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信一还在睡梦中时,在他房间的黑暗之中,一双锐利的双眼悄无声息的出现了。
眼睛的主人把气息藏得很隐蔽、从窗外进来却不发出任何声响,敏捷地落地、似有猫的肉垫一样,并未与地板合奏出突兀的声音。
那人带着死亡的味道向睡梦中的信一缓缓逼近,每接近一步都像剥去了信一几年的寿命:他的眼睛散发着可怖的白光、手中的白刀上似有红色的液体滴落,其上散发着和他身上一样不样的味道————
“唔!——”飞起的被子打断了宁静,被信一一脚蹬起的被子准确无误地糊在长颜仓鸣的脸上,随着被子从那片胡渣上滑落、来人的模样总算被信一看见:
长彦仓鸣穿着圆裙,手里还拿着水果刀,眼镜时常性地闪着反射的白光,而异常显眼的是那把水果刀:上面的水果汁似的东西还在沿着杯壁下滑,看到另一手那惨不忍睹的半个西红柿后也就立马 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顺带一提,长颜鸣那可怜的围群也沾上了柿汁。
“嗯…偷袭,失败…”把脸藏在“发光”眼镜后的男人平静地道。动作没有一丝动弹,像一根会说话的木头。
“搞什么啊,冷风都吹进来了…” 被冻醒的信一站起身叫道…应该说,还未站起身便被飞扑上来的人影按倒了。
仓鸣按倒信一后,用双勒住了他的脖子,呈一招裸绞的动作,双腿也紧锁住了信一的腿,当然力度不至于致死致伤,但锁住信一还是缀绿有余。
“吼!这招如何?”
“啊啊啊喂!”信一发出惊呼,“柿子汁要糊一身了啊啊啊——话说你这造型是怎么回事啊…”
第一个“啊”字声调急剧下落、其原因是信一看见那把水果刀,正在离他脸不到10厘米的地方乱舞着:“呜啊!要死人啦!”
信一一边呼叫着,一边用腿扳开仓鸣,等双脚踩在了床上,猛地一用力,便把仓鸣一个甩了出去,落在刚要进门的间子脚下,狼狈地倚在墙上,只有眼镜依旧不倒。
“啊呀,看来你们父子相处得很融恰呢。”间子呢嘴笑道。
“我刚才可是差点见不到你了。”信一紧随其后地说。
“哈哈~爸爸、你还真是和几年前比一点没变呢。”
“真是很难想像你们那段爱情故事有多曲折…”
听到这样的吐槽,二人也没什么反应、仓鸣从地上爬了起来,见母子二人正交谈,便从后边平移了出去。
“小信,你昨天所说的退出剑道社的事,我已经和老师说过了。”
“嗯,”信一回道,仓鸣离开后他便一改了疯狂吐嘈中的状态,不如说在两个状态间反复变换才是他的状态:每次和这个只好用“富有童心”的父亲打闹吐嘈时,他都会由衷地感到快乐,但在其它情况下他并不怎么喜欢这样玩乐;不知是对生父会放下戒备呢,还是对外会太陌生,而拘谨呢?他自己也不明白这个问题,但他知道——
“这样就很好了。”他常常这样想。
话又说回来,之所以信一退出剑道社, 是因为他不再想再动剑伤人了——即使有海棉套的木刀几乎不会有什么伤害。
“然后,也给你报上了弓道部,今晚直接去那边就可以了哦~“
“嗯,也好。”这一点信一倒是没提过,但对此并无反感,毕竟无之团任务他都是要很晚才回家的,在天色还未到达他想要的那种宁静也是闲着。而且既然是弓道部,也不会有对练了,正合他意。这么看来,间作为母子的心灵细带真是无须言语便能相通了呢。
“今天也还是不吃早饭了,让父亲等一下吧,我洗漱好后和他一起去祠堂。”
“嗯,没关系哦,他正在做饭呢。”间子笑道,“他早上说我受了伤,所以今天他来做早饭。”
“哦哦,这样啊…”信一点点头—— “啊啊?!怎么这样 啊!”猛然地想起刚才仓鸣的造型,信一顿时感到后背发凉,近乎是起飞般地朝厨房飞奔去。
此时一只猫正从长彦家门口路过,无辜的它来到这城市边角的偏僻之地,只为了寻找些维持生计的食物,却被屋内传出的巨大声音吓得从墙上翻了下去:
“啊啊!住手啊”… “喂啊!这是蛋壳啊!…!”
