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龙卷风再次席卷了王都,这一次它没有带走任何人,但接下来安布罗斯帝国王都即将面临的噩耗,仿佛就是由它带来的......
经历过暴雨冲刷后的王都街头,此刻正源源不断从地砖缝隙,墙角散出湿气,整座城池都被笼罩于这股湿冷之中。
街边到处都是枯枝败叶和其他各种各样的垃圾,尤其是人们为了躲避风暴而顾不上整理掉的,被留在集市摊位的各种短期食物以及残余边角料。被雨水浸泡后的腐烂厨余淌出一股股污浊的汁水,这些汁水填进地砖之间的缝隙,沿着墙壁的边界一路延伸下去,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的气味,令经过的行人频频干呕。
尽管那名为【女祭司】的神泉具有自我洁净的神奇力量,化作运河与水渠像血管一般贯穿着全城,如母亲般护佑着一代一代的王都人,但今天她好像因为龙卷风的摧残以及余波而变得力不从心……萦绕着恶臭的湿冷笼罩了整个王都,仿佛能够穿透衣物直达骨髓,城里负责修整市容的清洁人员们靠着魔法在身体周边围绕起一圈热气,虽说被温暖的湿气包围着略感闷热,但她们心想倘若只是流点汗的话总比挨冻要好的多,随后简单抹去衣领里被捂出的汗珠,一如往常悠闲的穿行于狼藉之中,不紧不慢地打扫着……
那一天,孤儿院的妈妈——炽月阿姨病倒了,病的得那么突然,孤儿院霎时间失去了顶梁柱。
起初妈妈说自己四肢关节疼痛,还伴随着呼吸不畅,头晕目眩的症状。夜蜂和薇姐认为那或许只是一般的感冒,吃点草药多注意保暖,休息休息就能熬过去,但她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如果仅仅是一般的感冒,吃了药以后通常只需好好修养五六天应该能痊愈了……
在卧床了五天之后,炽月阿姨不仅没有好转,孤儿院里反而也出现了和妈妈相同症状的孩子——薇姐抱着她的女儿在前院晒太阳时有几个孩子匆匆忙忙跑来跟她说有其他女孩和炽月妈妈一样倒下了,说的时候急切又带着哭腔,她们非常担心病倒的家人。本该在外巡逻的治安官夜蜂急忙跑回孤儿院,她告诉薇姐一个可怕的事实:城里也有其他人出现了相同症状……这极有可能是传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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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星期过去了,曾经热闹的王都如今好似风中残烛,灰蒙蒙的潮湿空气像压住人心的大山。
“魔法没办法治好她们……”尽管先前领主默许了阿古西奈创造的那条水渠,使得远离城郊的孤儿院也能利用女祭司之泉的能量得以施展魔法,但无论是魔法还是魔药或是草药都收效甚微……薇姐多次尝试通过魔法来治愈母亲和其他孩子们的怪病,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这些神奇的魔法和魔药可以治愈骇人的伤势,但对身体的疾病却无能为力......”
戴着鸟头面具的斧龙骑手一边说,一边灵活的从龙背上滑下来,径直地走进孤儿院,找到了正在妈妈病床前忙碌的薇姐。从声音、着装和身材可以判断那人正是年轻的领主——小诗吟,虽然年龄还远不及薇姐,但她那藏于镜片后的双眼,好似夜间的星空那样深邃而澄澈,感觉里面蕴含了无限超前的观念和知识。
“不知道几百还是几千年,安布罗斯帝国魔法的研究对于治疗疾病这一方面始终没有一点突破和进步,倒是在治疗外伤这方面越来越高效而安全。直到现在我们想要治病还得跟原始人一样去森林里挖草药来嚼。”
“领主……”薇姐放下手中拧着的毛巾正打算行礼
“叫我小诗吟,那些对达官贵族的礼数在我这就不必了。九薇枝小姐,是我妈妈派我前来代替她看望一下炽月女士。
”因为戴着的奇怪面具不太透气的缘故,双眼玻璃镜片内侧早已因为她的呼吸而被覆盖满了水汽,但她并不肯摘下面具。只隔着面具以模糊的声音进行对话。
“学院那边已经开始着手研究怎么治愈这个怪病了,结果那群饭桶前两天居然医死了一个老妇人。那可怜人反而比其他感染者死得更早……我本来对医学没有一丁点兴趣,现如今我迫不得已要自己从零开始研究这些,唉,学院里那些饭桶是真的靠不住!”
