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圣树之星

作者:轻浮的零 更新时间:2023/1/24 22:35:28 字数:3417

站在恢宏圣殿的阶梯上,菲戈·迪亚特教士紧了紧衣领,拿出手镜反复地检查自己的仪容仪表。他的前面有成百上千个人正在等候请愿,但他相信没有一个人像他现在这样紧张。

除了圣山阿拉那之外,位于教都瑟兰图的这座瑟兰多尔大教堂就是此世最为崇高和圣洁的所在。神在地上的代行者——教皇与四位圣星就在这里将民众的祈愿传达给上天。他们是这个国家意志的代表,也是整个人类世界意志的代表。

但他从南部教区首府火急火燎地赶来,却正是为了传达一个与这些圣者有关的可怕消息——第四圣星特蕾西娅·修兰妲的失踪。

即使同为南部教区出身,菲戈也极少见到这位深居简出的圣女。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女孩产生仅次于神的敬畏之情。

神会将他的部分力量借予众生中极小的一部分人,但只有以这种力量救济众生的人才能被称作圣者。每逢圣星缺位,瑟兰多尔教国便会将这些圣者邀请过来,在教国广袤的领土上施行圣济,根据民众的意愿而选出最为圣洁慈悲的存在来成为新的圣星,补上这一缺位——这便是教国举世闻名的选圣大典。

而就是在上一次的选圣大典中,正是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女以在四大教区中的压倒性支持率登上圣位。

圣星不必公布自己奇迹的具体功效,因为在显圣的漫漫路途中,这一能力将会展现给世人。受济者会将他们的能力口耳相传,最后成为教国民众心中的共识。

但只有特蕾西娅不同。受她救济者,皆形容她除了复活已死之人外,近乎无所不能——她能看破人心,洞察欲望与罪孽,也能治愈伤病,为凡人指点迷津;她既能召来甘霖滋润干涸的土地,亦能降下雷霆驱赶田林的害兽。

即便是建国的初代圣女也仅仅只有一种奇迹,那些没有亲身体验过她救济的人自然将此视作谣言并致以怀疑。但在登位仪式的当天,她却在包括菲戈在内的所有参加仪典的教国信徒面前以自己的祈愿驱散了困扰瑟兰图数周的暴雨,为整座城市带来了久违的晴朗。

至此,信者们所有的怀疑都转变为敬奉与虔诚,罪人们所有的不屑皆转变为不安和惊惶。无人再敢质疑她的圣性。

只是在这之后,她便躲进自己的修道院避世不出。不再接见那些慕名而来的骑士与主教,也拒绝响应圣公议会的召集令。她的出现似乎是昙花一现,渐渐被教国所遗忘。

对于懈怠自己职责的圣女,教廷并未褫夺她的职位。但他们也也没有放任她继续避世,而是将她遣至边远的教区传教。

任谁都看得出,这是教廷给予她保住自己地位的最后一次机会——但如果她真的在意这一地位的话,又怎么会放任自己堕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呢?

菲戈不敢继续揣测那位近神之人的心思,也同样不会,不敢质疑圣公议会以近乎放逐的形式对她进行惩戒的决定。他不过是神在这片大地上无数谦卑仆人中普通的一人,只负责将自己所携带的消息告知教廷。

穿过圣殿骑士抬起的层层枪斧拾级而上,他已经越来越接近圣意的中央。历时六个世纪方才建成的塔楼高度直贯苍穹,如矗立的巨人一般带来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切都与三年之前自己来到此处参加选圣大典时所见,所感受到的一幕一样。神的意志,神的永恒就在此处,仿佛千百年不曾动摇。

在随着人群穿过那扇让人感到渺小的巨门之后,他进入了大教堂宏伟的前殿。在这里,朝圣者与请愿者们将在经受由阿拉那山引来的圣泉的洗礼后,沿着中央的圣路,循序面见教皇与圣星。

大教堂露天的中殿悬在圣泉泉眼的空中。和一般的教堂不同,它的座位并不置于中殿而是置于圆形泉眼边缘的山壁。这些连接前殿的坐席区域环绕整个中殿,足以容纳上万人同时朝圣。

菲戈看到那些坐席几乎有三分之二都坐满了人。这几日是新年礼拜的时间,朝圣者从教国的各地络绎不绝地赶来。要在这样的重大活动期间传达这种令人动摇的消息,他实在感到分外惶恐。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他距离圣歌坛已经不远了。八名身着银白铠甲的骑士在人群两旁执兵而立,宛若一尊尊庄严肃穆的雕像。

他知道那不是雕像,而是整个教国最高位的骑士——十三位圣星骑士。作为圣星直属护卫和教国的最高战力,一般情况下,他们都分散于教国各地:或是主持活动,或是对抗外敌。

在过往的新年礼拜中,前来参礼的圣星骑士从来没有超过四人。但此刻这里却聚集了半数以上的圣星骑士,这一事实不禁令菲戈冷汗直冒,双腿打战。

难道自己所携带的消息的内容已遭泄露?不,不可能的。圣女于海上失踪的消息应该已被严格封锁,就连作为特使的自己也是在前天才得知。那之后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一夜路,才来得及赶上今天的谒见。

