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泛光点点,翠竹弄影姗姗。遥看采桑人,娇喘微微,翠髻微散,之向何处?
忽然脚下一滑,一手插入溪水中。
采桑人顾不得自己受伤,只怕好不容易采到的翠桑撒落。她呆呆地看着流水,想着:落红随流水,岂不自在,又何必唏嘘。
正准备起身,采桑人隐隐觉得左脚似乎踩着什么软物。回头一看,登时吓得失了三魂六魄,尖叫一声,昏死过去。
她左腿上已缠着两圈蛇身了,那是一条乌黑的巨蟒。
那巨蟒非比寻常,或可比天龙之身。
那巨蟒并未伤她,却高抬蛇头,看了采桑人许久后,缓缓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采桑人终于醒了,夕阳照得清溪格外透亮。躺在溪边的她一开始不相信自己还活着,直到她看见自己手上的皮肉伤。
她谨小慎微地撑起了身子,再度确认自己还活着后,长舒了口气。
可是她不明白,是自己看花了眼,还是自己累倒后做了梦。她其实没有看清楚那条蛇的模样,但却清晰地记得有条蛇缠住了她的腿。
采桑人的爹娘见女儿许久未归,四处寻人未果,在家正是一筹莫展、眼神迷离。只见女儿跌跌撞撞地回来了,又喜又气,顿时泪如雨下。娘亲抱着采桑人,双方痛哭流涕。二老方知女儿上山遇险,甚是庆幸自家闺女无大碍。第二天,二老在村里到处叮嘱道:“山上有巨大长虫,大家千万小心!”
采桑人晨起梳妆时,发现丢了娘亲给自己的传家玉镯。仔细想来,应该是在昨日遇蛇之地丢了的。她急得坐立不安,又不敢跟娘亲讲,想着碰碰运气去寻回玉镯,可又怕再遇到蛇。但那玉镯珍贵,又是来年自己的嫁妆。若爹娘知道自己把传家宝丢了,他们得多失落。采桑人决定冒险一试,对娘亲打了个幌子上山寻镯子去了。
这次她小心多了,处处留意,终于到了原地,开始四处扒拉起来,可就是找不到。她越找越急,忍不住得流泪。
正在愣神,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温柔问候:“姑娘为何哭泣?”
采桑人被吓了一跳,又差点儿摔入溪水中。对方飞速上前拽住了采桑人的胳膊,采桑人只见那双流星目耀眼,似乎吸收了世间一切光芒。
男女授受不亲,这念头闪过,刚受惊吓的采桑人一手推开那男子,还是摔倒在了溪里。她赶紧再支起身子,往后退了退。
男子用手里的折扇轻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先是有些疑惑,随即一笑,道:“姑娘这么怕生,是我冒犯了。”
采桑人一时不知如何回话,仍一脸惊惧中。
男子继续道:“是小生失礼了,吓到了姑娘。”
采桑人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道:“是小女子——小女子失礼了。”
男子问道:“外界今日盛传此山有怪物,姑娘只身一人来此,小生好生敬佩。”
“我——我本不想来此,”采桑人叹道,“我昨日在此地丢了娘给我的传家手镯,怕爹娘伤心,故只身来寻。可我仍未找到,心里着实愧疚。”
“姑娘孝心可敬,但若为了身外物而丢了性命,岂非得不偿失?”
采桑人认为男子说得在理,便行礼谢道:“公子所言极是,我不应心存侥幸。手镯既丢,不可寻回,便也作罢。感谢公子指点,小女子这便回去。”
男子见采桑人大方知礼,对她又多了份敬意,问道:“姑娘读过书吧?”
“读过一二,才疏学浅。家道中落,家人流落至此,只我一独女。今日听公子之言,醍醐灌顶,小女子再拜。”
男子亦回礼,正准备与采桑人续聊时,只听远处一女子喊道:“七爷,为何四处寻您不到?”
那女子款款走来,亭亭玉立一青衣。
那女子对男子说话甚不客气,道:“好啊七爷,身子刚好,就来调戏娘家妇女了?”
七爷?采桑人一愣,正准备对那女子解释,男子率先说道:“说话越来越没分寸了,我是太惯你了。你冲撞我就算了,别冲撞了姑娘。”
那女子对男子撇了撇嘴,上下打量了番采桑人,便对采桑人行礼道:“我是七爷的婢女阿倩,刚才冒犯了姐姐,是我失礼了。”
采桑人回礼道:“山下苗村采桑人,吾名阙依澜。”
“听姐姐这姓,像是迁过来的人家。”
依澜微微点头,阿倩一把拉近依澜,皮里皮气地说道:“七爷只顾着调戏人家,却不懂得怜香惜玉。姐姐衣服都湿了,我带你去换一套。”
依澜腼腆推辞道:“谢谢阿倩妹妹,不用麻烦了。我准备回家了,爹娘等着我,我怕他们又像昨日那样担心我。对了,公子和妹妹千万小心,这里确实危险。昨日我采桑,腿上好像——好像,好像——”依澜犹豫了几分,若是自己看错反倒吓着了别人,恐怕不好。
男子的眼里掠过一丝像是期待的不屑:“姑娘看见了什么?”
依澜看了眼男子和阿倩,又转过眼去,笑了笑道:“我昨天太累了,摔倒在这里,晕了过去。我好像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怕是把我梦里所见的怪物当成实在所见了。但毕竟这深山之处,人迹罕至,公子和妹妹多加小心才是。”
阿倩一副全不在意的模样,笑道:“姐姐大可不必担心我俩,这里最吓人的当属七爷,什么怪物——”阿倩瞄了眼七爷,冷笑着一字一顿道,“不、怕、他、呀。”
男子用折扇拍了下阿倩的脑袋,阿倩“哎哟”一声,七爷似怒非怒的面庞夹带着一丝玩笑道:“说话越来越没规矩,快回去罢,别恐吓了依澜姑娘。”
阿倩瘪了瘪嘴:“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幸好我们七爷心慈仁厚、德高望重,就算是神仙也不及的。”
“少阴阳怪气。”
阿倩紧紧地贴住依澜,道:“姐姐天生丽质,七爷这么会疼人的,又怎么会伤害姐姐呢。”
“你!——”男子又想拿折扇敲打阿倩,阿倩赶紧躲在依澜身后,依澜被戏谑地羞红了脸,粉面如春,更添一丝温婉清丽。
“阿倩,你不是要带依澜姑娘换衣服的吗?还把别人晾着,竟开别人的玩笑,岂不失礼。”
“诶对呢,姐姐跟我换衣服去罢。”阿倩拉着依澜就往山上跑,阿倩转身对男子又打趣道,“果然还是七爷心疼姐姐。”
男子手里一紧,又想抄起折扇,但忍住了,用一丝笑意掩饰。
依澜本不想去,这阿倩只顾着拉着她跑,她挣了几次就是挣不掉。哪知山上别有洞天,竟有一处紫檀房宇,匾额上题着“韶梦居”。
阿倩介绍道:“七爷住正室,我住在东厢房。这偌大的居所,如今却只余我俩了。”
依澜见阿倩面露愁色,说话却如此平静。还不待问,阿倩带她直接去了自己的屋子,又在柜子里摸索一番,找了套素色衣服给她换上。
依澜问道:“妹妹,公子气质不凡,颇有贵胄之相。公子有何身份,为何妹妹叫他七爷?”
“七爷啊,修为胜仙。我叫他七爷,方圆千里的山中望族也得叫他七爷。这家老祖宗有九儿十女,排行第七的就是我们七爷。老祖宗有三儿两女得道,三儿两女远游修行,两女远嫁。本是兴旺祥和之家,却被他族因妒陷害而遭罚。老祖宗为不牵累家族,自戕谢罪。但他族却不肯罢手,多次暗杀我族。老祖宗的两个小儿子和三个女儿就是这么被害死的,七爷也差点儿丧命。七爷只身力挽狂澜,联合其他友族,破了他族的阴谋,洗刷了本族冤屈。虽然他族也受了报应,但家里再不如以前了。十姑娘远嫁后,就只剩七爷和我了。”
依澜听这故事后百感交集,深深地敬服那男子。虽想多些了解,但这是他人家事,便不再多问。
阿倩带着换好衣服的依澜走出屋子,只见男子正在院中央等着她们。男子只觉依澜如皎洁月光,更带一份隽秀。依澜再向男子行礼致谢,男子下意识要用手抬起她,忽然想起什么,又改用折扇抬起了她。
“依澜姑娘不必客气。”
依澜道:“七爷宅心仁厚,我受您恩惠,理当感谢。”
男子心里一紧:“姑娘别叫我七爷啊,这阿倩又对你胡说了什么吧?吾名苍曜宇,姑娘唤吾名即可。”
“这,那我仍称您公子吧。”
曜宇有些失落,对阿倩道:“你对姑娘说了什么胡话吧?”
