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月下飞星】其三

作者:宅宅野鲔鱼 更新时间:2022/10/28 18:16:28 字数:7520

 即使是这个在充斥着魔法与神秘的世界,与人进行远距离通话也依然是非常高等的魔法,对通话双方的魔法水平都有着极高的要求,绝非常人所能够轻易掌握的;但对飞星这样的天才来说并不在话下。

 飞星弓着背蜷缩在帐篷里,口中低喃着复杂繁琐的咒语,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油灯,灯芯里那一小撮摇曳的火焰随着低沉的咒语声而缓缓腾升,化作一张模糊不清的人脸。

 “老师,今天的实验可能被人看到了。”

飞星立刻毕恭毕敬地对着油灯进行汇报,就如同面对着一个真人。

 “怎么回事,是傍晚的时候?不是驿站里的老太婆吧。”

对方回应的语气相当蛮横,但许是因为传声魔法不能完全还原声音而带着浓重的回声和颤音。

 “应该是旅行者,一共五个人,从王都里出来的。傍晚我打算再次进行实验的时候她们驾驶战鸟横穿了我实验区域上空,被我的龙卷风刮了下来,没想到就落在我的法阵附近……其中有一位应该拥有很高的学历,能看懂我的法阵。”

 “碍事,如果有可能暴露你的实验你就把她们全干掉吧。”如此残暴的想法对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然后话锋一转,“飞星,你做事还是不够谨慎。几个月前你拿风暴牛群来实验大规模传送,结果导致风暴牛到来的时间错开了迁徙季,这让城里的许多猎人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把那群牛送回来的时候我听说又引起了一次骚乱,这些都是可能导致实验向外界暴露的隐患。如果目击者实在太多可有点不好处理。”

 “抱歉,老师……”

 “罢了,至少传送单人的法术已经很成功,可以确定不会对使用者造成什么危险了。单人传送不用再实验了,被卷走的那些笨蛋们现在早一点晚一点总能回得来,已经没有【再】发现因为传送而被撕成两半的,这很好。等到你真的能够大范围传送活人,我还会给你奖励的……但我认为你不能放过目击你实验的人。”

 “谢……谢谢老师!”一听见奖励二字,飞星一反常态从平时的孤僻冷淡变得急不可耐,她几乎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连呼吸都因兴奋而急促起来。但是随后又透露几分难掩的怯懦,“可是……当面做这种事我感觉我还是有点下不去手……而且我感觉她们什么也不知道呀……她们看起来也不像什么坏人……我是说……这种事如果不是当面的话……就好多了……”

 “飞星,我的飞星,你觉得她们什么也没看出来吗,刚刚你不是告诉我有人能看懂你的法阵?你的实验已经暴露了呀。”

 “可我觉得她应该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那只是你没有看出来哦,你想想,能看懂你的法阵的人真的推理不出龙卷风和传送魔法的供能机制是有关联的吗。”

 “……”飞星沉默了。

 “而且把她们解决掉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渺小的弱者本来也只能任凭强者摆布,就算死几个人你也只需要当她们倒霉死于天灾就行了。飞星,我的乖飞星,成为【力量】的化身吧。会有非•常•特•别的奖励的哟。”

 “好的!老师!”飞星的脸颊顿时燥热起来,她再也掩饰不住上扬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夹紧了双腿,无法再思考更多。

 ——这一切,夜蜂全部听在耳中。

 隔着薄薄的帐篷听见了真相,夜蜂早已震惊到窒息。原来最近王都风暴不断,一切竟然是人为的!不仅胡乱传送风暴牛群将孤儿院置于危险之中,甚至还把城里的人们擅自当做了传送魔法的试验品!失踪而又神秘归来的薇姐,突然出现的阿古西奈,恐怕连梅里也是这其中的受害者!