小诗吟掏出手帕探进刘海下面擦拭着面具与额头的交界处,那儿的汗珠尤其多,她的刘海也因为汗液的浸润和反复的擦拭,被揉得像一排乱麻——名副其实的焦头烂额……
“我只能靠自己的经验,结合我学到的所有知识来推测和摸索……几乎没有任何前人的资料可以参考……”她喘息两口后补充道,然后看向病床,“炽月阿姨现在怎么样了。”
“一开始她只是关节疼……后来她连皮肤都开始疼痛,一动就会疼,不过躺下不动倒是会有所缓解……”薇姐看见妈妈做出准备起身的动作,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她连忙轻轻按住妈妈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勉强起身,然后告诉小诗吟:“她现在连说话都会引起口腔里面的疼痛……”。
薇姐如今也已焦头烂额,及腰的卷发已经无暇打理变得乱七八糟,照顾完妈妈以后,孤儿院里还有其他感染了的孩子等着她照顾。
“我建议你戴上这个。”小诗吟从斗篷里掏出来好几个鸟头面具,形状各有不同但总体都是鸟头的形状。她的斗篷名为【节制】,身为安布罗斯大陆的奇迹之一,内部无限的空间能够隐藏无数物品。
“为什么需要戴上面具……”
“距离患者太近容易感染,长时间用脸对着患者的人也很容易感染,但如果有东西隔开就会好很多,这是我个人观察的结果。”
“可是孩子太多了,这些面具数量不够……”
“这是现实,九薇枝,面具是有限的,我建议你优先分给能够干活的成人,或者年纪大一些,能够听从调度帮忙干活的孩子。你有没有发现这种怪病几乎都在老人和孩子身上发作,青年人却很少感染。但这不代表青年人不会感染,现在我们必须保护住还能劳作的人,否则一切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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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最初的第一个病人感染,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尽管鲜有死者,但还活着的患者们依然要承受巨大的痛苦——连基本的说话,进食,饮水乃至呼吸都会引发从颌骨到口腔内部的剧烈疼痛……更有甚者因难忍痛苦而要寻短见——这怪病带来了酷刑一般的折磨,却不收割走人们的性命,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持续不断的折磨受苦的人们,直到他们再也受不了而选择自我了断。
感染者们的家门口被画上了特殊标志,往日串门的客人们如今却变成了穿着黑袍的医生或教会人员。修女与祭司们也冲在最前线为这些可怜人们进行着同样可怜的祈祷,祈愿他们的罪责被赦免,祈求神明停止他的惩罚,但她们心里也并不明白王都究竟是遭到了何种诅咒。而医生们与其说是在帮患者减轻疼痛,不如说只是在拿这些活生生的患者们试药——她们面对这怪病就和那些患者一样毫无头绪,用药好似摸着石头过河。
还未感染的人们绝望地在街头进行着赎罪大游行,她们每走一步便向着前方磕头。更有虔诚者用藤条鞭挞自己以祈求神明宽恕自己的家人们……这里本该是热闹的集市,但现在只剩下废弃的摊点和棚屋,还有绝望的祈祷者和苦行僧。
道路不是非常平坦,石砖之间时不时就会因为下雨而积起一个个小水坑,斧龙的脚爪踩进这些水坑发出了响亮的“啪嗒”声,新旧两位领主——小诗吟和她的妈妈两人都戴着鸟头面具,各骑一条斧龙行走在混乱的街道。
“在传染病发生的时候她们那样聚集在一起简直是在自杀。”小诗吟看着远处的人们,“我本应该驱散她们,但那么做的话那群疯子可能会把我诬陷成异端,就由她们发疯去吧。”
“这种话可不能跟外人说。”老领主警惕地左顾右盼想看看周围有无旁听者,但却被面具的玻璃眼镜内的雾气蒙住双眼。她抬起手指努力擦拭着面具的玻璃眼镜,但因为雾气在面具内侧而徒劳无功,“不过你已经学会在强权面前忍耐住你的‘理性’,这点很好。这也是我判断你已经是时候上来当领主的理由,但在外面发表见解的时候还是要管住自己的嘴才好,毕竟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看在【女祭司】眼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听在【女祭司】的耳朵里。”
“唉......回去吧,妈妈。”小诗吟轻轻叹息,“不如我再回藏书室里找找有没有这种怪病的记录,您给我的藏书室实在太大,我现在都还没能看完里面的书本,为什么要等我当上领主后才给了我藏书室的钥匙呢?”