依澜赶忙解释道:“阿倩妹妹对我很是照顾。我好奇问妹妹为何称您七爷,所以她给我讲述了番您名号的来历。我对公子由衷地敬佩,担心自己对您先前的称呼不敬,所以方才改口称您七爷。”见天色已晚,依澜对曜宇和阿倩再拜道:“公子妹妹,我须得回家了,怕是爹娘又担心得不行。”
阿倩拉着依澜:“姐姐莫慌,我们这里有条近道,我带您下去。七爷,我送姐姐回去。”
“好,”曜宇道,“阿倩对此山甚熟,姑娘别急,得空可上山来坐。”
依澜答应着,跟着阿倩匆匆离去。
“妹妹,等你回山上估计天黑了。你若不嫌弃,住我家吧。”
“姐姐真小看妹妹,我走着可比你快多了,我一定能在天黑前回山上。”
“你们也可来山下我家坐啊。”
“我们是清修之人姐姐,我们不与外人接触。跟姐姐见着了,那是缘分。”
“可山上,山上真有怪物啊。”
阿倩停了下来,一脸意味深长,道:“姐姐,您觉得怪物是什么?人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怪物。当年他族暗杀我族时,可是借了不少人的力啊。贪婪自私、愚昧自负、暴戾恣睢,人哪点儿不占?七爷差点儿被人害死,我心里可恨了。七爷还是信人,可我不信。”
阿倩激愤之言令依澜既惊且哀,依澜宽慰道:“这世间,凡人种种,形形色色,不可一概而论。吾人家道中落,我也见了些世间光景,不可不说悲愤。我理解你的恨,可别让恨淹了自己的心啊。你若不信我,你又怎愿意待我?”
阿倩冷笑一声,突然目露凶光,狠狠地拽住依澜的一只胳膊,道:“姐姐好好看看山下,人们是不是开始到处洒雄黄粉了,估计今晚有招待你的雄黄酒吧?你说我信你?我才不信。我只是看在七爷的面子上才对你好些。你听清楚了,以后别上山,更不准来找我们。若我再见着你,我一定杀了你!”
“妹妹为何——”话没问完,阿倩竟将依澜推下山崖。依澜不明所以,惊不能言,只余耳边呼呼风声。
再等依澜睁开眼,自己竟躺在了家里,一旁坐着忧心忡忡的娘亲阙夫人。
依澜先摸了摸被子,又颤抖着伸手碰了碰阙夫人的脸,抹去阙夫人脸上的泪珠,她方确定自己就在家。她猛地坐起身来,惊到了阙夫人。“快躺着,你真是吓死娘了。你爹砍柴回来,竟见你倒在了家门口,你怎昏了过去?”
依澜还惊魂未定,赶紧摸了摸手腕。镯子还是丢了,但她见自己身着素服,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曜宇和阿倩真的存在吗,可为什么自己换了身衣服,自己家中并无这等衣物。
阙夫人见依澜还呆着,又问道:“依澜,你何时有了这件衣服?这等绸缎,娘许久不见了。这是谁与你的,可谢过别人?我们付不起这种衣服,若你不是帮着别人什么了,我们无功不受禄,可还给别人罢。”
依澜方才定神,道:“娘,我一直,就躺在家门口吗?”
“你爹砍柴回来,已时至傍晚,就见你倒在家门口了。幸好那时周边无人,你爹赶紧把你扛回了屋里。究竟出了何事?你这衣服,哪里来的,我见你出门时不是这件衣服。”
依澜还是丈二的和尚,为了不让阙夫人担心,便撒了个谎,说进城巧遇了个走失的贵家小公子,衣服是那贵家谢赏的。依澜当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儿时的故园,梦见了她最喜欢的小白兔。忽然那只小白兔不见了,她身后出现了一条冲天巨蟒,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阿倩又出现在了眼前,满脸不屑:“姐姐怕吗?哼,怕就对了。”说罢,一道剑光袭来。
依澜惊醒了,一身冷汗。她努力回想前两日的经历,总觉得不是在做梦,可她有太多的不明白,尤其不明白为什么阿倩要杀她。
多日过去了,依澜每晚做噩梦。若惊着爹娘,她便撒谎瞒过去。依澜看着那套素服,再也无法忍耐。她想烧了素服,却又不忍,最后决定把那套素服还给他们。她想见阿倩,她要问清楚阿倩为什么那样对她。
当依澜再次站在山下时,她来回踱步了许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上了山,来到了她第一次昏倒的地方。她把包好的素服和写给阿倩的亲笔信放在一棵树上,又担心他们收不到,想着是不是要探一探曜宇的居所,可她完全不记得怎么去的那里。她再认真观摩了四周许久,始终不见阿倩带她走的路。她越想越疑,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正发呆时,她忽觉身后被什么东西指住了。她缓缓地转过身,看着面前人,还有那把青龙蛇形剑。
“我上次对你说过什么,我是不是让你别来找我们,你不怕你爹娘再也见不到你吗?”阿倩的剑又向依澜靠近了几分。
依澜这次却很镇定,她想图个明白:“我记得你对我说的话,但我这次只想见你,问你一些事情,此后我绝不再来。”
“在你问我之前,我想先问你。姐姐冰雪聪明,我看你是否有所察觉。你怎么看我的,怎么看七爷的?”
这番问话更像是在提醒依澜,直觉告诉依澜,曜宇和阿倩绝非常人。
见依澜不答,阿倩冷笑道:“怎么,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依澜道:“我怎么看你和公子,和我想见你没有关系。妹妹若不给我机会问话,那我就跟妹妹说一句:我敬公子和妹妹,我也绝不会对外提到你们,只望公子和妹妹信我。”
阿倩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道:“你想问什么?”
依澜直直地看着阿倩:“你和公子,是什么身份?”
“哈哈!”阿倩的眼神变得凶悍起来,“看来你真的不想活了,那就让你爹娘替你收尸吧。”说罢,一剑刺将过来,依澜赶紧躲开,手臂被划伤,鲜血浸湿了衣服。
“大小姐可真会躲。”
这话听着特耳熟,依澜想起儿时和丫鬟躲猫猫的情形。利剑袭来,依澜已无力再躲,可那剑却没能刺下来,阿倩却倒向几丈之外。
曜宇扶起了依澜,对阿倩厉声道:“你竟如此自作主张!”
阿倩用剑撑起了身子,跪道:“七爷,就因为吃过她的小白兔,您就感恩戴德了吗?她又不是出于好心主动救的您,人的儿时不比现在,你怎知道她如今就不是个蛇蝎心肠之人!”
曜宇不言,从袖口掏出药瓶,在依澜的受伤处敷药。依澜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忍着痛问道:“我们有何渊源,或有何冤孽?我敬你们,可你们为何如此待我,如此说我?”
曜宇躲闪着依澜的目光,扯下袖口的一缕,给依澜伤口包扎。依澜拽住曜宇的袖口道:“苍公子,既已如此,你们告诉我罢。莫名的我就成了你们眼中的罪人,我此生难安。”
阿倩对依澜怒吼道:“你离七爷远点!如果七爷因你受难,我一定杀了你。”
“住口!”曜宇忍无可忍,“阿倩,我若受难是我的事,而你的冲动只会害了更多的人!”
一滴泪划过阿倩的面颊:“七爷,您忘了您受的苦吗?您对人的恻隐之心,却成了害你的最大利器。人,不可信啊七爷。”
依澜不解道:“人有千万般的劣性,也有千万般的善性。你口口声声说人不可信,你难道就不是人吗?”
阿倩一声冷笑,曜宇怔住了。这冰冷易碎的空气,似乎在坐等那最先开口的人,来一次爆破。
依澜一下明白了,从她的腿被巨蟒缠住的那一刻起,她所感受到的一切,正是那不可言说的秘密对她的暗示。依澜缓缓走到曜宇面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那日,我昏倒之前,看见的,是不是就是你?”
阿倩飞身用剑再次向依澜袭来,曜宇立刻抱起依澜,飞落到放素服的那颗树上。曜宇不敢看怀中的依澜,只是沉默。依澜先拉了拉曜宇的袖口,但曜宇仍不看她,于是依澜一下抱住了他的脖子,道:“公子仁厚,不会伤害人的,否则我早死了,我——我不怕你。”
曜宇和阿倩都愣住了,阿倩大笑道:“你不怕,那你看我试试!”阿倩纵身一跃,现出青蛇巨蟒原型。依澜先是大叫一声,但看了眼曜宇后,又鼓起勇气地看向阿倩。
阿倩道:“还说不怕!别躲在七爷那里,你敢来触碰我吗?”
依澜深吸口气,强制自己冷静道:“你只要——不伤害我,我就敢靠近你。”
曜宇对阿倩道:“够了阿倩,别再过分!”
阿倩道:“她如果不敢看我,怎么看您?还说不怕,真是虚伪!”
依澜让曜宇放她下去,她要尝试接近阿倩。曜宇不答应,道:“阿倩性格顽劣,她会吃了你。”
“那,那就让我看你。”
曜宇和阿倩惊得目瞪口呆,阿倩回归了人形,道:“好个大小姐。七爷,那就看你的了。只要她敢,我就接受她!”