此刻夜蜂又想起了傍晚时分,在旁听小诗吟和飞星的对话时似乎曾听到过“龙卷风可以做为能量源”,那她是用什么手段来召唤龙卷风的?夜蜂不断思索,这个驿站附近只有一口水井联通着城内的【女祭司】之泉,这样一口小小的井显然不足以提供龙卷风这等巨型魔法的能量……

 “夜蜂,你怎么站在帐篷旁边这么久,天黑了,赶快……”

 驿站婆婆不知不觉间出现在夜蜂身后,她温柔的声音此刻对夜蜂而言却如同彻骨寒风,夜蜂全神贯注时甚至没有注意到驿站婆婆的靠近。帐篷内火光突然熄灭——糟了,被发现了!

 “危险!”

 夜蜂话音未落,一股凶暴的烈风像箭一样刺穿了薄薄的帐篷猛冲而出,袭卷向驿站婆婆声音来的方向!夜蜂想要推开驿站婆婆但终究没能追上风……锐利的风又变作破城锤一般钝重,正面冲撞那无辜的老人。可怜的婆婆就像个被调皮的小孩用力乱扔的玩偶一般被狠狠地撞出,砸穿了木屋后的柴火房,血肉之躯撞击墙壁发出代表绝望与死亡的闷响,柴火房应声轰然倒塌,将这可怜人彻底掩埋,顿时砖石圆木飞溅,连前院的井都被余波与溅射物砸得支离破碎……

“人生就是有这么多意外,大多数的人连一句再见也来不及说就会迎来永别。”

飞星从破开的帐篷中缓缓站起,挺直了佝偻的背,仿佛变了一个人,眼神中凶光毕现。她手中捧着的宠物——她养的那只龟也向这边张开大嘴做出迎战状……眼中竟红光幽幽,也和飞星一样难掩杀气!

“那个龟有问题!奇迹……奇迹难道也可以是一只动物吗?”夜蜂反应过来时,自脚底而上的怪风直接将她与飞星一同举上高空!

 耳旁狂风呼啸,两人在无边的夜空中坠落,飞星揪住夜蜂的衣领留下冰冷的两句话:“在你死前我允许你知晓:我的奇迹名为【力量】。现在你也可以和那老太婆一起死在天灾里了,小虫子。”

情急之中夜蜂强忍窒息感用力挥出一拳,但人在空中,身边没有任何着力点,根本无法使出全力,绵软的拳头被轻松躲过。飞星被强风捧托着,如同精灵那般在空中自由游弋。她将夜蜂随手一抛……

眩晕感伴随着视角的上下颠倒——夜蜂直挺挺地向下坠去。

 美丽而致命的高空,比云更高的高空。皎白月光泼洒在云层之上,天边尽是银色飒沓,广袤天际一望无边。夜空向夜蜂脚下远去,她坠入云中如同水滴坠入大湖。此刻她的魔方吊坠突然像流星那般闪耀起来,在长空之下拉出银白轨迹——夜蜂的双臂化作了战鸟一般的白色羽翼,她就像飞鸟般展翅腾空!

●●●●●●

 “果然……我能够使用……我见过的生物的能力!”

恍然一念中夜蜂双臂已化为宽阔的洁白羽翼,无瑕的白羽之中如同战鸟一样伸出一根锋利的趾爪,身体变得好轻,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刚刚听到的对话很明显飞星身后还有个幕后黑手,那会是什么人?没时间考虑那些,夜蜂清楚如果不先将眼前的敌人打倒,一切其他都是空谈!随后她立刻将锐利目光牢牢锁在飞星身上,生涩地学着战鸟翱翔时的身姿,调整好平衡并振翅攀升逼近飞星。

 飞星察觉到了夜蜂的能力,将龟捧在掌心轻抚它的背甲,她穿透云层的同时,身旁裹挟的疾风也随着她的前进而在云层中破开通道。她向着夜蜂怒吼道:“天空是我的,你快滚下去吧!”

