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了一圈熟悉了一下，左檀发现西门外多了学校建设的图书馆，原本单一的足球操场旁边新添了篮球场，还盖了一层新的教学楼，看起来学校的招生规模也上升了一个档次，不比他当年班级只分A、B、C、D，按着班级牌看过去，已经变成了数字，一个年级好几个班。
办公楼倒是没变，左檀领着夏优衣穿过林荫道，绕了个近路跑了过去。
教师办公楼前，夏优衣掏出手机晃了晃，“小檀，一会儿我们分头行动，我去会见一下那个老师，你先在附近转转，有消息我会发给你，我来探听消息，你去调查，时间很紧，学校应该有统一的静校时间，我们得赶在那之前查清楚。”
“要不还是换换吧，我怕自己遗漏一些地方，优衣你查的比我仔细。”
“小檀是觉得自己比我更能套话嘛？自信一点小檀，只要不被情绪左右，保持冷静的思考，小檀绝对有能力比我做得更好，我相信你。”
“…那好吧。”
交代完之后，夏优衣就只身前往了办公楼内，左檀四下张望着熟悉又带着疏远的校园，他终究是一名过客，时光荏苒，岁月不复往昔，哪怕他曾在这里生活了六年，现在也很难找到曾经熟悉的气息了。
学校在变化，他也在变化，左檀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一下以前上学的教室。
就当是怀旧了。
路上碰到一些值日结束回家的学生，划着楼梯扶手双脚腾空下楼的动作几乎和那些年的同班同学一模一样，看样子不管过多么久，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他刚想劝这些学生注意安全，但想想劝了也没用，除了真的摔疼了之外，没有什么能更改他们的想法。
而他的出现也吸引来学生们好奇的注视，不过大多还是把他当成“大人”一样的存在，望而生畏，仿佛左檀会揍他们一样。
搞什么…
左檀难掩嘴角的笑意，这些孩子是把他当成社会上的不良少年了吗？
他还没有恶劣到狂揍小学生的地步。
只要没有熊孩子来惹他就可以。
学生们归家的步伐与他交身错离，由于班牌的替换，他也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曾经上学的教室，班里有三男一女，站在讲台上的女生正叉着腰指挥起拽着拖把头穿梭在课桌之间大汗淋漓的男生们，看着男生们不敢多做言语的样子，就知道这女生多少是有点职务在身上的，至少是受老师青睐的学生。
还真是…多少年也不会更改的东西。
“喂！再拖一遍就结束，坚持坚持，几个男生，展现出点男子气概啊！”
站着说话不腰疼。
左檀觉得这个词很符合眼前这个女生，他瞄了一眼男生们埋怨愤恨的表情，想必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出于礼貌，左檀在进门前敲了敲教室门，沉稳而绵长的敲击声很快将屋内四人的注意力转移到门前。
“呀…”
讲台上的女生先是惊呼一声，随即侧头、转身、拍拍衣服，再次面对左檀时已经摆出了一副谦卑恭敬的可爱小脸来，一气呵成的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她娇娇地问：“哥哥找谁？”
“呕…”
几个男生不约而同的做出作呕的动作来，有个男生还嘲笑说：“大课代表，怎么不见你对同班同学这么温柔啊。”
听到男生揭她的短，女生不愠不恼，她笑着对说话的那个男生说：“看起来这位同学对我略感不满呀，需不需要去找老师提提意见？”
“你也就会找老师了…”男生小声嘟囔道。
女生也懒得理他偷偷说自己的坏话，眼下有更值得她在意的人，她再次朝左檀问道，“哥哥是来接学生吗？”
左檀只是想进来看看罢了，这里毕竟是他曾经呆了六年的教室，出于尊重，他还是问了问屋内四个学生的意见：“打搅了，我能进来吗？”
“可以可以…”
男生们稀稀拉拉的语调不一的表示同意，他们还没有见过这么有礼貌的高年级学长，那些中学生都把他们当小屁孩对待，十个里面正眼瞧他们的没几个，基本上都傲的很，耳闻目染形成恶性循环，高中生瞧不起初中生，初中生瞧不起小学生，甚至连小学生，都是按年级高低来鄙视比他们更低年级的学生的，左檀记得他这时候就是被这么一串串鄙视过来的。
哪怕熬出大学，鄙视你的对象就变成了工作和学历。
左檀不喜欢瞧不起谁，他也知道这些口舌上的优越感并不能证明什么，或许十几年后，他未必有眼前这些年轻的孩子混的好呢，如果…他有更久的未来的话。
经过班内学生同意之后，左檀这才踏进教室，屋内的布置和几年前没什么两样，换了一批学生罢了，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应该算上十几年了。