曜宇非常纠结,但他知阿倩绝不善罢甘休,而依澜也会身处险境。他对依澜道:“你其实,见过我了。”
依澜点点头。
渐渐地,依澜感觉自己被托高了,原来曜宇的蛇尾把她抬了起来。她终于见到了曜宇的全部真身,其蛇身高耸入云、雄壮如山,蛇麟若铠甲,蛇头若巨浪,蛇目若镇山剑。忽然风起云涌、雷电交加、大雨倾盆。
依澜脑中一片空白,徒余意志。蛇身的曜宇静静地看着她,依澜竟露出一丝微笑,抬手缓缓地碰向曜宇的蛇头。
阿倩已是瞠目结舌,依澜再抚了抚曜宇的头,声音颤抖道:“公子吗,曜宇公子吗,我——请放下我吧。”
曜宇即刻恢复真身,抱着依澜回落到地上。
阿倩跪倒在地。姑且不说依澜,她也是第一次见曜宇的真身。
依澜全身发抖,努力地站着,满目愧疚的曜宇扶着依澜。依澜微笑着让他松手,她缓缓走向阿倩,道:“阿倩,信——我。”
阿倩痴呆了一阵,道:“我——信。”
阿倩说罢,依澜昏厥。
再次醒来,依澜又躺在了家里。身旁除了爹娘外,还有阿倩。
阙夫人道:“孩子啊,你最近身子怎么了?爹娘真是怕得很啊。幸得苍大夫和倩姑娘送你回来。苍大夫还开了药,倩姑娘帮忙熬好了给你喝了下去。快起来感谢下大夫和姑娘。”
“苍大夫?”依澜挣扎着起了身,见着阿倩,心下明白,道,“多谢阿倩姑娘,苍大夫不知在何处,我去感谢他。”
“姐姐不必了。七——苍大夫在门外马车上,说等你醒了便走。既然姐姐醒了,那我也回禀大夫去了。二老请放心,姐姐再喝两三次药便好。大夫还托我跟姐姐说一声:紫檀品茶,幸见采桑。”
二老准备送阿倩出门,被阿倩婉拒了。阿倩离开前,与依澜又相视了一眼。
阙老准备饭菜去了,阙夫人问依澜道:“孩子,这大夫什么来历?”
依澜道:“是一个苦修行医之人,他深居简出,不甚与外人交道。”
“怪道没听过他。这大夫还真神秘,凡事都让那个倩姑娘传话,不见外人。既然行医,见人怎可避免。那你怎认得他?”
“阿倩姑娘采药,我采桑,我俩认识了。前些日子我不是头晕了吗,便托了阿倩姑娘让苍大夫看病,哪想到自己旧疾复发了。”
“孩子,你听我说,”阙夫人紧紧握住依澜的手道,“你小时候有段时间也有这个病症,我们急得还请了术士。那先生说,你身子招邪,遇着东西了,让我们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我日日夜夜陪着你,你过了些日子才好。我想你大了,必是不会再犯这病。可如今,你这病的表现和小时特别像,我真的担心呐。”
依澜抱着阙夫人道:“娘别担心,我长大了,可以保护好自己。”
依澜喝了三次药后身子便好了。阙夫人高兴道:“这苍大夫可真神,依澜记得好好感谢下大夫。我们家没啥可送给人家的,虽然端午过了,我还是包了些粽子,你给人家带去吧。”
依澜拿着粽子往山上走,可总有些犹豫:他们吃这些吗?
刚走到半山腰,就见着了阿倩,似乎在等她。
“我知道姐姐会来,七爷也等着你。”
阿倩神情仍比较冷,依澜道:“谢谢你和公子,我身子好多了。我爹娘让我来感谢你们,还带了粽子。”
阿倩立刻火了起来:“送什么粽子,还想送雄黄酒吗?我们最讨厌粽子了!”
“阿倩又发什么火?”曜宇走了过来,依澜把粽子藏在了身后,依澜道:“不知道公子和妹妹不喜欢粽子,冲撞了你们,我十分失礼。”
曜宇笑道:“是阿倩紧张了,粽子这么好的东西,不吃多浪费。”
依澜道:“我们家无甚好物送公子,所以娘包了粽子让我送来感谢你们。”
“这等客气。”曜宇从袖口处掏出一只玉手镯来,问道,“姑娘丢的可是这个镯子?”
依澜睁大双眼,盯着那手镯出神,一时难以置信。她接过手镯仔细观摩,那材质、纹理,包括瑕疵,都和自己所丢的镯子一模一样。她欣喜地几乎要垂泪,赶紧向曜宇跪谢,又被曜宇扶了起来。依澜道:“这镯子对我、对我爹娘都非比寻常。它材质或非上等,但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公子在哪里找到的,这一定辛苦了公子吧!”
阿倩没好气地说道:“岂止辛苦了,七爷可是‘上天入地’地找了好一阵子。”
依澜又感动又愧疚:“这,这我怎么感谢公子才好。”
曜宇赶忙道:“姑娘若老这么客气,可是看低我了。姑娘认为我做不到这等小事吗,别听阿倩的夸张,请勿挂怀。”
“我并非看低公子,就是因为太敬重你,才会越觉得公子为我所做之事的厚重。”
“那姑娘岂不是看低了自己。你说敬我,那我又何曾不敬姑娘?姑娘仁孝、勇敢、聪慧、善良,才貌了得。我也曾遇过人,不管男子女子的,能顶着被阿倩杀的风险再来找我的就你一人,看过我真身的就你一人,敢碰我真身的还只有你一人,而明知吾类妖物却还愿与吾类相交、还说敬我的仍只有你一人。姑娘,你又是哪点不如人、或不如妖呢?”
阿倩冷笑道:“这难道不叫愚蠢吗?”
“阿倩!”曜宇怒道,“我对你一忍再忍,你闹够了没有!”
阿倩愤懑不答,看了眼曜宇后,转向依澜道:“姐姐,你听好了。若你给七爷带来任何不幸,我定叫你万劫不复。”
“阿倩!依澜姑娘是我们的客,不可怠慢!”
阿倩瞪着曜宇,“七爷,可还记得老祖宗的话?”
曜宇眼中饱含一丝复杂情绪,默不作声,依澜感到曜宇似有万般无奈。
阿倩的语气夹带一丝冷漠,对依澜道:“姐姐,我就先看着,请你记住我的话。”说罢,转身离去。
曜宇沉默些许,依澜走近曜宇,满目心疼,道:“公子,我虽不明白阿倩妹妹为何如此恨我,但我若真会给公子带来不幸,我且不再见公子罢。”
曜宇笑道:“阿倩不是恨你,她其实是,是害怕。至于她害怕什么,姑娘别担心,和你无关。愿意和姑娘相交,是我的决定,姑娘切莫把一切往自己身上推。姑娘请随我来韶梦居吧,我说过,邀你品茶。”
依澜随着曜宇走去,曜宇带着依澜一起品茗,都是依澜从未听过的茶。依澜原出大户,对茶其实有几分了解,但曜宇带她喝的茶却闻所未闻,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这些茶竟不是种出来的,却是烧出来的,有良药之能。依澜一点就通,曜宇与之相谈甚欢。此后,曜宇时时邀请依澜来韶梦居,二者愈发相惜,已是两情相悦。阿倩对他们从来驻足远观,但其心里也愈发不安,对依澜的恨意更浓。
一日,曜宇送走依澜后,对阿倩道:“阿倩,上回寅兄来,送了好些上等绸缎。你做几件衣服,送给依澜吧。”
阿倩对曜宇和依澜的日渐情深早已怒火中烧,今日听曜宇此言,气得咬牙切齿道:“七爷!我是你的婢女,难道还成了她的婢女不成,要做你自己做啊!”
虽然阿倩性格刁蛮,但这是阿倩第一次如此冲撞他。曜宇虽是惊讶,却谈不上愤怒,似乎还有些哀痛。曜宇很冷静,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不言。
阿倩怒道:“七爷,老祖宗说过,您什么都碰得,就是人碰不得。您忘记自己怎样被忘恩负义的人族兄弟所背叛的吗,您忘记了八爷是怎么死的吗?”
“阿倩,我是错信过人,我们族确实也因人族的背叛而备受煎熬过。但个别人之错并非整个人族之错!除了人以外,我们族又何曾不被其他族所背叛和伤害,你为什么偏偏在意人族?”
阿倩一时语塞,仍一副不甘心的表情。
曜宇见阿倩不言,便准备回房休息,阿倩急忙道:“什么情劫皆可解,唯与人之情劫不可解!这是老祖宗的原话!”
曜宇怔住了,这种话还是他第一次听到。他不解地看着阿倩,问道:“这是什么话?这是老祖宗的原话,亦或是你的杜撰?!”