●●●●●●

 受惊的战鸟挣扎着,哀号着想要挣脱缰绳。柴火房被击碎的巨响让其余四人从睡梦中惊醒,这才发现出了大事。四人刚逃到屋外,木屋也难堪重负直接坍塌了一半……她们顶着让人难以站稳的狂风努力睁眼环顾四周——夜蜂和驿站婆婆去哪了?很快薇姐一声惊叫,小诗吟立刻寻声望去,随后浑身一震,想要脱下斗篷去遮住阿古西奈和梅里的眼睛,但已经来不及了……

柴火房的废墟涂着一层触目惊心的红。梅里隐约瞥见尸体的瞬间就立刻闭紧眼睛转过头,但阿古西奈双眼在夜幕下却看得真切,她无法忍受眼前的血腥场面,无法克制地弯腰干呕起来……

 小诗吟捶打着自己的胸脯叫自己镇静,并试图用魔法搬开废墟,却发现提供魔力的井口也被石砖和圆木打碎并掩埋,提供不出足以搬开废墟的魔力。薇姐想要徒手搬开废墟,少女纤细的胳膊在沉重的圆木瓦砾面前自然是徒劳的……

突然远方无穷的树海里传来许多大树被强大力量拦腰折倒的声音……紧接着是另一声仿佛钢铁巨像轰然倒塌的闷响!有东西从天而降被狠狠砸在了木屋边,像陨石一般在地面上形成巨大的土坑——是夜蜂!

 双臂仍是她自己的双臂,在即将坠落时她害怕着地的冲击会摔断宽大的翅膀,因此临时解除了双翼的变化。

夜蜂坐起身时,象征着防御力的金属鳞螺般的黑色光泽从夜蜂身上迅速褪去,她的皮肤从钢铁般坚固恢复到少女的柔软。洁白的衣裳残破不堪,被暗红与土灰色浸染,夜蜂的体表没有明显伤口,但她呕出一小口铁锈味的暗红色……这层金属外壳在着地时尽力保护了她,让她的皮肤没有被磨裂、撕开创口,但显然,快速落地的冲击下她的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损伤……

酣战正热的夜蜂愤怒到全然没有察觉这钻心的疼。挂在胸前的魔方吊坠在夜幕下随着夜蜂的急促呼吸而变化着明暗,此刻它亮起时格外耀眼。夜蜂咬牙切齿踉跄着从土坑里爬出……

 就在刚刚——

 云层将头顶的月光变得朦胧,夜蜂到了高空中才发现原以为慢悠悠的云朵在狂风中飘逸地如此快速。夜蜂与飞星在云中如同急流里的游鱼上下穿梭,高高低低周旋着。

 夜蜂将双臂变作羽翼之后已经无法用拳头进攻,但她只要找到机会靠近飞星,就有信心能用双腿或翅膀的指爪痛击对手。

掌控着风的飞星在空中活动的能力远比夜蜂熟练,她不断保持着距离并伺机释放着强风,试图靠强劲的风压将夜蜂打落地面。她很快发现正面冲击的狂风反而让夜蜂飞得更高了,夜蜂转眼间就到了头顶上的云层里,飞星一时间无法掌握夜蜂的位置——

 战鸟一般的身影破开云层俯冲直下!夜蜂在云中瞄准了飞星的位置,先振翅向下提速,然后收拢翅膀加速坠落!接近飞星的瞬间夜蜂调转身体用双脚猛踏飞星。但飞星身边仿佛环绕着一层风做的铠甲,夜蜂的踢击被这层风之铠甲所缓冲化解,同时在这一瞬间飞星将风力集中到夜蜂脚下,试图用强逆风将其排斥开——两人就像狠狠撞在一起的火石,向着相反方向被猛烈弹开!飞星此刻真的就像陨石一般狠狠砸入远方的树林,传来了树木被折断的刺耳巨响。夜蜂也同样如同坠落的流星,被砸在了支离破碎的驿站所在的空地。

 “对方的能力是掌控风!驿站婆婆被那家伙杀了啊!”夜蜂嘶吼完这句话后突然陷入异常地沉默,她突然脱力,单膝跪倒……

 薇姐想要上前查看夜蜂的伤势,但来不及——

 远方残破的树海里猛然卷起一阵强烈的怪风,仿佛有瀑布裹挟枯枝败叶,从大地里奔流而出,汇入夜空这无边的漆黑深潭。随着这倒流向天际的疾风瀑布腾升而起的,那个黑色身影正是飞星——包裹身体的狂风就像气垫一样吸收了冲击,让她也没有受到致命伤。

薇姐远远望见这番场景已然惊呆,太多信息涌入脑内一时难以理解。紧迫的情况容不得她过多思考,名为【正义】的三捆书卷悄然浮现,原本高空之中的云迅速变作黑压压的乌云低沉下来!