那时候左檀比较幸运，从来没有更换过教室，也不知道现在的规则是什么样的，如果按轮换的话，这里应该是六年级的教室，可门口班牌上写的却是三年五班。
“哥哥，所以你是来接我们班的同学吗？叫什么名字呢？可我们已经放学半个多小时了…是不是错过了？”
“其实我…”
叮铃。
手机提示音响起，刚想说话的左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上面是夏优衣发的短信。
【小檀，三年五班，沈云依，座位按前台黑板从左往右数第三排第一列】
…真巧。
“沈云依是在这个位置吗？”
“哥哥找沈云依呀？她已经生病请假半个多月了。”
“我知道，我就是来收拾她的东西的。”
“收拾东西…？难道小依要退学了？您是她的哥哥吗？”
不得不说小孩子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这个女生一说后面的男生也开始左右议论起来，左檀明白他不解释点什么的话这则谣传明天就传遍整个班级了。
“不是退学，我是她的邻居，小依和我关系还不错，也算是哥哥吧…她在学校里留了些东西委托我带回去，她的病好的差不多了，很快就会回学校的。”
有了左檀的解释，几个学生这才放弃了大开脑洞的臆想。
“这样子啊，那希望小依好好养病，我们都期望她早点回来。”
看样子这孩子在班里的待遇还不错。
左檀知道这是打探消息的最好时机，“小姑娘，能和我讲讲小依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吗？”
“沈云依呀，她挺闷的一个人。”
身后的男生率先搭话，他们巴不得多拖一会儿，这老妖婆一样的值日组长兼职英语课代表逼着他们打扫了两遍还说不干净，这时候来个能偷懒的机会，他们可不想错过。
“闷…？那小依她在学校被其他同学欺负过吗？”
“没人欺负她，她不惹事不找事，挺安静一人，基本是老师布置什么任务她完成什么任务，身上也没有挂什么职权在班里呼风唤雨的，大家其实不讨厌她的，但存在感也不算高。”
男生故意把“挂职权”“呼风唤雨”说的很嫌弃，说白了他就想借这个机会嘲讽一下前面的女生。
左檀没心思管这些孩子的互相犟嘴，他试探性的问：“那她最近在学校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烦心事？我看这几天她在家的心情不算好。”
“烦心事？没看出来，不过她老妈倒是挺烦人的。”
刚刚嘲讽课代表女生的男孩丢掉扫把一屁股坐在课桌上，“她那个娘，下午没放学就往教室跑，最后一节课没下课就带着沈云依走，说是家里有事，惹的老师也嫌烦，后来都懒得管了。”
“有说过是什么急事吗？”
“我们问过，沈云依只说要早点做好饭，谁知道什么意思。”
“…”
“而且有一点特别奇怪，她特别喜欢穿厚衣服，天冷天热都一样，喏，就像哥哥你这样，围着厚围巾，一点儿缝都不露。”
左檀默默听着学生们和他吐露的消息，他的手摸上围巾，他掩着脖子是为了遮羞，而沈云依是为了什么，想想那满身伤痕也知道了。
这种虐待已经持续这么久了么…
“哥哥，还有一点挺奇怪的，我们从没见过她谈过自己的父亲，有次写作文就是描写自己的父亲，小依交了一份白卷上去，后来就被老师叫去谈话了，回来后她眼眶红成一片，过去安慰她，她也只是说没事麻烦我们了，大家也不好多问什么。”女生说。
手机再次响起。
【小檀，我这边解决了，你呢？】
左檀回复道：【马上就好。】
将手机揣进口袋，左檀走到沈云依的座位上，他把那些可能有价值的、有线索的书本练习册还有绘图画本都摆成一摞，弄完才发现今天走的急自己没背书包，“粗心了，忘了背书包。”
讲台上的女生看出了左檀的难处，她拉开讲台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掏出来几个黑色塑料袋，取出里面的堆着的卷子，把空的袋子给了左檀，“哥哥，用这个装吧。”
“谢谢…”
出门时，怀旧的心思因为听了这些事情而烟消云散，心里有些堵得慌，他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可能只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教室内女生的吆喝声和男生的抱怨再次传入耳侧，左檀平复了一下心情，前往和夏优衣约定汇合的地点。
……
……
办公楼一楼，左檀一路小跑奔向门前的少女，女孩的两只脚错开落在石板台阶上，她垂着脑袋，情绪低落，换平常，夏优衣是不会让散落在两鬓的墨发就那么随意的飘在寒冷的风中的，而现在，她就任由这份不整的仪态出现在少年面前，眼神飘忽的盯着地面上枯黄的叶子，偶尔发出小声的叹息。