在一片哄闹声中,一个轻松而愉快的清晨便这么过去了——如果忽略那锅把糖当盐放了的可怜的炒菜——父子二人来到了家族的祠堂。
二人按着礼法拜了先祖,在出门的时候,信一注意到了另一边的剑道场:
那是他从小眼着仓鸣练剑的地方,但近一年来鸣再也没进入过那里了…………这个不正经的长彦仓鸣、自身的剑技其实远在信一之上。
…………
“我出门了。”在收拾整理完一切之后,信一骑在自行车上,用左腿蹬着地面,回头说道。
“路上小心。”又是熟悉,平常,而又温的一句回复,父母这样的一句话.往往会让儿女有着十足的安心。
信一于是回过头去,一蹬踏板、向远处去了。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夫妻二人叹了口气,相互扶持着走回了屋内,若是一旁还有别人,准会被这一幕吓一跳:夫妻二人虽说已四十多岁,但无论从外貌还是精神上看,都不是会需要像这样八旬老夫妻互相搀扶一般、才能行动的样子,用两个字来概括的话,便 是——“异常”.
“间子,就是今天了吧?”
“ 嗯.我已经和信一说,我们今天要出差了,他中午自己回来——他带了钥匙。”
“好,”仓鸣点点头,“今晚信一回来,就告诉他一切…他能接受的,再然后…“他”会来的…就在这里…做出了断!”
说出最后四个字时,仓鸣微微抬起了些头,这样的角度让打在他脸上的阳光停止了在他眼镜上的纯白色涂鸦,透过眼镜、终于可以看清他的眼睛——那是无比坚毅的眼神,微蓝的目光似乎能将一切刺穿。
“啊呀,说得那么自信,明明你我最近连行动都不协调了。”
“呵,足够的休息,才能全力应付最后的战斗嘛…”仓鸣也笑了,舒服地躺在了沙发上,白光又遮住了他的 眼镜.“我一直都是很强的嘛。”
“哈哈~你果然还是老样子呢。
……
话分两头,信一出了家门、正骑车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随着时间的推移,道路两旁的景色渐渐从平房山野变作都市。
正在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一辆紫色的自行车从一旁掠过。
紫色自行车上的女孩站起身,顺手便把信一筐中的书包提走,两腿快速地和踏板交互,便从一边超过信一,正欲扬长而去。
女孩背着自己的棕包,穿着和信一统一的校服,留着一头深黑紫色的短发,绕过耳朵直到脖子附近。她回过头去看着信一、“嘻”地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白牙,蕴含着属于她的活力与“狡猾”。
即使只能看见侧脸,信一也认出来,这位正是他 的 .高中同学——见坂京。
“喂,别闹了,把包还回来。”信一对左前方的那张笑脸喊道,然而京只是“哼”的一声把头回了过去,脚下的动作反而更快了。
“唔——”信一见此状,也只好一言不发地加速跟上去,二人开始了一场公路追逐战。
本以为这场战斗 会持续到上课,可却不成想,正在京开始“逃亡”后的下一个路口,信号灯完美的预判了京的位置,在她正要过马路时亮出了红灯—
“咿——“速度极快的京见此,立马拐过把手拉住刹车,右腿随后伸出,车轮与鞋底划过地面,留下了两道帅气的弧线,这个女高中生竟一个漂移刹住了车。
然而,后方不远处的信一可就没有这么排面了,随着“唔哇啊啊啊——!!”的惨叫,硬拉刹车的少年准确地摔倒在见饭京的右侧,扬起一片灰尘来,使京也不得不咳嗽了两下。
如果刚才京的动作是引来了半条街的人的暗自赞叹的话,信一的一跤便是来几乎全街人的哄笑——当然,也不缺乏关心的声音,可那也不重要了。
信一艰难地站起身,扶正了自行车。
“好啦,看在你这么锲而不舍的份上就还给你。”见坂京就把书包扔了回来。
“哦哦——”刚站稳身子的信一被飞来的包砸中胸口,连化用双手接往以免它滑落。
“好过分。”向后退了几步重新稳住身子的信一对京说道,可看对方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想必没有丝毫悔过的意思。只是说信一也没有确实地责怪她罢了——