“希望老炽月没事。我或许该亲自去看看她……”老领主没有回答,只驱使着斧龙跟随自己的女儿往回走。
“老人更容易被传染,我仍建议您让我代理前往……等我再看两本书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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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饱受疫灾摧残的王都,街道失去了生机,信徒们轮流向着天空祈祷。治安官夜蜂也戴上了鸟头面具,这是前几天薇姐分给她的。薇姐告诉了夜蜂当时小诗吟说过的话——不要距离患者太近,不要用脸对着患者。
“妈妈您在干什么,赶紧回去休息呀!”
夜蜂只是个小小的治安官,面对庞大且充斥着宗教情绪的祈祷人潮,她显得过于无力,毫无办法可言,只得提早下班赶到孤儿院帮忙。她刚一走到卧房门前就看见妈妈独自依靠在门边想要出来。
“九薇枝一个人能不能忙的过来……我担心……”
“我会帮忙的,妈妈快点躺回去休息吧。”夜蜂上前搀扶,她感受到在扶起妈妈的手臂的一刻的震颤,想必眼前的妈妈是强忍着疼痛想要起来帮助自己的女儿。
“你有自己的工作,夜蜂……你不可能天天……”妈妈话音未落突然哽住,这怪病让她无法一次说太多话,否则颌骨和口腔内都会阵阵剧痛。
“交给我们。我们会齐心协力的!”
夜蜂无言以对时,年轻稚嫩的声音喘息着从后而来——孤儿院的孩子们,以年纪稍大的,她们的雪景姐姐为首,其中的几个孩子气喘吁吁地背着陶罐一步一步缓慢的挪回孤儿院,看得出来这里面的东西非常沉重。一回到孤儿院她们就迫不及待地纷纷摘下鸟头面具,金色,棕色,浅红色,不同颜色的长发短发在摘去面具的时候连同汗珠一起飞扬。她们从城里打来了水,买来了食物,领来了医生和教会人员发来的草药和护身符,虽然这项任务并不轻松,但她们也还是一步一步在天黑前走了回来,平日里欢声笑语的稚气脸庞如今写满现实。
“有限的鸟头面具要优先保护住还能劳作的人。”曾经薇姐将领主的话转述给夜蜂时,薇姐不断将手心的汗珠擦在衣角。夜蜂一眼就能够看得出复述着这句话的薇姐心中的矛盾,谁不心疼这些年幼的孩子们呢,但这么大的孤儿院,靠着薇姐一个人照顾病患又打理家务实在是不现实,即使加上夜蜂一人也……
“我叫梅里过来帮忙吧。”夜蜂上前帮助孩子们接过沉重的一个个装满各色物资的陶罐。
“已经没有更多的面具了……梅里年纪也还小,直接让她和患者待在一起太危险了。”
薇姐轻轻擦着汗水从后院绕过屋子走出来接应回来的孩子们,她刚刚结束了衣物清洗等杂活,正准备进入厨房。她为了方便做家务而束起了卷曲的及腰长发,前额就像夜蜂一样露了出来,这样在低头干活时就不会影响视野。
虽说面前年龄有大有小的女儿们都是可靠好孩子,但妈妈还是显露出担心或者说心疼的表情慢慢转身回卧房去了。夜蜂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好像有一点多余,自己恐惧火焰不会做饭,连购买食材这样的跑腿杂活如今也被晚辈们揽去。她察觉到妈妈的担忧,心中只感到被一股苦闷感压抑住,无法宣泄。
雪景立马带着其他几位年纪稍大的女孩们跟随薇姐去厨房为大家准备晚餐,夜蜂只得独自一人在后院顶着夜空劈着柴——如果在以前,妈妈来使用魔法的话很快就能劈好,可现在几乎不会魔法的夜蜂只得抡着并不经常磨砺的钝斧头。想要将心中的无名沉闷感发泄在木柴上,夜蜂更加用力的劈砍着圆木,但她却感觉像劈在空气上那般无处发力。她胸前的魔方吊坠好像有生命一般,跟随夜蜂呼吸的频率忽明忽暗地发出微光,夜蜂停下手中的斧子将这神秘的魔方吊坠轻轻提到目视高度,凝视这陪伴自己长大的神秘饰品。
“你也想要参与吗?”夜蜂坐下背靠着被做为劈柴底座的树桩。凝视自己手中的魔方,此刻她好像面对着熟悉却又素未谋面的故人,“因为感受到了我的发力,所以你也想来帮忙吗。不过这次暂时不需要,如果用了你的力量,恐怕连着底座的木桩都被劈开,不仅如此就连斧柄都可能会被劈断的……”
那小魔方好像听懂了夜蜂的话,闪烁逐渐黯淡,就似逐渐进入梦乡。
“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不过我想你也不会亲口告诉我……”