“优衣…”
“小檀，”夏优衣顺着左檀的招呼搭话，“我们低估了那个女孩生活的环境了，也可能我只是联想到了自己…对不起，我心情不太好。”
“…发现什么了吗？”
“回去说吧，我有点累了。”
“好。”
空落的黄叶被风卷起，左檀脱下外套披在夏优衣肩上，他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握紧了女孩冰凉的小手，亘古长存的钟声从红墙铺设的顶楼传颂到学校，巨大的钟盘将钟针锁在那一分钟的长鸣之下，他想安慰什么，但又不知从何开始。
好久好久，在漫长的寂寥之下，心情低落的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行将离开的时候，左檀贴在女孩耳边说：“要不我带你在这里转转吧，离静校还有一段时间…散散心也好。”
夏优衣微微点头，肺腑灌入了刺寒的凉气，她的嗓子有些干痛，不过她并没有对左檀提出来，她也很想陪他走一走曾经有他存在的校园里，倘若故事从这里就开始，那该有多好。
那样，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就会更久一些，灌入他心里的痕迹也会清晰许多，爱与痒的酸甜，从小就培养起来，应该会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吧…可惜那个时候自己本领太弱，并没有一下子走入他生活的能力。
如果，她可以成为小檀的青梅竹马的话。
幸亏学校内并没有多少学生的存在，冬日微弱的暮光也为他们做了掩护，若是被他们瞧见这么一幕，年幼无知的心里可能会增添一些特殊的遐想直至长远的将来…
左檀带她去了学校早年修建的观赏池，这里气温比之学校其他的建筑物和美化区都要冷上几分，左檀担心女孩扛不住，又把围巾解下来再裹了一层保险，因为有水的滋润这里的植物长的很好，冬季植物的观赏性比起那些只在温暖的春季绽放的花草更显得珍稀可贵，左檀搂着女孩柔软的腰肢，怀中美人的存在总会在某些时刻给他不真实的梦幻感，或许是他三生有幸，才修来了这样的福分。
池塘里探出想要寻找觅食的锦鲤，水草聚集的地方，一条条鲤鱼用亮白的鱼目眼珠子瞪着他们，左檀在一旁解释说：“以前总有学生拿饲料喂养这些鲤鱼，都把它们养成精了，看到人来就以为是来投喂它们的，所以才会这样…鱼都比人活的滋润。”
“小檀听起来很羡慕。”
“倒不是，只觉得它们过的很轻松，也不需要多想什么，只需要吃喝睡就可以了。”
夏优衣闻言，清净的眼眸里忽地亮起暗红色的霞光，她不露声色看似闲散随意的问道：
“那…小檀想被饲养吗？”
“那也得看谁养～我可是很挑剔的，摆烂不需要努力的生活还是挺美好的，也不用想太多事。”
少年偏分的刘海蓬松地摇散在风中，微卷的几缕呆毛添了几分滑稽在其中，他并没有会出少女话中的意味，他还在不知死活的笑语道：“嘛，优衣养的话我大抵是不会拒绝的，被美少女饲养吃软饭什么的，虽然很摆但是也很幸福，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舒舒服服的过完每一天，也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什么的，躺平就好了。”
“真的？”夏优衣语中泛滥着贪婪与渴望，声音也杂入了几分微颤，她似乎是在谨慎的确认。
“那还有假～说不定什么痛苦都忘的一干二净了，不用熬夜也不用想那么多的事情，努力起来真的很累啊…学习还有别的什么的。”
那时候，左檀真的单纯想通过这样的玩笑话抒发一下自己最近郁闷的心情，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么随意的一句会引起少女内心多么大的浪潮。
就在这不经意的对话中，禁锢的锁链被肆意焚烧，就在这短短的一念之间，释放出了无法控制的禁忌之物。
“好。”
夏优衣小声地给予了回答。
“优衣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左檀听到一丝细微的动静，但并不真切，身体也本能的激起一阵无形的警惕来。
怎么回事…？又来了…
“嗯…我在想，小檀什么时候可以让我怀上你的宝宝。”
啊嘞？啊嘞嘞？！
面对左檀惊得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夏优衣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意外，她反而渴望地说：