“为什么您兄弟姐妹的婢女走的走、送的送、嫁的嫁,就我一直留在您的身边?您的命劫是与人之情劫,若幸运您尚可免,若不幸您命堪忧。我是老祖宗过世前亲点给您的婢女,他让我绝不可以离开您,务必杜绝您与人族相交。上次您亲近人族兄弟,我阻拦不成,您差点丧命,就算是幸免于难了。但这次,您怎保证自己不会出事?若不是看在依澜心地善良的份上,我早杀了她!您若以为我是杜撰,那就看看老祖宗赐给我的符印吧。”
阿倩秀出其腰间挂坠,曜宇一眼认出那确是老祖宗的符印。阿倩继续道:“老祖宗最是疼您,对您也寄予厚望。但您也确实不负他的期望,挽救了家族。但老祖宗也希望您一切安好啊!”
“阿倩,与人交,如何交,我自有分寸,这不属于你干涉的范围。你可以提醒我,但不要失了你作为婢女的分寸!”
阿倩的胸口似被千钧之力击中,颤抖到说不出话,泪水夺目而出,道:“七爷,多少年了,我想您是知道我对您的情。老祖宗让我留您身边,他老人家也对您有所授意。而多少贵族说亲,您也从不应。您就只认阙依澜吗,一个不知给您带来福还是祸的人?!”
曜宇心若刀绞。多年来,他努力避免这种话题,就是怕阿倩会对他坦白心意,而他则不得不伤害她。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曜宇欲言又止,欲止又动,终究无奈道:“阿倩,今生有你之照顾,是吾之幸。你——你是我重要的家人,但并非——并非我妻子。”
如五雷轰顶般,阿倩微笑着,泪却止不住得流。她向曜宇欠过身后,匆匆离去。
曜宇痛心惭愧,却无可奈何。
依澜再次到韶梦居门口,正撞上阿倩。阿倩只是狠狠地瞪着她,也不许她进去。
曜宇出现在阿倩身后时,阿倩才缓缓低下眼睛,也不回头看曜宇。依澜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接妹妹进城一起逛逛。”
“谁想进城了!”阿倩没好气道。
曜宇这回并没说阿倩,只是笑道:“难得依澜进城,你便随她去看看吧。对了,阿倩给你做了几套新衣,她给我端茶时忘在了我书房,阿倩去拿给依澜吧。啊不,嗯,阿倩先带依澜去试一套,看看大小合不合适,不合适再改。”
阿倩闷闷不乐,但也带着依澜去试衣服去了。其实,那些衣服是曜宇做的。但最近阿倩正和他赌气,他也不好劝慰。但想着送依澜几套衣服,所以硬着头皮钻研了好久女工,浪费了好些绸缎,终归是做好了几套。可他完全凭对依澜外观的直觉在做衣服,所以很担心衣服不合身。
阿倩和依澜终于出来了,依澜穿了一身紫薇花色服,面泛桃红,娇美动人。不放心的石头终于落下了,曜宇内心已喜不自胜,但仍面不改色,微笑道:“真好看,阿倩的手艺真好。”
阿倩冷笑道:“不,我手艺不好。有的偏大、有的偏小,也就这一套还可以。姐姐等我几天,让我改改,我一定改好。”
依澜早就欣喜不已,何况这还是阿倩给她做的,哪怕没做好她也完全不在意。依澜笑道:“妹妹的手艺很好了,都没有给我量尺寸。妹妹虽是冷口冷面的,心肠热着呢。姐姐我不客气啦,跟我进城吧!”还不等阿倩答应,依澜高高兴兴地带着她跑了。曜宇满目欣慰。
“你进城干嘛?”
“想带妹妹出来逛逛,顺便给家里添些什物。”
城有什么好看的,能有韶梦居好看?阿倩心里正抱怨着,已经走到城门口了。依澜带着她跑了进去,城里的光景令阿倩目瞪口呆:眼花缭乱的店铺、肉香四溢的食肆、酒香扑鼻的酒馆,还有那来来往往的各色行人、马车和花轿。
阿倩忽然紧张起来,这么多人,她不敢动了。打打闹闹的一个小男孩儿撞到了她腿上,那男孩儿抱住她的腿,还对她傻笑一番,又跑回去了,而阿倩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有些喘不过气。
“妹妹,妹妹,阿倩!”
阿倩如梦初醒,紧张地看着依澜。依澜有些担心的望着她:“妹妹是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阿倩只是摇头不说话,依澜拉着她的手道:“你是不是从没进过城?你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什么怪物似的。我带着你走,放心吧。”
阿倩一开始就像木头一样,看人都是瞪着人的,好像对方要害她。她也很怕碰到人,若有人不小心碰到了她要怒瞪对方,把对方吓一跳。依澜带着她转了好久,她才慢慢放松下来。依澜给她买了个荷包,又买了个步摇,又带她尝了些甜果和糖葫芦,能带阿倩玩的、看得,依澜都一一带她去,很快至黄昏时候。
但依澜不知道的是,她在城里被一位出游的王府公子给看上了。该公子是路叶城,路王府的独子。路老就是弹劾依澜父亲阙老的吝臣。
依澜带阿倩买糖葫芦时,路叶城正在附近茶馆楼上品茗。他看向楼下街铺,注意到一张熟悉面孔,那不就是阙老的独女?
路叶城早中意依澜许久,然而两家对立,而依澜对自己也无情意。路叶城心灰意冷,却始终放不下依澜。在阙老被贬,全家流亡时,路叶城还曾想向依澜提亲,但被依澜婉拒。路叶城愤懑,又无可奈何。今日再见,路叶城认为他与依澜的缘分未了,便派人暗中跟着依澜,知晓了依澜现在的住处。
回到韶梦居的阿倩满面春光,也不生曜宇的气了,还说没玩够,以后要天天找依澜进城。自此,阿倩与依澜也日渐亲近起来。
可依澜家开始日日收到莫名来头的礼品,各类家当都有,且都是差别人送过来的。起初依澜还以为是曜宇假名送的,后与曜宇、阿倩查实,这竟不是他们送的。依澜一头雾水,曜宇也有些不安。阿倩道:“我帮姐姐查查,我对城里也熟了,我时不时去走走,一定可以查出蛛丝马迹。”
一日,又有人送上好的布匹给依澜家。依澜婉拒道:“无功不受禄。小女子不知这是哪位贵人的恩赏,之前错以为是我友人送的才收着。如今我把之前收下的恩赏物归原主,还望贵家允了。”
送货人不敢收回,急道:“阙姑娘收着罢!这我着实不敢拿回去啊,我若这趟差事办不好,一家老小可就没人养了。”
“那请告诉我,这位贵人是谁?”
“我不能告诉您啊,大人——那位贵人说,时间成熟他自会来见您。”
依澜想了想,道:“不行,那我去见他。这些恩赏,我断不能收。”
依澜执拗,送货人也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依澜去见“那位贵人”。
阿倩匆匆回到韶梦居,见曜宇正悠哉地品茗,便走过去立刻拿开他的茶壶道:“七爷还这么闲情逸致,看来是不怕姐姐以后来不成了。”
曜宇一下紧张地坐直了身子,问道:“什么意思?”
“那个一直送姐姐东西的人,来自路王府。路府好像跟阙老曾有过节,如今的路府还占了阙家府邸。听说,阙老就是因为路府被贬的。”
“那路府缘何送他们东西?”
“具体原因我还没问清。但听说,路家长公子路叶城一直对姐姐有意,所以猜测是路叶城冲姐姐去的。”
曜宇一下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又坐了下去。
阿倩道:“七爷,路王府是这片地域的大户,若姐姐有这等归宿,也可——”
“说什么呢!”曜宇这声怒吼惊到了阿倩,曜宇自知失态,又沉默下来。
阿倩道:“七爷,我说这话不是出于嫉妒。自上次和七爷说开,又和姐姐亲近相处后,我早已放下对七爷的执念了。可是七爷,我们毕竟是妖啊,人妖殊途。纵使您和姐姐两心相许,但姐姐又能陪您多时呢?人寿不长,人颜易老,即便您能接受,姐姐又能接受吗?”
曜宇依旧沉默,阿倩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依澜在轿中见自己来到了路王府,吃了一惊。送货人对门口小厮说了声,小厮赶紧跑了进去。不多时,府上出来一位衣着华贵的富态老人,身后跟了几位丫鬟和小厮。两个丫鬟接依澜下轿,那老人道:“府上总管王龠,奉路公子之命前来迎接阙小姐。”
竟是王龠,背主求荣之徒。依澜藐视了王龠一眼,随着王龠进入府邸。
王龠将依澜引入府中正堂就坐,依澜心神不宁,只想站着。两个丫鬟端上茶来,依澜也不想喝。
“看来这昆仑雪茶不合阙小姐的口味啊。”
依澜心里一紧,果然是路叶城。
依澜行过欠身礼,道:“感谢路公子抬爱,但阙家无功不受禄,不敢收公子的恩赏。”
路叶城让旁人都退下,走近依澜道:“依澜,我给你介绍下我们路府的规矩。你知道什么样的客人才能被引到王府正堂吗?第一,天子;第二,贵胄;第三,准娘。”
依澜赶紧退后几步,然路叶城却步步紧逼,“阙依澜,在你家被弹劾前,我对你表过意,你不应。在你家被弹劾后,我再对你表意,你仍不应。而今,我将你请到了路府正堂,你不得不应。”
依澜怼道:“我——不——应!”