夜蜂面对已经睡去的魔方喃喃自语,方才想起面前的小魔方只是个吊坠,随后暗笑自己好像个孩子在跟自己的玩具说话。想起从前,想起妈妈,夜蜂的心情再次坠入低谷。夜蜂回忆起这种好像有力无处使的苦闷感,就好像白天时自己管不住的更替的人潮。信徒们聚集在街头偶尔因为磕碰或拥挤甚至踩踏而争吵时的那种疯狂历历在目,但自己一个小小的治安官又哪来的权利阻止那些虔诚的祈祷者们呢,恐怕连领主,甚至女王都不敢去正面制止一大群疯狂又充斥着执念的祈祷者吧。
夜蜂握紧拳头又松开,然后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小诗吟以前所说的只有一身蛮力,虽然那或许是小诗吟在战斗中为了激怒夜蜂而使用的计策,但夜蜂却都默默的记在心里。夜蜂又想起她曾经告诉梅里:“医生有医生的才能,厨师有厨师的才能。拥有各种才能的人聚集起来,就是村庄,乃至城镇。正因为人不是全能的,才需要相互扶持而生存。”实际上这句话正是以前妈妈告诉夜蜂的。想到这里夜蜂心中暗暗自嘲,似乎自己的才能也就只剩下战斗了吧……
“夜蜂,如果实在累了就先进屋休息吧……今晚要不就别回去了,直接睡在这儿也可以。晚饭我们都做好了。”
薇姐的温柔嗓音把夜蜂唤醒。夜蜂才发觉自己在刚刚的沉思中进入了一种近乎睡眠,或者说是冥想的状态,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是梦中了。
“抱歉……”夜蜂揉搓着眼睛,“我还是先回去吧,毕竟留梅里一个人在家里也不好……”
“夜蜂,如果实在不舒服就……”
“薇姐你不要担心我,我……”
“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很难过,夜蜂,告诉我为什么……”
“薇姐,我现在好得很。”
……
“你要是也倒下,我该怎么办……”薇姐眼眶红了,但她没有哭。她害怕被孩子们看见,如果连大人都哭了,孩子们还会像今天这样保持坚强吗。
“妈妈以前一直告诉我们不要垂着头呢,薇姐。”手指轻轻拂过眼角,冷静下来的夜蜂伸手在薇姐眼旁擦去还没来得及离开眼眶的一丝湿润,然后装作妈妈的语气:“你们美丽的双眼里不能总映着脚底下的砂石尘土,而应该看向前方去映照出大千世界。”
说罢夜蜂向着薇姐露出微笑,黯淡月光下薇姐轻轻抱住夜蜂,把脸庞藏到了夜蜂耳边,或许是不想让夜蜂看见自己落泪,但那被极力压制住的微小抽泣声在安静的夜色下还是清楚地传入夜蜂耳中。夜蜂轻轻闭眼,双手也轻轻环住薇姐的后背,安静聆听耳边薇姐的鼻息声,“薇姐,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不那么难受了。”
“嗯……我也是……”
夜蜂能够感觉到,薇姐的抽泣声也逐渐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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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蜂你为什么老是板着脸啊?”
和孤儿院的孩子们年纪相仿的小小的女仆——梅里在夜蜂的宅邸前院里生火做着晚饭,除了铁锅里的粥外,还有两只不知道从哪里打来的鼹鸟被杀好了串在树枝上架在火边烧烤。
“不对,你肯定遇到了什么好事。因为你这个表情一看就是强行忍住不笑而板着脸的。”
夜蜂嘴角微微抽动,她心底确实有一种莫名地愉悦,但她也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高兴。明明刚刚还闷闷不乐,是因为刚才薇姐疏通了我夜蜂的心吗?我夜蜂怎么会突然像个小孩那样止不住笑意呢?
“都这时候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梅里低头用木柴捅着柴火,她抬头看见夜蜂笑着走过来,“你整天在外面乱跑该不会也把外面的怪病带进来吧!快离我远点!干脆明天我就逃离这座城市,你跑不跑?不跑你就先帮我把这个什么仆人契约解掉!”
“咳咳……”夜蜂故意干咳几声调整好心态,“梅里你在室外做饭可得注意好火堆,如果注意力离开火堆太久的话,你背后的黑夜之中可是会伸出一只手把火偷走的。”
“你别吓我……什么黑夜中伸出一只手……你亲眼见过这?”