“我其实，不太喜欢每次准备什么安全措施。”
“小檀还不允许我吃药，在昨天夜里也不愿意对我真正下手，说什么伤害太大，想再忍一忍。”
“可是…我本来就是供你使用的，拥有你的孩子也是我的一个愿望…”
“优衣，这种事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你还太年轻…”
左檀还想用心劝一劝，以夏优衣的年龄，这种事不能太过频繁，哪怕是成熟夫妇也不能这么搞，但夏优衣已经收不住心底的话了。
“以后、以后，以后要到什么时候呢？”夏优衣着了魔般反驳着少年的话，“还有多久个以后呢？就算真有了又怎样呢？我本人都不在意，小檀在担忧害怕什么？如果你担心其他人阻拦谴责的话，我有办法让他们统统闭嘴。”
“不是优衣，我根本不在乎别人对我们的看法，重点是，优衣，你是你自己，不是我泄欲的工具，这种思想就…”
“小檀觉得不正确？可我就是这么一个满脑子不良思想的女生，讨厌我吗？”
“…不讨厌。”
有这么一个全身心只为了自己存在的女孩，左檀讨厌不起来，更多的是心疼。
可这没必要，他不需要谁为了他奉献出一生和一切，何德何能呢？他又不是教堂中的圣徒，值得被人谱入史书和组曲歌颂。
尤其是他深爱的人，左檀就更不想她摒弃自我了，落叶归葬之后，她的余生一切安好，就是对他最大的慰籍。
左檀其实明白自己没资格过多干涉别人的想法的，更何况女孩还是自己的恋人，但正因如此，他才觉得，夏优衣这种想法太过极端化了。
不太正常…
左檀更听出了夏优衣想表达给他的意思。
她想把心捧出来，把自尊丢在他的脚底，为了他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为此可以作践自己的身子和健康，也要满足这份爱意。
爱的发疯，爱到失去理智。
左檀突然觉得夏优衣之前说的那句“想让我在你面前堕落么”貌似并不单纯是一句调情的情话。
太夸张了，这样的爱像是畸形环境下的产物。左檀意识到，夏优衣的确有一点思想上的病态观念，他得想办法帮她纠正过来…
左檀掂量着要说的话，紧接着缓缓开口，“优衣，你是不是愿意什么都听我的？不管我命令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夏优衣身子一抖，她期待地点点头。
“那我命令你好好珍惜自己。”
女孩半眨着眼睛愣住了，校园夜晚的路灯照在她的唇上，檀口似是夜空微渺的星芒照出了一点微光，隐隐而现但终究潜入云雾，不见了踪迹。
“能做到吗？”
“…能做到。”
她嘬了嘬舌腔内的唾液，肯定了少年的命令。
……
……
静校的时间很快来临，两人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夏优衣在出校门前和他保证说，在这周结束时就能解决小依的事情，顺带强硬的拿走了左檀手里的塑料袋，若她不这么做，不用想他也会熬夜调查，夏优衣让他回去好好睡觉，不要多想。
“既然我都乖乖听话了，小檀是不是也该听听我这个小女人的建议呀。”
“…”
“还是说…小檀需要优衣请求你才可以呢？”
夏优衣清了清嗓子，做了一个女仆专用的鞠躬礼。
“主人——请、好、好、睡、觉、可、以、嘛。”
“…优衣你正常点，我害怕。”
“那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愿意愿意，都听优衣的。”
左檀松开提着塑料袋的手，轻声长叹。
……
……
第二天左檀起床后刚洗漱完，就收到夏优衣给他发的消息说自己家里有点事需要处理，让他先去学校，不用在车站等自己了。
左檀想问问怎么了，结果夏优衣直接连发了两条消息：不许多问，不许逃课。
出门到了车站，当他和往常一样在车站寻找夏优衣的倩影时，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长椅。
到了学校，左檀完全没有早读的心思，在一众朗朗的背书声中，左檀显得心不在焉。
早读结束夏优衣没有来，第一节课开始，夏优衣依旧没有消息。
他耐不住性子去问班主任，结果班主任告诉他夏优衣生病请假了。
左檀听后急得真的动了逃课的心思，好在有她早上的提醒，这才没有鲁莽行事。
于是中午一放学，左檀也不管时间紧不紧凑，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夏优衣家的方向开去。
车后滚滚扬尘一如少年焦躁的内心久久难以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