雷电的残影铭刻在薇姐眼中,但没有击中飞星——距离实在是太远了,已经远远超过薇姐能够掌握精准度的距离了。反倒是这慌乱之中贸然出手的攻击,已然暴露了自己的奇迹以及能力,飞星抬头看了看空中被雷击至焦黑的树干,心中已经对这召来雷电的能力琢磨出了八分。

 “太远了!我没办法击中她!”

飞沙走石,薇姐连抬头直视飞星都十分艰难,“夜蜂怎么样了……”

 薇姐回头时,小诗吟和阿古西奈已经俯身在夜蜂身周。小诗吟用手指蘸着恢复用的魔药画着法阵:“你专心迎敌,别往回看!我们所有人攻击范围都不如你远,这里只能靠你的【正义】了!”

 每一个人都扯着嗓子大吼,否则无法盖过呜咽的风声。

 薇姐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准备进行第二轮雷击,可正当乌云再次凝聚之时,冲天的疾风直接将头顶乌云全部打散!雷击随之化作泡影!

 下一刻飞星就漂浮在了薇姐面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的破碎黑衣与她的黑发一同都在张牙舞爪,如同摄魂的妖魔。

 “在【力量】面前,【正义】没有效果。”她低声放出这样的威胁。

 不知是因为狂风冲击,还是对鬼魅一般敌人的恐惧,薇姐只觉得双腿发软,无力地向后跌坐在地,空洞的眼神就像被抽了魂。

 突然有两颗大水珠一左一右从飞星身周浮现,半空中从无到有,迅速生长到拳头那么大,然后迅速炸开!突如其来的小型爆炸让飞星猝不及防,只顾着将她的宠物龟护在怀里。炸开的水珠就像一阵锐利的雹子撒遍飞星全身,遭到偷袭的飞星顿时遍体鳞伤,被炸倒在地!

这是鲛人的技术——泣珠。刚刚小诗吟已经悄悄嘱托阿古西奈提前将水珠埋伏在薇姐身周保护她,随后小诗吟才去使用魔药准备开始治疗夜蜂。阿古西奈领命之后强忍住对驿站婆婆的哀伤和对夜蜂的心疼,暗中放出泪珠保护着薇姐,她一直在等,等待着敌人大意而近身的那一刻!

 “阿古西奈!快让你的泪珠从伤口侵入她的血液,控制她的血液让它停止流动!快趁现在!”小诗吟当机立断做出指挥,手中也没有停下治疗法阵的制作。

 可能是这样的做法听起来太过残忍,阿古西奈的内心终究还是年幼无邪——她迟疑了……飞星自然没有错过这一瞬间的脱身机会,劲风再次腾升向上,托着她再度向高处爬升,冲进无边的高空!小诗吟心中暗想不妙,良机已经错失——敌人再也不会贸然近身了!

 风向突然开始变化,刚刚风是从飞星的方向吹出,可现在气流逐渐转而向飞星的方向聚集……

 “不……不妙了!快找地方躲起来!”

阿古西奈已经发现不对,她知道异常的大退潮一定发生在海啸来临前,眼前的状况与海啸前的大退潮如出一辙。

 飞星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大意到遭此偷袭,伤口如同被撒了盐般刺痛难忍,更使其怒火攻心,急切想要扳回一城——现在她在聚拢这周围的风,打算释放出平日里她进行实验时才会使用的,规模大到足以席卷整个王都的龙卷风,将面前的敌人们全部轰散。

 “夜蜂,你……治疗还没正式开始……”

 小诗吟拦不住突然坐起的夜蜂,因为夜蜂此刻的眼神真的就像野兽,死死盯住空中的飞星!比起掠食者看待【猎物】的饥饿目光,那更像是争夺领地的猛兽死死盯住【对手】的愤怒目光;一时间把小诗吟和阿古西奈都吓住了。薇姐回头看时,夜蜂双臂已经再度化为羽翼。她的速度快得惊人,以战鸟起飞的身姿,用强有力的前肢猛撑地面,弹起身躯后顺势展翅,再击夜空!