“没有,我也是听妈妈说的,妈妈也是听诗吟阿姨说的。就是像黑影一样的一只手,听起来跟你的奇迹——【倒吊人】很像呢。”夜蜂摇摇头走到火堆边坐下,当然她还是跟火堆保持了一定距离。
“如果对方也是影子的话我就放出【倒吊人】揍它!人打不到影子,但影子肯定能打到影子……”梅里一边嘟囔着一边把勺子伸进火堆上那咕噜咕噜作响的锅里搅拌着,但她的动作明显不自然了起来。
“梅里你……是不是很怕鬼故事?”
“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你拿勺子的那只手在颤抖。”
“好了别说了!你不要转移话题了,刚刚为什么那么高兴啊?”
“从前有个人以很低的价格购买了城郊的一栋房子,搬进去的第一天晚上……”
“快闭嘴!不要讲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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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西奈,你能够看懂这上面的文字吗?我想这上面的内容应该是跟疾病有关的,但以我现在的所掌握的语言却没有办法破译它。”
阿古西奈如今正居住在诗吟氏族的领主大宅里,但她却被突然地关了禁闭,这使得她非常苦恼。
小诗吟不让阿古西奈出门其实是考虑到两个因素——阿古西奈身为鲛人,她身材高大,体表有鳞,指间有蹼,满口尖牙利齿,还拖着一条大尾巴;让一个长相和王都人大相径庭的异族人随意上街乱跑恐怕会引发不小的骚乱甚至恐慌,更何况现在街道上多了一群偏执的狂热教徒,阿古西奈的出现很有可能会让激进的人群产生“就是这怪物为我们王都带来的浩劫,窝藏它的领主一家肯定也早就和怪物串通一气”的想法,在疫灾时倘若真的又发生了这样的暴力冲突,造成的后果将难以想象,令人后怕。
而第二个方面就是小诗吟担心这未知的传染病万一不慎接触到了鲛人,在异族人完全没有接触过这种病毒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出现前所未有的症状(变异),让本就复杂的事情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即使长期不下水游泳似乎也并没有对鲛人产生很大的影响,只需要靠喝水就能保持湿润,不至于因干燥而感到不适。不过阿古西奈住在小诗吟家里的时候,也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过鲛人族的故乡——大海的水中含盐量很高,所以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长期只摄入淡水是否会影响鲛人的健康。为此,小诗吟偶尔会拿出在王都无比珍贵的盐,融化进淡水给阿古西奈饮用,对于领主来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而淡水盐水交替饮用看起来能够让阿古西奈保持精神,不会出现像长期不吃盐的人一样的乏力症状。
她也可以顺利消化植物性食物,虽然面包对阿古西奈来说消化速度好像有点太快了,不如肉食那样能够长时间管饱,但鲛人的胃除去她们故乡的海藻外,还能够接受陆地出产的谷物已经是个惊奇发现。
“嗯……好像能看懂一些,在我们鲛人族和地上文明贸易的时候有见到过一些商品上面用这种文字,不过我没有见过有人读这些文字……所以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种族的语言。”阿古西奈摸摸脑袋,稍微眯起眼睛,好像这样就能让脑袋转得更快。
小诗吟看着阿古西奈头戴的金饰,那鱼鳍状的金冠还镶嵌了几颗宝石,好似女王的皇冠般华丽,是因为阿古西奈的家庭善于经商的缘故,所以十分富裕吗,还是说……她其实真的是一位公主呢?算了,先不去想那么多。小诗吟静静看着阿古西奈的侧脸——昏暗的地下藏书室里,在那跳动的烛光中认认真真盯住书本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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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海人大疫,有客携百药来,不取分文而去。海人逐一试之,得一良药,良方自在大洋。故此方广传海人,免疫灾之苦……”