路叶城靠近依澜的面颊,依澜也不退缩,路叶城冷笑道:“不愧是阙小姐,傲骨铮铮。你们没落之家,我如此抬爱你,望小姐——知轻重。”
“吝臣之家,安有时日。”
路叶城见依澜如此刚烈,愠怒道:“依澜,不要挑衅我。”
“那你放我回去。”
“哼,你的家从此就在这里,你想回哪里去。”
原来自己被困住了,依澜赶紧往外冲,却被路叶城一把拽了回来。
“想跑?”路叶城紧紧扣住依澜双肩,怒道:“为什么,我如此中意你,你却对我如此冷漠。我千磨万求着爹,他好不容易才允了我接娶你。你家里就你一个独女,你不想着如何嫁个好人家吗,我还不是你最好的选择吗?!”
“我有意中人!我已和他定亲!”
“别编了!我打听过了,你还没有定亲。女大当嫁,你这样的姑娘,除了我,无人可配。”
依澜于是骗道:“是的,我爹娘不知。女儿不孝,与人私定终身之事怎敢告诉爹娘!”
路叶城口呆目瞪,手渐渐松开了。阙依澜见他中计,于是缓缓向门外走去。但还没踏出门口,又被路叶城硬拽了回来。路叶城冷笑道:“好你个阙依澜,敢骗我。”
依澜急道:“没骗你,是真的!”
“我与你打小认识,你的性格我不知道?”
“你既知晓我的性格,那更应相信我没骗你。”
“是吗,那就由我验证。”
“你说什么,路叶城,你要是敢动我,我今天就死在你府里!”
路叶城狞笑道:“不急,慢慢动。来人!把阙小姐带去东室。”
依澜被关进了路叶城的寝殿内。依澜惊恐万分,又无路可逃。任凭她嘶吼,无人来应。依澜坐在角落里,口里默默的念着:“曜宇,曜宇,来救我。”
阿倩正准备给曜宇端上糕点,只见曜宇面色苍白的夺门而出。
“七爷,哪里去?”
曜宇紧张地看向阿倩道:“阿倩,我好像听见依澜在叫我。你今天见过她了吗,她是不是遇到危险了?我要去找她。”
“七爷是不是因为思念过度而产生幻觉了。”
曜宇来回踱步,心神不宁:“不对,不对。我心惊肉跳的,脑中总浮现依澜的模样。我要去见依澜。”说罢,匆匆下山去了。阿倩见天色已晚,担心曜宇急中生乱,于是也跟着他去了。
阙家二老听见急促的敲门声,以为女儿终于回来了,结果是阿倩,身后跟了位一表人才的公子。曜宇对二老作揖,阙夫人道:“阿倩姑娘来了,这位公子是?”
“二老好,这是我家公子,就是苍大夫。我们想问姐姐回来了吗?”
阙老道:“唉,就是等孩儿回来啊。她给人家还东西,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们都快急死了。”
“什么?姐姐还东西,还什么东西?”
阙夫人道:“就是这些日子别人送给咱家的东西。依澜以为是倩姑娘送的,结果不是,就随着那送货人还东西去了。”
阿倩知道不妙,抱怨道:“傻姐姐,怎么就一个人去。”见二老担忧,便宽慰道:“二老放心,我和公子即刻寻姐姐回来。”
阙家夫妇感激不尽,曜宇和阿倩对之作别离去。
曜宇问道:“就是那个路王府?”
阿倩叹道:“姐姐不会一去不返的,这么久没回来,难道是路府不放人,莫不是因为那个路公子?若是如此,这路公子看来也不是啥好人。”
曜宇和阿倩飞身前往路府,见王府门卫林立,阿倩准备施术法进去,但被曜宇阻止了。
“七爷,不这样咱们进不去啊?”
“用术法救依澜当然便捷,但这样,只怕路府会对依澜更纠缠不休了,故非长远之计。我们必须,正大光明的进去。”
“这,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正大光明地进去啊?”
曜宇直接走向王府大门,却被两旁侍卫和门口小厮给拦住了,那小厮问道:“大晚上的,来的什么人?”
曜宇正色道:“路公子的债主。”
那小厮先是惊愕,随即哈哈大笑道:“债主?我看是你的债主还差不多!快滚!”
阿倩上前怒道:“你赶紧滚去回禀路叶城,我姐姐被困在这里了,我们来要人!否则,就别怪我家不客气!”
那小厮听阿倩这么说,想着白天那送货人和总管说的话,心里明白了一二,但也知路叶城绝不会让他们进府,更不会待见他们:“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们可知咱路府什么地位?只有别人欠咱的,可没有咱欠别人的!你们若耍无赖,咱只能把你们轰走了!快走!”
阿倩本就火爆脾气,那小厮仍出言不逊,气得阿倩一耳光打了个他眼冒金星。两旁侍卫见对方已动手,便一拥而上,准备拿人。此时总管王龠闻王府正门聒噪,便赶至正门,见曜宇和阿倩被门口侍卫围堵着。门口小厮一脸委屈,对王龠哭道:“王总管啊,这俩恁说是咱路公子的债主,我不让他们进,他们还打了我。”
王龠急道:“你们什么来路?这可是路王府,岂容尔等放肆!”
曜宇一挥折扇,正色道:“贵府今日带走了一位姑娘,且莫名地不放人归去,这难道不是贵府在放肆?”
王龠心里一紧,见曜宇和阿倩来势汹汹,然二者气质不凡,颇有贵胄颜色。王龠不希望将事情闹大而引外人非议,便先安抚道:“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二位莫急,请随我至府内等候,容我先回禀我家公子。”接着王龠对侍卫道,“你们先归位!”
阿倩对曜宇悄声道:“七爷,你说他们会不会使诈?”
曜宇回道:“使诈,我等也不怕。这总管明显是知道什么,而且依澜的气息在这里越发得浓了,我还能听见她的哭声。”
阿倩也仔细听了听,道:“我只能感受到姐姐微弱的气息。”
正随着王龠走,曜宇感知到依澜在东边,可现在自己正向路府西边走去,他停了下来。
王龠见曜宇盯着东边,心里愈发紧张,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二位,我们王府待客在西堂,请随我来。”
阿倩也悄悄问道:“七爷干什么呢?”
曜宇不回应,虽然内心焦急,但若自己冲动行事,只怕让依澜处境更危。于是仍随着王龠去了西堂。
听完王龠的禀告,路叶城怒不可遏,但同时又有些兴奋:这估计是依澜口中那位“私定终身”的人。哼!竟敢夜闯王府,自己送上门来。
在西堂等候的阿倩一直来回踱步,曜宇坐着也一言不发。阿倩急道:“七爷,如果路叶城不放人呢,我们要硬抢吗?为何非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呢。”
“让他们知道,就是让他们不要再骚扰。如果路叶城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术法只能解一时之急,却不能解决根本,亦或者让路叶城对依澜更加执着。”
正说着,门外忽排开两列护卫,路叶城从中款款走来。
曜宇站起身来,只见路叶城风度翩翩、气宇不凡,腰佩昆仑玉和一把金玉鞘宝剑,脚踏麒麟靴。路叶城见曜宇貌如冠玉、气宇轩昂,手执紫檀金边扇,腰系苍龙蜀锦鞶。
路叶城脸上略带笑意,走进西堂坐在曜宇对面,道:“听府总管来禀,说二位不管不顾地夜闯本府要人,想是二位对本府有何误会吧?”
阿倩怒道:“哪儿来那么多误会,赶紧把依澜姐姐交出来!否则——”
曜宇赶紧打住阿倩,对路叶城道:“路大人,依澜姑娘至贵府后一直未归。阙家二老不知女儿去向,心急如焚,特托我等寻觅并接人。”
路叶城冷笑道:“阙小姐是来过这里,但早回去了。你们凭何认定她仍在我王府,她难道不可能在路上走失吗?”
曜宇笑道:“路大人应该知道,路府的一半曾是阙家府邸。作为阙家女儿,她怎可能迷路?”
路叶城见曜宇似乎对阙路二家知根知底,疑惑而恼怒,只想赶紧打发他们离开,便道:“二位请回吧,阙小姐不在我路府,我路府也无由留她,你们找错地方了。”
阿倩怒道:“路叶城,我姐姐就在这里。你要是心里没鬼,就让我们搜搜看!”
路叶城嗤笑道:“搜路王府,你算什么人?能请你们进来是我路府的大度,若还不知天高地厚,也别怪我路府不客气!”
事已至此,曜宇转念一想,诈道:“路大人,我来时听闻你家小厮说有位貌比天仙的姑娘在路府东堂作客,似乎是来自罪臣阙家的。如果路府清白,路大人可否带我们去东堂走一走?”
