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剑士的亡骸发挥了相当不错的实力。
他们生前一定是为了保护那个女冒险者,才落得如此下场。
面对数量庞大的哥布林,这两个亡骸剑士来去自如。
我将死去的哥布林收入麾下,很快,我的亡者大军碾压了哥布林大军。
亡者不知道什么是疼痛,也不知道什么是恐惧。
拿来做炮灰最合适不过了。
收集了二十个哥布林右手骨,我走进了哥布林巢穴中最为神圣的腔室——繁殖腔中。
这个腔室里,尽是死去的女性冒险者,她们的肚子圆鼓鼓的,里面是吸取死者营养,正在茁壮长大的小哥布林。
我必须烧了这些尸体和里面的幼年哥布林。
作为死灵术士,怎么处理这些尸体,我再清楚不过了。
倒上燃油,然后点根火柴。
每个尸体都要这样重复一遍。
说的夸张点,死灵术士学习炼金术,就是为了调配这种燃油。
我一边祈祷着死者的冥福,一边将她们的尸骸火化。
作为亵渎亡骸的象征,我也会祈祷这些死者的冥福。
有些讽刺。
我把这样简单的仪式一直进行下去,直到……
直到我发现了一个生还者。
那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烂了,只留下了千疮百孔的一对白色长筒袜。
我走上去,检查了少女的身子。
还好,她没有被哥布林玷污。
如果那些哥布林真的侵犯了她,我就只能像处理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处理掉她。
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
“好了,你没事了。”
我安抚着少女,把身上的法袍披在她身上,抱着她离开了地城。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那孩子是银发,红瞳,尖耳朵。
我的同族,雪精灵。
不知为何,我的眼睛里转起了泪水。
送走克劳蒂亚那天,是我最后一次哭泣。
然后我就再也没哭过。
我以为我失去了这项能力。
现在,它回来了。
鼻腔的酸楚,眼角的湿润,纯白的睫毛也挡不住的泪水。
这就是哭泣。
天上下起雨来。
大概是统一神见了我的样子,也忍不住哭了吧。
按照教廷的说法,统一神是不会在乎我们这些死灵术士的。
但是我觉得不然。
统一神在意这世上的每一个生灵。
包括被我无情斩杀又被我无情驱役的哥布林。
统一神也不在乎这世上的每一个生灵。
包括那个一天到晚只知道用魔法控制人的教廷圣女。
但至少此刻,统一神和我的情绪是在一起的。
我在哭泣,天在下雨。
雨水打在我的法师帽上,顺着边沿流下来。
我摘下法师帽,盖在怀里少女的头发上。
任由雨水打上我的眼镜,任由雨水润湿我的长发。
我抱着少女回到了旅馆的房间,把她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然后我马不停蹄地去了街上的裁缝店,买了几双长筒袜,和几米布料。
还有几尺皮革和鞋底。
委托已经被我抛在了脑后,这一整天我都在为身旁的少女缝制衣服。
从里到外。
要不是公会的高精灵阿姐亲自来旅店找我,这个委托我甚至都不打算去结了。
一边是二十个哥布林右手骨换三百个金币,沾满血的生意。
另一边是沉睡着的雪精灵少女,和不停哭泣着的雪精灵少女。
终于,缝好了一套衣服。
她也醒了。
“姐姐……是你救了我吗?”
少女的声音颤抖着,有些恐惧,又有些虚弱。
我没说话,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只能点点头。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少女。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穿好衣服,没那么恐惧了。
“月见里……花怜。”
此时,我的眼睛一定是哭红的状态,我不想把这样的自己展现给面前的同族少女。
“我叫洛瑟塔。”少女站起来,有意无意地看着我的脸,“意思是玫瑰哦。”
和眼前的雪精灵少女交换了名字,我们都沉默了。
许久,洛瑟塔开口了。
“那两个剑士哥哥……怎么样了?”
“死了。为了保护你。”我编造了一个美丽的谎言,“他们死后化作英灵,指引着我找到了你。”
其实是我擅自用他们留下的亡骸同那些哥布林战斗。
“花怜姐姐是冒险家吧?职阶是什么呢?”
洛瑟塔问了一个对我来说无比尖锐的问题。
我要不要说实话?
我说了实话,眼前这个女孩还会用这样天真无邪的眼神看我吗?