「注:古书原文为非常简短精炼的语言,故结合语境译为古文」
阿古西奈和小诗吟两人磕磕绊绊地翻译出这本不知何人用陌生的文字、陌生的语法写下的,记载了许多疾病的古籍。她们从中发现并截取出这样的一段记录。而书本后面的内容可能是因为时间太长,也可能是因为被水浸泡过而模糊不可读。
“这奇怪的语法,字词和语句之间总时不时省略掉某些内容……语序也偶尔会出现变化……让人读得一知半解。”小诗吟擦去额头的汗珠,揉了揉眼睛。“谢谢你,阿古西奈,帮我认出了一些关键字。不然没有基本的对照表我肯定得花更久才能读懂。”
“这种语言和我们鲛人的语言一样是表意文字,对我来说可能好懂一点。小诗吟你们这里用的是表音的语言,外乡人来了会更好学会一点,就像我,嘿嘿。”阿古西奈傻傻的笑着,因为小诗吟的感谢,她就这样感受到了快乐和充实。
“这里面所谓的海人应该就是指鲛人了。”小诗吟对比着老书本里面的图画和阿古西奈,“这旁边的绘画虽然很简漏,但至少能看出来画的是鲛人。”
“画得好丑……”阿古西奈看着老书里的简笔插图,嫌弃地说到,“以前人画画总是画得奇形怪状,还没有我画得好看。”
“这里面大概的意思是说:以前在鲛人之间发生过‘大疫灾’,但是有个外乡人带着很多种药来,不收取金钱就离开了。鲛人们从这些药里面一种一种试过去,发现有一种药方能够治愈疫灾,而且药材原料就来自大海,以后药方就在鲛人之间流传,鲛人们再也不用承受疫灾的痛苦。”
小诗吟一边用魔法增大了烛火,一边往前翻了一页,“这里所写的‘大疫灾’在前面一页也有描述了,几乎和王都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老人孩子容易感染,患者从关节到皮肤,全身一动弹,甚至光是呼吸、进食、饮水就会引发剧烈疼痛,但直接致死的情况却很少。”
“鲛人的故事吗,可是我从来不知道这些故事,也没有听我的家人跟我讲过呀……”
“我想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你出生以前吧。对了,可以告诉我你的年龄吗?阿古西奈。”
“唔……大概比梅里小一点?”
“什么,那不是跟孤儿院里的那些孩子们差不多大吗?”小诗吟心中惊讶,但她天生做不出丰富的表情。
“嘿嘿……可能差不多……鲛人个子比较大嘛。”阿古西奈还是傻笑着摸摸自己的脑袋。然后她的笑容逐渐褪去,“我很喜欢和她们一起玩,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小诗吟独自陷入沉思:“阿古西奈不知情的话,至少也得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果有必要的话……得想个办法再确定一下……”
“哦!对了!我记得很小时候有过一次,小孩子们都被聚集起来,喂了一个很难吃的药。那次吃完以后有大家都腹泻了好几天,特别不舒服,当时我也大哭大闹地,但是妈妈一直安慰我说难受一周以后就不会生病了。”
“什么?!阿古西奈你有没有印象那是什么样的药物?”小诗吟因为激动而提高了嗓门,但因为无法做出相应的表情而显得很奇怪
“小诗吟别这样我害怕……”阿古西奈以为对方突然生气,自己也因为惊吓而大气不敢出,“很小的时候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很难吃……”
小诗吟皱着眉头沉默,不知在思考什么。阿古西奈只是慌张不知所措,她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让小诗吟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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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蜂,我需要你的帮助。有一件……比较大的事。”
小诗吟找到夜蜂,已经是隔一天以后的早晨。
那一天,小诗吟和阿古西奈结束古书的翻译时已经是次日的傍晚。两人在藏书室几乎一天一夜没有饮水进食。而小诗吟顾不上这些,她让阿古西奈先去吃东西休息一下,自己却拿出了纸笔,起草了一封信件......写罢,小诗吟仰起脖子狠狠伸了个懒腰,两指放在鼻梁上反复揉搓,想来也是很疲惫了,她转头看着摇曳的烛光,不知不觉就在书桌上睡去了……
……
“亲自前往阿古西奈的故乡寻找抵抗疫灾的药物?”