路叶城颜色骤变,他看了眼门外的王龠,王龠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路叶城仍强作镇定道:“我们路府做事一向光明磊落,还望这位公子不要听信流言。”
阿倩激将道:“路王府,都是吝臣贼子,臭名远扬。你们做事还光明磊落,简直笑话!我看你是不敢带我们去。”
路叶城早已怒不可遏,仍努力冷静道:“这位姑娘,说话请三思。”路叶城对门外的王龠递了个眼色,王龠授意,准备离去。但这一切早被曜宇看在眼里,曜宇飞身至王龠面前,挡住了他。
路叶城见曜宇功夫了得,拍案而起,道:“二位不要轻举妄动,这里是路王府。若尔等动手,休怪我路叶城不客气!”
曜宇知路叶城绝不会放人,冷色道:“路大人,你以为你请我们进来是礼敬我们,殊不知我进王府要人,才是对你们的礼敬。既然你执意不放人,也别怪我不客气!”
路叶城怒道:“你听好了,出师要有名。即便阙小姐在我这里,你算什么来头,有什么资格接人?”
阿倩赶忙道:“那是我姐姐!这不算资格!”
路叶城对阿倩睥睨道:“什么姐姐啊?那你身边的这位公子,难道是你的姐夫?”
阿倩愣住,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曜宇正色道:“是,我就是她的姐夫,阙依澜是我的妻子!”
路叶城如当头棒喝,怒火已忍无可忍。依澜今早竟不是使诈,原来是真的?路叶城咬牙切齿道:“你们作出如此不孝不悌之事,你还有脸闯入王府拿人。哼,那我就替阙家二老,处置了你,还阙姑娘清白。如此,阙依澜还有得善终。”
路叶城拔出腰间佩剑,指向了曜宇。
阿倩直勾勾地看着那把剑,一脸不可思议,曜宇也觉得那把剑异常眼熟。
路叶城觉得阿倩的颜色不对,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冷笑道:“这把剑,是我家祖传的辟邪剑,剑鞘还是后来做的。此剑曾斩妖除魔,极有灵性。任何牛鬼蛇神绝碰不得,一碰必伤。此剑本不对人,但亦可除恶。你们若识相,赶紧离开路府,以后别来滋扰。”
这把辟邪剑,就是数百年前与构陷曜宇家族的梼杌族相勾结的人族的屠戮武器。曜宇的八弟就死在该剑下。
阿倩全身颤抖着,妖气腾起,她双眼开始变得绯红,对路叶城狰狞道:“你——就是托纳人的后裔?”
阿倩的杀气使辟邪剑产生了感应,辟邪剑开始抖动起来。路叶城第一次见辟邪剑不受控制,正疑惑中。曜宇飞身一把将阿倩拉出了西堂,曜宇急道:“阿倩,克制!我们现在在路王府,我们要先救依澜,我已经察觉到依澜在路府东方向,你先去救出依澜,这里我挡着。”
阿倩渐渐缓过神来,然后狠狠地瞪了路叶城一眼,向路府东边飞身而去。
路叶城大吼道:“拦住她!”
但所有护卫都被曜宇拦下。曜宇折扇一扫,护卫们好似中毒般的倒地,并痛苦地蜷缩挣扎着。
路叶城向曜宇刺去,那辟邪剑散出金光,将曜宇弹出几尺。曜宇只想脱身救人,既不想与路叶城纠缠,也不想暴露身份。但路叶城也功夫了得,总是拦住曜宇的去路。
路叶城正色问道:“你究竟什么来历?”
“来历就是阙依澜的夫君。”
路叶城怒道:“还嘴硬,我堂堂武状元,你以为你能逃出我路府?”路叶城打开右掌,吸附住辟邪剑的剑柄,然后将剑狠狠地推向曜宇。那熟练地动作,让曜宇瞬间回忆起八弟当年之死。那一模一样的动作,还有那一模一样的眼神。
本能的防御使得曜宇妖气四射,曜宇眼周出现龙蛇纹,路叶城大吃一惊,而辟邪剑也被弹回数丈之外。
“七爷!”阿倩对曜宇叫道,曜宇见阿倩已经救出依澜,身后的护卫还紧追不舍。路叶城望向依澜,依澜眼中恨意浓浓。曜宇即刻飞身到依澜身边,并挥扇放出一道浓雾。及至浓雾散开,三者早已不见。
曜宇带依澜先回到了韶梦居,依澜还在曜宇怀中发抖。曜宇安慰道:“依澜,今晚你暂不回阙老家,我让阿倩陪着你。”
依澜答应了,道:“我不担心我自己,可我担心你和阿倩,我也担心我爹娘。路府行事不择手段,你们今晚大闹路府,他们定不会放过你们。”
阿倩端了安神茶来,刚巧听见依澜的话,愤愤不平道:“谁不放过谁还不一定!”
依澜接过茶,担忧道:“我知你们神通广大,但真不值得与路府纠缠。若你们真被我牵累,那我便遂了路叶城的愿。”
“胡说什么呢依澜,”曜宇急道,“闹都闹了,难道又把你推往火坑不成。”
“就是啊姐姐!本来我反对七爷直面路府,想通过术法把你直接救出来的。可直到我见着那个路叶城,我就明白他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救得你一时,救不得你一世。况且他还是咱们的仇家!”
“阿倩,别说了,别将依澜牵涉进我们族事。”
“七爷,自您让姐姐知晓咱们身份之际,她就已经牵涉我们族事了。事已至此,瞒着姐姐何用?”
依澜对曜宇恳求道:“告诉我曜宇,告诉我。”
阿倩道:“姐姐,那路府就是曾经害过我们龙蛇族的后裔。他手中的那把剑杀过我们族中上下,我们家八爷就是被那把剑刺死的!真是冤家路窄,竟让我们再次遇见他们。”
依澜心中更添一份悲凉,抓着曜宇的袖口道:“若八爷死在那把剑下,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们也可以被那把剑刺死?”
阿倩道:“姐姐,一物降一物。即便七爷是龙蛇的后裔,有着万年修行的根基,连一半的天神也不及的,那也逃不过万物的相生相克之理。我们龙蛇族是混种后裔,总被他族排斥。也正因为此,我们始终被归为妖类,无法真正成仙。路叶城的辟邪剑,是当年梼杌族欺骗西王母,借了娘娘的凌云铁铸造的。梼杌族亦属妖类,用不了辟邪剑,所以就借了人族的手。”
曜宇握着依澜的手道:“依澜,我绝不会让路府再伤害你。如果路府不依不饶,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翌日,阿倩一早送依澜回家,见过阙家二老。二老见女儿安好,欣喜万分。细问缘由,依澜有些犹豫,想打个幌子一笔带过。正当时,忽闻院门外锣鼓喧天,只见路府总管王龠携领大队人马,送来一箱箱的聘礼。村里人都好奇不已,纷纷围观。
王龠见阿倩也在,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向二老行礼道:“阙老阙夫人,恭喜了!路王府总管王龠,奉王府长公子之命特来迎娶小姐,并接二老一起回府。”
阙家这边一头雾水,阿倩气得破口大骂:“臭流氓强人所难!”
王龠只是一脸赔笑道:“姑娘真是冤枉人了,我家公子敬爱阙小姐,特下了聘书,还置备了彩礼。昨日阙小姐不是还登门致谢,愿意以身相许吗。路公子与阙小姐两情相悦,这可是天作之合啊!”
阙老气得全身颤抖,慢慢走近王龠,道:“路王府,路公子,聘礼?!王龠,你这个卖主求荣的混账,还有脸出现在我的面前,现在还想联合路府来抢走我的女儿?你禽兽不如!”
阙老气得想打王龠,阙夫人赶紧制止,并抚了抚阙老的胸膛。阙夫人让依澜扶着阙老,款款走向王龠,不卑不亢道:“王龠,我不管你奉了谁之命。今日你若要接走我女儿,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还说什么聘礼。路公子纳过彩吗,问过名吗,请过期吗,问过他爹娘吗,拜过我二老吗?我阙家待你不薄,你恩将仇报也罢,还想替路家抢走我们身边唯一的女儿。你这种狼心狗肺之徒真是龌龊至极!”
王龠自知理亏,也只得受着阙家的责骂,仍强颜欢笑道:“只要今日能接阙姑娘回王府,您二老怎么骂我也值了。轿子都在门外候着,若二老不肯赏脸,那我接了小姐便是。”
阙家二老登时火冒三丈,阿倩骂道:“路王府真是寡廉鲜耻,卑鄙下流!你们若敢动阙家二老和姐姐一分,我就把你们全都杀了!”
“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我看阿倩姑娘还是不要牵累阙家再成为罪人。”一声高亢从院门外传来,只见路叶城大步走来,身后站了两队护卫。
阙家二老目瞪口呆,仍气愤不已。路叶城竟对二老叩首作揖,笑道:“未能及时前来迎接二老,是作婿的失礼。二老知我对依澜倾心已久,也多次表意,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依澜孝心感天,希望我接二老入府,颐养天年。”
依澜怒道:“路叶城,你休得胡说!”