我不说实话,眼前这个女孩迟早有一天会发现真相。
思量再三,我决定赌一把。
“月见里花怜,天赋职阶是死灵术士。”
“喔,好酷的职阶!”洛瑟塔两眼放光,“我就不一样,我的职阶测定是烂大街的贤者。”
“贤者也挺厉害的。”我抹了一把眼泪,微笑着直视少女,“我认识一个贤者,他能同时操控全部六种元素。”
“我不行啦,我只能使用冰霜魔法,还只有12级。”
我意识到,我在强者云集的地方待得太久了。
久到我自己都快忘了,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其实还是普通人。
我身边动不动就是单技能50级的大佬。
我自己甚至有五个50级的技能,还有三个技能正在朝50级走。
眼前这个少女刚刚突破7级,她搓出的小冰球打人都不带疼的。
我要把她带在身边吗?
我是要下地城的人,终有一天会重返里西玛斯。
我要组建自己的队伍,没有压迫和虐待的队伍。
然后超越拂晓黄昏,超越曾经的自己。
带上这个少女,她就会成为旅途中的一个不确定因素。
带她去冒险,我就要时刻分出精力来保护她。
不带她去冒险,难道我要把她寄存在公会吗?
公会里大多都是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他们不可能不对雪精灵少女有这样那样的想法。
赫克斯维尔的治安一直就不怎么好,流氓冒险家比比皆是。
她独自上街我也怕她发生危险。
我想到了一个人。
瓦伦丁。
他一定能带好洛瑟塔。
但他是拂晓黄昏的人。
这意味着我必须低声下气地去求莉莉安娜。
一边是个人恩怨,一边是同族少女。
这里我应该放下个人恩怨。
但我做不到。
情感上做不到。
我在犹豫的时候,我想的那个人来到了我的房间。
瓦伦丁。
他什么都没说,用元素魔法向我展示了他的记忆。
那个记忆片段,是他抵达二十三层的第一个“死胡同”时出现的场景。
那个房间是我的“巨作”。
Magnum Opus.
莉莉安娜看着满墙的“月见里花怜到此一游”气的直跳脚。
然后她踢了一脚房间中央的宝箱怪。
宝箱怪暴起,咬伤了莉莉安娜的右臂。
剩下的三人齐心协力把宝箱怪打倒了。
那个宝箱怪掉了件不朽。
是一把太刀。
刀鞘上和铭文上都写着我的名字。月见里花怜。
那是我第一个到达那里,我理应拿取但没动的奖励。
莉莉安娜盛怒之下摧毁了那把太刀。
不朽武器爆发的能量重构了二十三层。
那名新招募的学士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理清新迷宫,回到了传送锚的房间。
瓦伦丁就给我展示了这么多。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间,在我闯入哥布林巢穴,救出我的同族少女之前。我看见受伤的莉莉安娜正要出发的时候,他们从我的巨作之中回来了。
“所以……”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走了以后,莉莉安娜就不正常了。”瓦伦丁好像数落我一般,“你在公会刺激她就算了,怎么在地城里也要刺激她?”
“那是她自找的!”我咬着牙,“你知道我这张引以为傲的脸被她踢过多少脚吗?”
瓦伦丁无言。
“我数着呢,一千三百三十四。”
“确实,我在人类村落里长大,少了些精灵种的傲气。”
“但这不代表我没有傲气。”
我意识到,瓦伦丁大概率是被露兰操控了情绪。
这样一来,他也不是安全的。
我真觉得羞耻。为我那个找莉莉安娜低声下气地请求她收留这个孩子的想法而感到羞耻。
“呼……”我平复了自己的呼吸,“你走吧。你给我看的够多的了。这只是个开始。还只是恶作剧级别的报复呢。”
瓦伦丁走了,我意识到,洛瑟塔在一旁听着一切。
“花怜姐姐,还好吗?”洛瑟塔冰凉的小手抚上我的脸颊,为我拭去眼泪。
我捏了捏洛瑟塔的尖耳朵,“我要带你在身边。”
“呀……我不会拖姐姐后腿吗?”精灵种被捏了耳朵会脸红,洛瑟塔也是这样。
“我要训练你,培养你,带你下地城,把你打造成提尔斯大陆最强的冰霜使!”
洛瑟塔听着,眼里分明出现了一点泪花。
“我……我现在……我要找赫克斯维尔最好的贤者,带你突破24级和36级。”我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瓦伦丁很可能已经被露兰控制了,我……算了,我的恩怨你不用管,你就只管给我好好学习!”
洛瑟塔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这家伙,我或许真的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来看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