“嘛~看在我这么…不,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就原谅我吧。”京的脸上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欸……”信一用挂在那对无神的双眼下的嘴发声,并稳稳地坐在了自行车座上。
“你那是什么表情嘛。”京收起了笑容,平静地说道。
“一个人受到这种迫害还能心平气和地和迫害的源头说话,很了不起了吧。”信一看向左侧的京。
“啊…别这么说吗,搞得好像我多邪恶一样。”
“难道不是吗?”信一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呃呃……话说回来,昨天晚上怎么没见你人?我还等了你好久。”京开始转移起了话题。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问题,是因为二人经常放学一起回家的,先出来的一方都会在校门口等对方,二人会走到上一个十字路口那里再各回其家。对二人而言,偶而去对方家中作作客也是常态。
对于他们这样的表现. 再加上见坂京在男生中的火热程度,自然就有各种流言传在校园中,也有不少人对信一“恨之入骨”。可是二人只是比较要好的普通朋友罢了,毕竟从国中起就是同桌,到了高中即便不在同一个班里,关系好也是正常的——至少信一这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那些传言他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昨晚啊,因为家里有些事所以提前回去了。”信一道,摆在车把手上的左手拇指关节在食指第二关节侧操动着。动作很微小,不过还是被京捕捉进了眼中:“骗人。”
正在信一还在疑惑是怎么被看出来自己说谎时,前方的绿灯已经亮起,京拍了一下沉思中信一的后背,二人才缓缓上路.
“对了,今天是小奈的生日哦,你要一起来吗?”京问。
“小奈吗?也可以哦,我爸妈说他们今天出差,可能要很晚才回来,而且反正我要很晚才会回家。”
两人口中的“小奈”,是指见坂京的妹妹见坂奈,比京和信小了五岁,今年十二。
虽说是京的妹妹,但姐妹二人的性格却几乎完全相反:妹妹见坂奈文静而温和、明明是在最会顽皮的国中一年级,却出人意料的懂事,让见坂城夫妻二人格外省心,而且家中扫除,做饭一类事样样得手,实在是“五星级”的好孩子,而相比起来,身为姐姐的见饭京则………
“喂喂,怎么刚提到小奈你就这种服神啊,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京微微合上了眼睛,歪头朝向一脸无奈的信一。
“没有没有,哪里对姐姐大人有意见呢。”信一叹了口气,回头目视前方。
“姐姐大人”什么的…”京也缓缓回过了头,声音低到能被苍蝇的振翅声覆盖,只可惜一心看路的信一并没有注意到她的那点脸红。
“总之,今晚可别又一个人跑了哦,社团结束后照老样子在校门口见。”京深呼吸了一口,继续说道。
“以后可以一起出来了呢。”信一说,“我退出了剑道部,加入弓道部了。”
“哦?你来道部了?
”
“嗯”
“那太好了!今晚弓道部有场比赛哦,到时候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历害!”京右手松开车把,向着信一挥出一拳,脸上又挂上了自信的笑,可见其人对自己的弓术有多么自信。
可另一边的反应似乎并不符合她的预期:信一一言不发地吸着嘴唇,又是和刚才一样的一脸无奈。
“喂!你果然对我有什么意见吧!”
“啊…不是…哪有的事。”
“那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在想,我们学校社团为什么每天都在搞竞赛啊。”
“?”
二人之间的相互吐嘈就这样持续了一路,马上便到达了校门边的自行车停车场。
“话说啊,我一直有一个问题呢,”见坂京锁好了自行车,“你每天一点左右才回家,四点就要起床,不仅没见你无精打采的样子、连黑眼圈都没有,你是超人吗?”