路叶城起身,笑道:“依澜怎么害羞了,昨日对我以身相许,今日却不敢承认吗?”
阙家二老大惊失色,村外的人也开始交头接耳。阿倩火冒三丈,骂道:“登徒子路叶城!昨晚姐姐和我在一起,你胡说什么呢!”
依澜怒目而视:“路叶城,你含血喷人!我何时对你以身相许,又何时向你请求接我爹娘入府。我昨日还你的礼,却被你困在王府。若不是苍公子和阿倩姑娘搭救,我爹娘可能真就见不到我了!”
阙家二老方知女儿受苦了,阙夫人抱住了依澜,阙老对路叶城怒道:“我教出来的女儿,我怎不知她的秉性。你卑鄙无耻,还想诬蔑我女儿的清白,你混账!”说完就想打人,但被路叶城挡住了,还被推了回去。依澜赶紧接住阙老,阿倩连忙挡在了阙老面前,拔出手中的青龙蛇形剑,指向了路叶城。
村里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路叶城细细看了眼阿倩的剑,然后冷冷地盯着阿倩,道:“你果然不是人,我看依澜口中的苍公子,也不是人。”
周围的人都开始唏嘘不已,村里人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依澜怒道:“路叶城,你诬陷我还不够,竟还想诬陷其他无辜的人,你安的什么心?”
阿倩笑道:“姐姐不用为我说话。我倒觉得,他是个会让妖都恶心的人。”
路叶城正色道:“你把我想得那么蠢?”路叶城缓缓拔出他腰上的辟邪剑,一剑指天,然后转身对外人道:“诸位看清楚了,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辟邪剑。任何魑魅魍魉,在这把剑的面前都无所遁形,也必将丧命于这把剑下。”他又缓缓转过身,慢慢地抬起辟邪剑。感应到阿倩妖气的辟邪剑开始抖动不安,而阿倩手中的青龙蛇形剑亦开始抖动不安,阿倩一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仍努力地握着自己的剑。路叶城继续道,“阿倩姑娘,你手中的这把剑可是画在了我们族谱之上啊。昨日我一直纳闷,怎么会有外人能仅凭我的剑便一口说出我内族之名,所以我去细查了我家族谱。族谱上详细地记载了数百年前的双魔之战,而你和那个苍公子对我剑的反应和族谱上的相关记载一模一样。我只是万万没想到,阙依澜,你竟和妖同流合污!”
阙家二老一脸惨白痴呆,而村里人也大吃一惊,接着又开始交头接耳。阙依澜却非常平静,缓缓地走向路叶城并挡在了阿倩前面,道:“路叶城,你怎么诬蔑我,都没关系。但若牵累了无辜之人,我阙依澜,即刻死在你面前。”
路叶城愠怒道:“你觉得你死,他们就能活?”
“不管我怎么样,只要你不牵累别人,我就答应你。”
“姐姐别走!”阿倩身子颤抖着,辟邪剑在侵蚀阿倩的身子,但阿倩还在努力撑着。依澜对阿倩和阙家二老微笑道:“爹娘,别担心我。妹妹,你被路公子吓到了,先在我屋里歇会儿吧。”依澜取下手上的玉镯给阿倩,道,“妹妹,这个,帮我带给苍公子吧。你们,都好好保重,不要再来找我。”
路叶城一把拉过依澜,嫉恨道:“阙依澜,你品味了得啊。他即便有你的镯子又怎样,我有你的人。”说罢,拉着她的手腕和那大路人马皆离去了。
阿倩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泪水夺目而出。阙家二老把阿倩扶进屋子,阙老叹道:“阿倩姑娘真对不住,我们上辈的恩怨,祸及下辈,还牵累了你。”
阿倩抹了抹泪,道:“不是二老的错!是那路府,那个登徒子的错!昨晚,路府不放人,我和公子是硬将姐姐带出来的。因为夜太深了,我就让姐姐先呆我那里,今儿一早过来。那路叶城真是老谋深算,恬不知耻!我要去找苍公子,我们一定要把姐姐救出来!”
阙夫人拉住阿倩,道:“姑娘别去了。那路府,并非善类,只怕他们害了你们啊!”
阿倩道:“您二老,是善良的人。姐姐,是善良的人。还有很多人,也是善良的人。不能让你们这些善良人,被那样的暴力无赖给残害。二老不必担心我和公子,我们和路王府,也有段跨不过的恩怨。”说罢,匆匆离去。
时至黄昏,路王府已高朋满座,上下一片喜庆,就像是早已安排好的。坐在婚房中身披红缎的依澜却黯然神伤,不时地潸然泪下。想着爹娘、曜宇和阿倩是安好的,她便欣慰些。王龠又送来好些金步摇,道:“阙小姐的喜庆日子,您得高兴点儿啊。老垂泪,又得补妆了。要是您爹娘看了,也心疼啊。”
依澜恨了王龠一眼,冷色道:“总管大人辛苦了,我会照顾好自己。妆花了,我自己知道怎么补。”
王龠转身,轻蔑地对依澜瞟了两眼,嘟囔道:“臭脾气,路公子是不是眼神有问题。”
依澜对镜梳妆,多么想曜宇在自己的身边。她想着曜宇,微笑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道:“要漂漂亮亮地出嫁,为自己所爱而妆。”
路叶城正在宾客中招呼游走,出远门的王爷和娘娘也终于赶到府里了。路王爷和路夫人先把路叶城叫到侧室,并关上了门。路王爷气得直跺脚:“路叶城!你翅膀硬了!擅自成婚,你问过我们吗?!你这个不孝子!”路王爷想一巴掌给路叶城打过去,被路夫人制止了。
路夫人叹道:“王爷啊,客都来了,我们王府不能失了体面。先过了今日,其他的往后再议。”
路王爷怒道:“这孩子被惯得不成体统了!你今日别为他说话,以后也别再为他说话!路叶城,你给我过来!”路王爷一把拽过路叶城,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接了谁,又是怎么接过来的?你大张旗鼓,搞得人尽皆知啊!你可知外界怎么说你的,又怎么说路王府的?”
路叶城犟道:“那些人又敢乱说些什么?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畏缩。”
“混账!”路王爷抄起竹杖狠狠地打在路叶城的背上,又被路夫人阻止了。路王爷继续吼道,“你娶谁不可以,你偏偏娶那阙家的女儿!姑且不说她是罪臣之女,那你让我等如何相处,你图什么?!”
“我早就跟爹说过我想娶她,我就想娶她。爹你不是同意了吗?”
“我那是同意吗?!我是不是对你说的,只要阙家二老同意,我就同意?但他们同意了吗!”
“他们同意也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混账逆子!死不悔改!”路王爷再度抄起竹杖,路夫人赶紧阻拦却阻拦不成,于是抱住自己的儿子。路王爷暴跳如雷,对路夫人怒吼道:“你让不让开,你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打!都是你,你太惯他了,养得他如此乖戾,没有规矩!”说着,便抽打在了路夫人背上,路夫人不敢大哭,怕外人听见。路叶城赶紧护住自己的母亲,对路王爷恳求道:“爹!别打我母亲!要打就打我!是我娶的阙依澜,我就喜欢她!我可以不娶其他女子,我就要她!”
“一派胡言!你就是一时兴起!你以为你有朱鹮之心,实则就是个纨绔子弟!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你可曾为你将来筹谋过?!我堂堂王府之家,我就你一个独子!你的婚姻择偶事关我王府荣耀,又事关你未来前程!你可倒好,害得我们路家成为世人的笑柄!你这荒唐事若传到圣上那儿,你让我——你让我——”路王爷越说越急、发指眦裂、眼眶绯红,“我打死你!我——”路夫人只能哭着死死地抱住路王爷道:“王爷,叶城还可以娶妾,还可以娶妾啊!”而路叶城只是跪在一旁,一言不发。
王龠实则在门外等候多时,也知道路王爷在大发雷霆。但见吉时快到,不得不在门外开口提醒道:“王爷,良辰吉时快到了,众宾客都等着公子和阙小姐拜堂呢。”
路王爷瘫倒在椅子上,一把甩过竹杖,长叹一气,好不容易吐出几个字:“走吧,走吧。”
虽被路王爷严厉责骂,但想着自己能娶到心心念念十多年的女子,路叶城赶紧打起精神。路王爷和路夫人在前,路叶城和盖上喜帕的阙依澜在后,各怀心事。众宾客正对这突来的婚姻交头接耳,见王爷夫妇到来,赶紧纷纷起立道贺。路家二老强作精神、强颜欢笑着,只有路叶城表现得自然些。王龠派人提早将阙家二老接了过来,虽是百般不愿,但怕日后见女儿太难,所以勉强答应入府,至少能见着女儿出嫁。两家老人见面,分外眼红,但碍着喜庆日子,双方强作和谐。
王龠托着长音道:“吉时已到!二位新人拜堂!”
众宾客落座,王龠道:“一拜——”,话未说完,只闻远方传来一声高亢:“放开我姐姐!路叶城仗势欺人,强娶民女,无耻下流!”
