割成能够转动的花花绿绿的许多小格子。薇姐和妈妈只当这是夜蜂的家人留给她的信物,或许有朝一日能通过这个找到她的家人,便好好地保管起来,待夜蜂稍微懂事以后又交还给她。
那时,夜蜂每逢闲时就会拿出这个小方块把玩,她发现这个横纵为三的神奇小方块能够随意转动,改变每一个面颜色的构成,但年幼的夜蜂无论怎么旋转,总是不能将这六个面全部调整成相同颜色——即使将其中一面转成了同色,在完成第二个面的时候就会破坏原来的那一面……久而久之小夜蜂也逐渐对这个玩具兴趣大减,只将这个吊坠佩戴在身上做为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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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们都已经在没有泉水的地方施法了对吧。”
雨已停息,孤儿院的孩子们都已经入睡,只有薇姐和夜蜂两人,与妈妈一同坐在庭院内的篝火旁,当然夜蜂还是特意与篝火拉开了一些距离。
“你们还记不记得,王都城内能够提供魔力的泉水叫什么名字。”
“安布罗斯之泉?不对……好像妈妈以前有说过王都的泉水还有个别名……”夜蜂回忆着。
“女祭司。”薇姐抢先回答。
“女祭司,不错,就是女祭司……”妈妈顺手往篝火里添了柴,一瞬间腾升的火焰让夜蜂后退半步。虽然是春天,郊外的夜晚还是挺冷的。
“安布罗斯大陆有二十二个奇迹,是很久以前海特神和林赛神一同创造这片大陆时留下的奇迹……而我们王都最根本的力量来源就是名为【女祭司】的神泉,能够为附近的施法者们提供力量以使用魔法……但奇迹并不都是像女祭司之泉那样恢宏庞大,能够贯穿整座城池……奇迹也可能十分小巧,小巧到能单人将其携带在身上使用。”
妈妈拿出了三捆厚厚的书卷摆在面前的草地上,然后它们逐渐悬浮起来并放出白光——正是能够在远离王都中心,女祭司之泉无法提供到能量的地方也能招来雷电的神奇魔法书。
“这三捆书卷就是我们炽月氏族所掌控的奇迹,其名为【正义】。可以召来雷电,不需要外物提供魔力,随时随地可以使用……”妈妈停顿了一下,“而这样单人操控的奇迹,本身也会选择使用者……如果被相性不合的人拿着的话,奇迹也不会生效。一般来说越是体积庞大的奇迹,越能够包容各种各样的使用者,女祭司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它的能力是提供魔力,本身又大到能覆盖王都,在王都中人人都能使用它所释放出的魔力。”
“那……这个也是吗?安布罗斯的奇迹……”夜蜂从衣领里掏出吊坠,但这次她感受不到力量,小小的方块似乎仍在沉睡。
“是的,你脱离了女祭司之泉提供魔力的范围,却能够在郊外使用强化身体机能的法术。虽说这是你在紧急情况下的无心之举……但我想,这恐怕就是由它可以为使用者提供的能力。我想你应该是最能感受到的,夜蜂。”
“那个时候我能感受到是它在给我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但现在它就好像睡着了那样……”
“女祭司之泉是最早出现的奇迹吗?”薇姐抢到话头,“如果它能为施法者提供魔力,那拥有魔法的人也能在女祭司的范围内通过魔法来模仿其它奇迹的力量吧,例如我们家的【正义】,能力只是召来雷电而已……但也存在雷击的魔法啊,只要学习过的话,人人都能召来雷电……”
“不错,海特神掌管水,他和林赛神一同创造出安布罗斯大陆后,最早创造的奇迹就是女祭司之泉。但女祭司的辐射范围终究是有限的……你们应该知道,提供魔力的泉水如果被我用陶罐舀起带走的话,这些泉水虽然短时间内还能提供魔力,但过不了多久魔力就会消散,变成普通的水……”
“嗯……如果在离开女祭司的覆盖范围以后还想使用魔法的话,用陶罐装水的确可以短时间提供魔力……但只有【与泉眼相连的水】能够提供源源不断的魔力。”
薇姐回忆起过往,妈妈去城里打水归来时,她就会借助这一陶罐的水带来的短暂魔力,抓紧时间练习魔法。
“正是因为女祭司能够作用的范围有限,加上泉眼本身是无法移动的,太不灵活,所以神明才创造了更多的奇迹,小巧轻便能够单人随身携带……我们的祖先最早只能够在女祭司之泉周边发展文明,她们也正是使用了后来出现的更加灵便的,能由单人携带的奇迹才能够将文明散布到整个大陆。”
妈妈咳嗽了一声,又继续补充到:“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虽然学习过雷击魔法的人一样能够召来雷电,但魔法需要繁琐的学习过程和反复枯燥的练习,女祭司只会给你提供能量,而不会告诉你如何使用这股能量。而【正义】这一类单人操控型的奇迹则不同,只要持有者生来的资质能够被奇迹认可,不需要反复练习也能够使用。”
晚风之中,本就微弱的篝火有熄灭的趋势,即使再添柴火也难以再度引燃。妈妈左手一挥,漂浮的书卷就像苏醒的雷龙,突然精神起来。天空白光一闪,落下一道极细的雷,精准击中身边的篝火堆,火焰重新爬上干柴。
“当然,我说的无需练习就能使用,并不代表单人操控的奇迹就不需要练习。熟练的操控者会在许许多多的细节上表现的比新手要好。”
夜蜂注意到妈妈看向了薇姐,薇姐若有所思——恐怕薇姐做不到如此精细又准确的雷击,无论是力量还是精密性的把控。薇姐也心知肚明,刚刚是自己为了击倒风暴牛而放出的落雷引发了森林火灾,但实际上想要击倒风暴牛并不需要那么大规模的强力雷击,只是因为自己没有把控好雷击的强度。
“我想九薇枝你也应该明白吧,这次的森林火灾,正是你没有能够熟练驾驭雷电的力量而导致的。”妈妈仿佛看穿了自己女儿的心思。
薇姐点了点头。
“领主大人倒是高兴自己的附庸里头又多了个单人操控的奇迹,高兴到都懒得追究你们这次的责任了……”妈妈话锋一转,“但这次弄出这么大的事情,差点把森林都给毁了。擅自攻击风暴牛首领导致牛群慌乱,还引起大火……而且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你们不经过我同意就擅自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拿去玩……真是没想到,你们两个都这么大了,我还要……”
夜蜂和薇姐都知道大事不妙了……
“都把手伸出来,结束以后都去小黑屋——你们俩一个都逃不掉……尤其是你,九薇枝,别想着很快就能从里面出来……”
两人的童年阴影——木尺已经在妈妈的手中。妈妈挽起袖子一步步靠近的样子比迎面冲锋来的风暴牛还要吓人……
——奇迹都无法解救被妈妈处罚的孩子

Tempestas formidabilis
风暴牛(大个体雄性体型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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