听到这个计划时夜蜂内心一震,思绪复杂。
小诗吟从斗篷里拿出地图展开:“王都在大陆靠近中央的地方。而阿古西奈的家乡在东边的海岸,那里是鲛人的聚居区域,听说是安布罗斯大陆的陆上文明和鲛人进行贸易的繁荣区。也就意味着我们要穿过这片大陆,穿过异族的领地,路途很遥远……非常遥远。”
夜蜂无言,小诗吟也停顿下来,厚实的鸟头面具让她不得不停下来喘息一口气。然后她压低了嗓音:“我不确定女王是否也感染了。”
原来昨天小诗吟前往宫殿向女王汇报此事,并打算借几名随从一同出发。但庄严肃穆的圆厅之上却不见了女王。大臣回话称女王有要事处理而无暇见面,因此小诗吟没能见到女王。然而小诗吟早有预料,便留下书信:诗吟氏族领主打算亲自前往鲛人的故乡寻找药物。
“我没法从女王那边借来随从,我需要你与我同行保护我。我们没时间考虑了,夜蜂。我的私兵里也有感染者,不能带她们去……而王都外不在女祭司之泉的护佑范围,我使不出魔法,我的【节制】也不是战斗用的奇迹。我需要你这样的奇迹使用者的帮助。我知道这是一场冒险……那边是异族人的地盘,连我和我的妈妈也没有去过那么远……夜蜂,告诉你的家人们吧,我们要出发了,今晚。”
小诗吟的嗓音沉稳而坚定,尽管年纪还没有夜蜂大,此刻却显得比夜蜂更加稳重。然后她补充了一句,“阿古西奈会跟我们一起走。”
夜蜂或许想到了妈妈,想到孤儿院那些孩子们,又或许想到了王都里昔日那些和谐安居的人民,她告诉小诗吟自己需要告诉妈妈一声,也要做点准备,就快步离去。
“傍晚,战鸟大道,东边路口见,我会弄来几只战鸟,到时候直接出发。”
夜蜂记住了小诗吟最后的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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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孤儿院夜蜂就告知了大家自己会同领主一同前去拜访鲛人的故乡,并寻找药物治愈怪病的计划。孩子们纷纷露出复杂神情,有不舍的几个孩子纷纷上来拥抱夜蜂姐姐,也有一部分羡慕的,羡慕夜蜂姐姐能够跟随领主骑乘威猛的斧龙和战鸟。她们想象中夜蜂姐姐会跟随领主的私兵大队一同帅气地驰骋穿行在安布罗斯大陆,拜访远方的民族。她们还羡慕夜蜂姐姐能够陪伴阿古西奈回到故乡,能够看见阿古西奈所讲述的壮阔大海。
夜蜂没有告诉她们,此去没有领主的私兵跟随,因为小诗吟告诉过夜蜂私兵之中也有染病者——此去只有她们寥寥几人。也没有告诉她们,城外不再是女祭司之泉护佑的范围,即使是领主也使不出她们王都人赖以生存的魔法来,她们将在荒郊野外孤立无援。更没有告诉她们,比起拜访,此行更应该称作冒险——大陆的东海岸,不仅小诗吟,那是连老领主也不曾去过的远方。
孩子们叽叽喳喳议论纷纷,一时间房间里人声鼎沸。她们的孩子王——稍微年长的,性格最外向的女孩名为雪景,喝止住了吵闹的孩子们:“你们安静点!这是妈妈的房间!你们这样大声会影响妈妈休息!”
雪景吼住了孩子们,房间里一时间变得寂静,静得有一点吓人。
薇姐的迷茫浮现于眼中,夜蜂这才发现薇姐就在妈妈床边。以往在孩子们吵闹的时候出来维持纪律的往往是薇姐,但今天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像被什么鬼魅夺去了往日那温柔嗓音。
夜蜂不舍地与薇姐对望。
“夜蜂,别让领主久等了……”薇姐的声音变得干涩,是日夜操劳的疲倦,也是千般思绪堵住了她的嗓。
“保重……夜蜂……众神护佑你。”病床上的妈妈艰难地开口,轻轻地侧过脸看向夜蜂。
“如果城郊不方便的话你们大家就都搬到我的宅邸里去,离药店或者食品店都近许多,远离野外也更安全……”夜蜂轻轻将自己宅邸的钥匙放在妈妈手中。此刻千言万语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挤出一句:“等我回来。”
离去时的夜蜂心中无限空虚,前方的世界充满未知,她的心就像坠入茫茫星辰无所凭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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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里,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城。”夜蜂回到自己的宅邸,看见梅里在前院里游手好闲。
“你终于打算逃离……”
“我打算穿过大陆,到鲛人的东海岸寻找能治愈怪病的药。”
“什么穿过大陆,你疯……等一下放开我!好好好我答应你去!你快放我下来让我整理行李啊!”