“请上前去。”

一名手执银枪,全身着甲的白银骑士以清冷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已成为谒见队伍的首位。

从盔甲的曲线来看,这名圣星骑士应该是位女性。圣星骑士的身份与武器在教国人尽皆知,猜出她名字的菲戈不敢怠慢,收拾心神上前以进行谒见。

圣路在这里到达尽头,在初代圣女的雕像下,一位身披金白相间圣袍的老人正站立在歌坛前,以温暖的笑颜注视着他。而在他的身边,三位红衣上绣刻金色辰星,被冠冕和袍服遮挡表情的圣者也朝他这边投来视线。

这莫大的压力几乎就要把他的脊背压折了。他深深地低下头,极尽虔诚地抚平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

“尊敬的教皇冕下,三位圣星殿下。我自南部教区首府姆克威尔而来,为您带来有关第四圣星,特蕾西娅·修兰妲殿下的行踪的消息。”

“感谢你,远道而来的信使。”教皇的声音很轻,但他的声音却通过位于歌坛的魔力晶石传达至广阔圣殿的每一个角落。

菲戈能感到位于四周的坐席正逐渐骚动起来。由于他距离歌坛不远,他的声音也理所当然地传遍了整座教堂。

即便是已然失势的圣女,她名字和身份的重量也不会改变。

“请说吧。”

“大陆历1103年12月25日,亦即九日之前,特蕾西娅殿下的船未能抵达迭帕尼亚岛港口。她本人及随船人员亦行踪不明。”

坐席之中的骚动更加激烈了,他们倒吸凉气的声音在这里也能听到。

“行踪不明?”教皇的笑容渐渐消失,而站在他身侧的一位圣星则是直接以责难的语气发问:“九天……如此重要的消息为何会晚了这么久才上报?”

四大圣星之中唯一的男性——圣弗朗西斯威严的声音响彻圣堂,菲戈只感觉到背上传来一阵实质般的重压,几乎就要使他在的面前跪下——

“这个孩子只是传达他所知道的讯息罢了。收起你的愤怒吧,弗朗西斯。这里没有人需要受到惩戒。”

一位圣星对他隔空伸出手微微一抬,将要压垮他的重压便消散了。一股从他胸口而生的奇异暖流缓缓流淌全身,在将他奔波的疲劳消除的同时甚至将身上隐隐作痛,长久遗留的旧伤也一并治愈了。

“大圣女殿下……!”

菲戈感动得险些落泪。第一圣星,大圣女能够治愈一切伤病及苦痛,他从未想过他一介小小信使竟也有这等福泽领受她的奇迹。

“请继续吧。”

没有留给他继续感动的时间,教皇以平静的声音催促道。

“遵命。希金斯主教大人于前日得知这个消息,并派人前往岛屿及附近海域进行搜寻,但自我出发时,还没有船只或是特蕾西娅殿下的下落。”

“我记得……那座岛似乎没有架构大传送阵的能力。如果是两天之前才派人前去搜查的话,船应该才刚出港吧。”

“没有那么长时间了。她虽不成器,但仍是教国的四大圣星。冕下,请马上派出肃正骑士吧。一队去南部教区进行调查,另一队则去当地进行搜查。”

“嗯……那座岛上的教会和领主没有消息传来吗?”

“很遗憾我们没有收到消息,尊贵的冕下。大群岛教区的教会组织结构相当松散,传递信息的效率也极其低下。”

菲戈看到教皇的视线转向他,他连忙回应他的提问。

“圣公议会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接到那里的报告了……她的护卫骑士一职仍是空缺的。我一直都觉得这样的惩罚对于那孩子来说过于严苛。”

大圣女的语气听上去饱含着担忧与悲伤,但圣弗朗西斯的声音却充斥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就是这样我们才会把她送到那里!我们要让她记起她的使命!若是无法救济那些迷途的罪人与蛮夷,她又怎配继续自称圣星?这是我们一致同意的!”

“可她还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

两位圣星各执一词,而教皇则站在原地沉思。自讨论开始,第二圣星都默默地站在原处,一言不发。

“……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尽快找到她。就按圣弗朗西斯说的办吧。菲莉娅卿。”

“是,我的冕下。”

银枪的女骑士——菲莉亚回应的声音能够听出一丝吃惊,她似乎没有预料到她的名字会被教皇叫到。

“你率领一队肃正骑士前往那座岛屿进行搜查。至于南部教区那边,就让我的书记官——”

“冕下,”

教皇正待下达指令,一个声音便打断了他。在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打断他正在下达的圣谕而不受到烈火焚身的责罚,但说话的这个人——一直沉默着的第二圣星却无疑是其中一位。

“圣树殿下……”

第二圣星圣树·莱拉抬起头来,滑落的兜帽下露出薄绿色的长发与象征着身负妖精血脉的尖耳。她向着教皇微微躬身行礼,提出自己的请愿:

“不知我能否代替菲莉娅卿前去那座岛屿?我很关心那孩子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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