 ●●●●●●

 “把风力全部集中在这块区域,威力预计连城堡都无法承受——足以卷碎城堡。”

 飞星脑内简单计算着进攻的角度,她手中捧着的活生生的龟正是她拥有的奇迹——名为【力量】。

 这是她的老师以前赐予她的。一方面召来龙卷风的特殊能力能够为飞星进行的传送实验提供能量,另一方面这依附于活体的奇迹也算做为宠物给飞星独自一人时做为陪伴。

 力量正是她向来所崇拜的,这名为【力量】的奇迹更是她的至宝,也是她的骄傲。

 从下而上振翅飞来的夜蜂此刻反而飞得更慢了,是因为伤势,也是因为顺风反而不利于飞行——根据刚刚试图用逆风对抗夜蜂却适得其反导致其越飞越高的经历,飞星已经发现了这点。她还想起了对夜蜂而言更致命的一点——今天夜蜂是乘坐战鸟来到驿站附近的,夜蜂今天飞行的时间恐怕已经耗尽!

 “还敢冲上来!你今天飞行多久了?太迟了!顺风条件下你已经来不及靠近我了!”

 苍穹轰然破碎,远处的云层都被吸引过来,又如同被漩涡打发的泡沫一般被卷至细碎!连接苍穹与大地,龙卷风赫然显现,呼啸着要毁天灭地!它从飞星的方向直冲着夜蜂、直冲着夜蜂身后的人们疾袭而来——

 谁想到夜蜂直面天灾毫不示弱,尽管在龙卷风面前她渺小得如同蝼蚁,但此刻她就像被疾风感召,奋力振翅直冲着风眼而去!

突然夜蜂感到一阵目眩,然后是刻骨刺痛……胸前突然就像被刺了一刀那般血花灿烂!是一柄锋利的碎木片……被卷上高空的杂物在“机缘巧合”之下把夜蜂深深刺伤——是【天空的契约】,因为夜蜂过长的飞行时间已经开始逐渐显现,如果她再不降落,更多的【厄运】将会如恶鬼缠身……

 “快逃!夜蜂!”

 其他人的喊声夜蜂哪还能听得见!

强忍住喉中铁腥,胸前赤血在风中化为红黑色的汽雾——溅落胸前的魔方,染上白羽,洒满胸膛。双眼已经模糊,脑袋如灌铅般沉重,是因为失血过多吗,那就闭上眼睛继续飞吧!此刻夜蜂的脑内仿佛有一种声音,驱使她去正面迎敌!

 翱翔间,她的头上长出一双角,就像风暴牛那样的弯角。

 “【世界】!!!!!!!!!!”

 夜蜂突然大喝一声这冥冥中回响于脑海的名字。那魔方仿佛也听见夜蜂引吭高呼自己名讳,霎那间异常明亮回应呼唤,就像夜空中凭空多了颗小太阳,一时间让飞星难以直视。

 夜蜂猛地睁开那双遍布血丝的,就像狂怒的风暴牛那般杀红了的眼睛!在这茫茫夜空中夜蜂是多么的渺小,忽然有另一条名为“龙卷风”的通天巨龙此刻从她体内螺旋而出!气流螺旋上升,她的双角上释放出了反方向旋转的龙卷!两股龙卷风撞击在一起,撞出属于天灾的低沉狞笑!