不容梅里拒绝,夜蜂已经把她扛在肩上装作准备直接出发的样子。
“这顽固的家伙一旦决定的事情只有她妈妈才有办法制止!”梅里极不情愿地整理着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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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鸟大道因为有领主直属经营的战鸟出租商店而得名。帅气潇洒的战鸟至少也有两三人高,展开巨翼甚至能够横贯街道,就连阿古西奈站在战鸟边都会显得娇小——鲛人披上了大号的黑色连帽斗篷,用手不住的把帽檐往下拉,盖住自己的五官,看的出来,她为了防止自己在街头太过显眼做足了努力。
巨大的战鸟在地面上会用前爪着地帮助它们爬行以及稳定身姿——翅膀关节处仍然带着一根粗壮的前爪,在起飞前它们会用前爪猛地将身体撑离地面并顺势起飞。夜蜂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看这些杂食性的大鸟,她就这样盯着出了神。
“夜蜂,把你的行李扔进我的斗篷。”小诗吟和阿古西奈二人早早在此等候。因为诗吟氏族拥有的奇迹——名为【节制】的斗篷内能够装下无数的物品,因此她们两人看起来轻装上阵,连一个包裹都没有背。
“太好了!”梅里如释重负把她和夜蜂两人的行装一股脑全扔进小诗吟的斗篷,“你这家伙不犯变态的时候也挺不错……”
梅里话音未落,她就察觉到小诗吟又开始盯着自己耳朵看,立刻就吓得躲到夜蜂背后去了。与王都人的尖耳朵不同,来自异乡的梅里的圆耳朵总会吸引小诗吟的注意。
“上去吧,我们四个人的话两只战鸟应该足够带我们先到达城外的第一个领主驿站歇脚。我们一次不能飞太久,你别忘了【天空的契约】……”
小诗吟从斗篷里拎出两只已经杀好的鼹鸟,一手一个用力向上一甩。两块大肉被甩上战鸟胸前高度时,两只战鸟先后一低头就张嘴轻松接住,再一抬头就把鼹鸟咽下了肚,然后哇哇聒噪着表示已经准备好起飞。
“大家等一等!”远处熟悉的嗓音打断了小诗吟的话。提着长裙磕磕绊绊跑来的浅咖啡色及腰卷发的身影——是薇姐。
薇姐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四人面前,她手中是三捆书卷,是炽月氏族的传家宝,是能够召来雷电的奇迹——【正义】
“请让我与你们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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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在夜蜂离去后,妈妈单独叫来了自己的女儿。
“九薇枝,你看看这个。”
妈妈伸出手,掌心之上排列悬浮着三捆厚厚的书卷,幽幽白光随着妈妈的呼吸而忽明忽暗。
“妈妈,您这是……”
“炽月氏族的奇迹——【正义】。我把这个交给你,她们需要你,九薇枝,一同去吧。”
“您怎么能……可是那样谁能够照顾……”
“夜蜂肯定会和领主单独去,她的眼神告诉了我。她们不会带着领主的私兵队……”妈妈可能是因为病痛而突然停住,缓了两三秒,“路途遥远,她们需要你的力量。”
薇姐颤抖地接过三捆书卷,沉默
“你也想随她们一同出城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妈妈轻轻摆动脑袋示意橱柜的方向。橱柜里放满了薇姐画的画,全都是对王都外未知世界的向往。曾经她总认为女儿的画作都是想像的,都是不切实际的天方夜谭,今天她难得夸奖了一句,“你画得很漂亮。”
薇姐还在犹豫……
“自己拿决定,你都这么大了。”妈妈轻轻坐起,笑容如往日般慈祥。
薇姐手捧书卷,心事重重地走出妈妈的卧室,才发现孩子们早已聚集在门外。
“薇姐,去帮助夜蜂姐吧!我们能够照顾好妈妈和妹妹们!”带头的女孩是性格最外向的孩子王,雪景。
“不信你跟我来看!”
雪景直接拉着薇姐到孩子们的房间里——眼前景象井井有条。年龄稍大的孩子们帮助照顾着年龄小的或者患病的孩子们。她们不仅能够做饭洗衣,也会抱着薇姐的女儿,轻轻拍打她的背,因为刚刚喂她吃了面糊,拍打背部能够帮助她打嗝。
“这些家务,还有照顾小小孩,我们都能搞定,薇姐你快出发吧!再不出发就赶不上夜蜂姐她们了!”雪景拍拍胸脯,“妈妈不是经常说嘛,不要垂头丧气地看着地板上的尘土……然后是……嗯……”
“美丽的双眼要看向前方去映照出大千世界。”
薇姐说罢,俯下身亲吻襁褓中自己女儿的额头,小小的女儿咯咯笑着望着自己的妈妈。
“谢谢你们,我不会再犹豫了。”
薇姐返回妈妈房间告别,发现妈妈仍然坐着,保持着笑颜端庄,就好像她早已知道自己的女儿马上就会回来告诉自己做出的决定。

至此,传说开始了!

Machus circumvector 远航者战鸟

Spalacornis cunicularius 鼹鸟
不会飞,善挖掘,数量众多,繁殖速度快,在安布罗斯大陆经常被做为战鸟等杂食性坐骑的饲料使用,也会有一些平民捕捉鼹鸟做为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