而这边同样刚锁好车的信一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见饭京的闲扯,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校门口的位置。
“喂……果然你还是有什么意见吧。”京一脸阴森地出现在信一身后,悄声无息的移动和紧盯信二的不断振动的瞳孔令信一不禁感到背后发凉汗毛竖立。
“啊…不是啦,你自己看那边。”信一冷汗直冒,用双手挡着京的杀气,吞吞吐吐地说道。
京收起了她的杀气,随信一刚才的目光向校门口看去:一群学生围在一块,把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从人缝中可以看见,最外层一群围观群众再往里, 专门给又一群人留出了空位,而那群人中也有着井丛持的身影,那一群人又围在一辆灰色的敞篷跑车外,从跑车侧门走下一个人、脚一落地便引起人群对话音量的一下括大。
那人终于下了车,以井丛持为首的几人给他开出一条道来,眼看此状、围观群众也墨契地让出一条道来,那条道直通到了学校内部。
可井丛持一旁的灰发少年却没有多满意,大声叫嚷着:“都围起来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人群这才散开一些。
而此时,刚从车上下来的男子的开口了:“不要这样对大家指手画脚嘛,怎么做都是诸位自己的自由嘛。”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那灰发少年仿佛被雷露了一般地迅速后退。
他让开之后让信一与京得以看清那人的面貌:紫色散乱的头发,散漫不失锐利的眼神,英文字母“G”字形的银色耳环,右手插兜,左手夹着一支烟,没穿校服,而是自己的一身黑色调便衣,更具代表性的就是那看似温柔却好像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好像很享受万众嘱目的样子——“传说中的男人”松藤息太。
这一位就是校内混混们的头领——但他的势力范围似乎远比这所学校大——也是井丛持追随的大哥,是常年不在校内的学生。就算是信一这种边角角色也多听说过其人:即使是路人也能看出他的富有,但其实他们家具体是做什么的,却无人知晓。
除此之外,其人性格也有不少版本的传言,有人说他带领小弟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有人说他不插手世事放任手下,自己则在外风生水起;有人说他整日沉迷夜店钟情特殊服务;有人说他心地善良,上电线杆救猫扶老太太过马路坚持日行一善…
总之很难得一见其本人,今天居然来了学校,会引起那种轰动也是情理之中。
“哦——是那家伙啊。”京回头看向信一,“嘿嘿,如果是以前的你,会说不及我三分之一’之类的话吧?’然而信一一脸呆滞地看着息太,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眼睛也没有眨一下,这样的状态勾起了京一脸的疑惑。
“难道要止步于此吗?!”
耳畔传来少年的声音,霎时,飞鸟停滞了翅膀的振动,云烟停止了四处的飘离,树叶停止了舞动,虫群停止了盘绕,人流停止了流动,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失去了声音,失去了时间。
那声音很耳熟,但仿佛不是来自信一自己的记忆。信一感到,自己仿佛在那一瞬窥探到了别人的过去,那让他十分耳熟的声音,在他所认识的人中没有对应人选。
那一瞬极短,世界马上覆上了颜色,进入了忙碌。
“幻觉吗…”信一的心脏猛地一跳,似要挣脱胸腔。那一瞬间是那么真切,可 又是那么奇幻。
信一在对其真假的思考中逐渐凌乱,于是呆滞着,目光还在息太脸上。
这边的京眼见信一如此,于是伸出右手掌在信一眼前晃了晃。
信一被晃出了思考,咽了咽口水“嗯…没事。
“哈?什么“没事嘛,我和你说话你有没有在听啊?”见饭京双手叉腰,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着。
“没有没有,在听的啦…”信一连忙回道,眼睛却始终看着松藤息太——刚才的幻觉、应该和他有关”信一想。
息太那边仿佛是感受到了远处信一的眼神,隔着人潮看了过来,正马信一对视,见信一用一种见了鬼的眼神盯着自己,顿时皱起了眉。这使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嚣张的味道,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多事,只是在小弟的环绕下进了学校。
“啊?那你倒是看着我说话啊!”京伸手向下扯着信一的耳朵。
“痛痛痛.住手啊——”
第一节课铃声响起,这个早上便在二人的“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