更多的锐利木片和碎石一起伴着狂风在夜蜂身上刮出一道道深深浅浅的腥红,残破的一片片白羽染着红,如一瓣瓣落花卷入激流。夜蜂只知道此刻万不能退缩,无法思考其他任何东西。她的脑内好像有鬼神在低语,沉吟着:“生而为兽,荣耀之至”。在环绕耳旁的低喃中,甚至有一瞬间她选择了认同,认为将肉身交给兽心也无所谓——她的喉咙深处同时发出了两种声音,低沉像风暴牛震撼大地的怒吼,尖锐像战鸟划破天空的长啸。

“我要用更大更强的力量轰散你们!轰散你们啊!!!!!”飞星的【力量】遭到了挑战,她的自尊决不允许自己此刻示弱,变回那个自卑的自己!怎么可能会存在【力量】无法压倒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存在【力量】无法使之屈服的东西!即使燃烧生命,此刻逃避、退缩的人也绝不会是我飞星!!!

下一个瞬间,天空清静了,就像有天神下凡将汹涌的狂瀑瞬间化作一潭镜水。

 兽啸夹杂着鹰啸,夜蜂拖着闪耀的【世界】贯穿这份宁静,自下而上在夜空里拖出一道冲天的耀眼白光,像银白色的利剑刺入漆黑的幕布,将鲜血都甩在身后。眨眼间夜蜂已经近身,双腿前冲就像刚劲的砍刀如期而至。飞星已经无力再维持她的逆风铠甲,她明白自己大势已去,在头部遭到猛击前的瞬间她释然了——

 “夜蜂……你比我更像夜空里的流星——如此强大而美丽……”

 油尽灯枯的飞星淡然闭上双眼,和精疲力尽的夜蜂一同被天空所抛弃,径直扎向大地……

 ●●●●●●

薇姐的温柔嗓音唤醒了昏迷的夜蜂,夜蜂恢复意识,随后感受到了熟悉的臂弯。

“我……还是我自己……没有变成野兽……”

 夜蜂醒来的时候,人们都守在旁边。治疗的魔药已经生效,外伤的痕迹已经看不大出来,但夜蜂仍感到浑身疼痛,难以动弹,勉强抬起脖子看了看自己的双臂,已经恢复人形,不再是战鸟的羽翼了。

 在夜蜂力竭坠落,即将着地时,庞大的阴影人从树林中站起,用漆黑的大手接住了夜蜂。

 广袤的天空没有用来投射影子的地方,阴影人也不会飞,因此梅里的【倒吊人】无法施展于空战。她一开始就清楚这点,因此躲了起来,只在最后夜蜂坠落时出来保护了她。

 夜蜂用已经沙哑的嗓音告诉其他人自己在飞星的帐篷前所听见的东西……但现在飞星已经死了,再也无法从她口中问出什么来。她的宠物龟也跟随主人同去,没了一点生机。

 更令人困惑的是,飞星残破的黑袍之内,除了月亮塔的学院标记外,还有另一个陌生的纹章——那应该是一个家徽,但不属于任何领主。以代表金属的符号为主基调,复杂的纹理包含了镐斧、火焰、蝎子、骑枪、铁甲等许多看起来并不相干的要素……这是小诗吟无法辨认出的纹章。难道这就是隐藏在飞星幕后的那位“老师”的纹章吗……

诸多的谜团就这样跟着神秘的飞星一同离开了人世。

 ●●●●●●

 冰冷残酷的长夜,终于得以喘息的人们吞咽着夜晚的空气。月光笼罩下被疾风摧残过的萧条森林中,鲛人眼角落下珍珠,寂静无声。原本是驿站的地方,废墟旁立起了属于驿站婆婆的坟,直到云淡风轻,人们才有闲暇悲伤。

 “人生就是有这么多意外,大多数的人连一句再见也来不及说就会迎来永别。”飞星的这句话,夜蜂没有告诉其他人,如今却在她脑中无法散去。夜蜂的视线悄悄扫过坟前默哀的那四个女孩的背影——无论是刺眼的血色,还是皮开肉绽的战斗,恐怕都不及这句话能够成为夜蜂不敢多想的噩梦。夜蜂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她想要握紧拳头,却只感觉到一阵无力……但愿只是战斗后的乏力……

夜蜂哭了,在那四人身后,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人发现。

 朝阳终于升起,如此鲜红,红得扎眼。现在仅仅是黎明——漫漫征途的第一个黎明,象征启程的黎明。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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