众人诧异万分,皆回头向四处望去,见阿倩直立在正对喜堂的房顶上。路王爷气得站起了身,却无言以对。阙家二老心潮澎湃,又担心至极。阙依澜揭开了盖头,泪眼朦胧,满是期待。只有路叶城,嘴角却扬起了一丝微笑。
曜宇渐渐地出现在阿倩的身后,身披皓洁月光,宛如仙者下凡。路叶城对王龠道:“取剑来!”王龠即刻送上辟邪剑,却被依澜一把抢过,震惊全场。曜宇即刻飞身下楼,搂着依澜的腰将她抱出堂外,阿倩立即护住依澜。
路叶城怒吼道:“来人!”王府护卫纷纷抽出刀枪,将曜宇三人团团围住,王府高楼上皆布有机关,只待路叶城一声令下。众宾客吓得面色苍白,不敢动弹。路王爷面色惊惶,对路叶城问道:“叶城,这是怎么回事,那两人是谁?!”
路叶城冷笑道:“他们,是妖!是蛇妖!”众宾客一听,惊慌失措,四散而逃。
路家和阙家二老大惊失色,阙家二老望向自己的女儿,全然不可思议的样子。路王爷对阙老怒道:“好你个阙义诚,这就是你养的女儿?都把妖带到王府来了,这难道就是你对我家的报复吗!”
阙老本震惊得出神,但路王爷的斥责使他回过神来,他蔑视着路王爷道:“报复你家?你家不配!娶我女儿,你家更不配!”阙老赶忙对依澜道,“女儿快走!苍公子和阿倩姑娘,带着我女儿走吧,快走!”路王爷本就怒气填胸,阙老的话简直火上浇油,他气急败坏地和阙老扭打起来,两家夫人怎么拉怎么劝都无用。
路叶城令道:“绝不放他们走!放箭!”楼上机关开启,万箭齐发。阿倩拔剑直刺向路叶城,路叶城一手抽出身旁护卫的佩刀,与阿倩厮杀起来。曜宇折扇化为苍龙赤焰剑,一剑向地,万箭齐毁。
路叶城盱衡厉色道:“我就知道你们会来!上次你们侥幸逃脱,今日你们在劫难逃!”
阿倩瞋目切齿道:“逃个屁!上次还想放过你们,这次要和你们托纳人算总账!看剑!”
“乌丸将!”路叶城一声令下,二十二乌丸将齐出,分别围困住曜宇和阿倩,形成十天干十二地支矩阵。
路叶城得意道:“苍公子是吗?为你们安排的见面礼如何,有没有带给你们些许回忆?”
曜宇横眉怒目,知晓此矩阵就是数百年前托纳族残害龙蛇族的道术矩阵。阿倩气涌如山:“路叶城,你别以为玩儿个破阵就能把我们怎么样。我把他们个个都杀了,看你还能摆出个什么阵来!”
“阿倩!”曜宇道,“切勿在此阵中硬闯,此阵会封印我们的部分法力,你只能破阵。”
阿倩道:“七爷别担心,他们中只要少一个,看还能摆出什么花样!”说罢,便与围困自己的十天干阵打斗起来。
曜宇见阿倩不听劝,非常焦急。阿倩虽经历过双魔之战,但并未与该道术矩阵直接交手过。且天干地支矩阵会相互交错,形成复杂的六十阵。若不及时破阵,法力将被全部封印,届时还将现出原形,并再无生机。阿倩要硬闯,其危险加剧,所以他必须赶紧破阵。阿倩既动,那他必须静。曜宇在依澜耳边说道:“紧贴着我。”依澜便紧贴着曜宇后背,死死地抱住辟邪剑。曜宇一剑指天,天空瞬间像打开了一个窟窿,顿时狂风大作,雷电四起,几道霹雳,使路王府四周燃起了熊熊大火。只听得府上丫鬟和小厮们大叫道:“走水了,走水了!快取水来!”
路叶城只想快点除掉曜宇和阿倩,也顾不得府上救火。见曜宇法力如此高强,而矩阵一时不能解决二妖,便决定自己提前动手。他跳入围困曜宇的十二地支矩阵中,一把抢过依澜手中的辟邪剑,并抽剑与曜宇厮杀起来,欲破坏曜宇的破阵之举。曜宇一边护着依澜,一边防着路叶城。依澜知自己成了曜宇的负担,哭着抱住曜宇的身躯道:“曜宇,你快带着妹妹离开这里吧,我不想你们因我而死!”
曜宇坚定地说道:“我不。我来,就是要带着你走,带着我的妻子走。”他撇过头对依澜道,“你的镯子,我收到了。”
路叶城妒火中烧,青筋暴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阙依澜,你宁愿和妖在一起,也不愿和我在一起。我哪点不配你了,就因为我是路府的儿子吗?!”
依澜道:“不是。有缘则会,无缘则散;道同则近,道异则远。你为何强求?”
“这只妖就跟你道同了吗?你是人,不是妖啊!人妖殊途!”
“心近则道同,心远则道异,无关族类!”
路叶城狂笑一声,一怒,发冲冠,眼神疯狂:“我得不到你,他也不能得到。”说罢,一剑刺向依澜,曜宇也一剑挡了回去,二者又厮杀起来。
阿倩以为自己能很快突破矩阵,结果越战越累,身子越发沉重起来,法力也渐渐消退。她的妖气四散开来,渐渐有了现原形的趋势。曜宇感到了阿倩的危机,欲直接冲出矩阵。但路叶城不依不饶,愈打愈疯,而地支阵和他的术法也在渐渐消耗他的力量。
正当时,只听得堂内一声凄厉:“老爷!”然后是阙夫人的嚎啕大哭。
原来,路王爷和阙老也扭打得难解难分,旁人毫无办法。两位老夫人也总被二老推向一旁,倒在地上无奈哭泣。
阙老骂道:“路焰奎,你个贪得无厌的奸臣!圣上终有一日会知道你的本貌!”
路王爷也回骂道:“你就是个自恃清高的钝夫!你都是个罪臣了,还想用你女儿拖我儿子的后腿!”
“我呸!你怎么不问问你那混账儿子是怎么娶我女儿的!你们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二老边打边骂。王龠前来禀报王府着火之事,却完全不能插言。路夫人见王龠犹如见了救星,让他赶紧帮忙拉开二老。王龠先苦口婆心地劝,结果被阙老吐了一脸口水,并对王龠破口大骂。路王爷趁机抄起堂中的花瓶,狠命地向阙老头上砸去。
“老——爷!”阙夫人的那声凄厉惊动了堂外人。依澜直觉阙老出事了,便大叫着“爹”要冲出阵去。
那天干地支阵是一体的,在行阵时不可妄动,乌丸将自然不能放人出去。依澜悲愤无比,直接跳到一个乌丸将的身上,狠狠地咬住了他脖子。顿时鲜血如注,那乌丸将疼得嗷嗷直叫,把依澜甩了出去,天干地支阵无法维持,自然而破。
“依澜!”曜宇将依澜揽在怀里,依澜发髻散乱,抹了抹唇边的血,顾不得自己受伤,赶紧向堂内冲去,只见倒地的阙老头破血流,阙夫人哭到声嘶。
“爹!”依澜跪倒在地,泪如泉涌。
阿倩的妖力消耗过多,但终归是阵破了,方才得喘息机会。阿倩见阙老已死,依澜和阙夫人痛哭,心如刀绞。曜宇紧紧地搂住依澜,依澜泣不成声。
王府的火不见消退,府内众人开始哭闹着四散逃离。路叶城形貌癫狂,宛如疯魔。他拿起辟邪剑,向曜宇背后刺去。
曜宇等此时正陷入悲愤,当阿倩见那飞身而来的路叶城时,为时已晚。
“七爷!”
曜宇方觉危险,依澜为救曜宇而一把将他推开。本以为自己将成为剑下魂,哪知自己又被阙夫人一把推开,辟邪剑插入了阙夫人的胸口。
“娘!”依澜撕心裂肺。
“阙夫人!”阿倩哭吼道。
杀了阙老的路王爷已是痴呆模样,而王龠已吓得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里。
曜宇勃然大怒,一剑弹开路叶城的辟邪剑,剑端直指路叶城的咽喉。
路叶城的咽喉上划过一丝血印,但他毫无畏惧,冷笑着问道:“苍曜宇,苍公子,七爷?哼,你就只记得你有个弟兄死于辟邪剑,你可知你另外的兄弟姐妹是怎么死的?”路叶城袖口处落下一个荷包,并将荷包中的粉末撒向了曜宇。顿时曜宇妖气四射,空气中现出巨蟒身影。
路叶城一把将依澜抓出堂外,阿倩和曜宇跟了出去。但曜宇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
“七爷,怎么了?”阿倩担心道。
路叶城笑道:“苍曜宇,你活不了了!我给你洒的,是我们祖上当年除妖仅剩的伽蓝摩诃粉。你现在知道那些妖当年怎么死的了吧?”
阿倩扶着曜宇,难以置信地垂泪:“七爷,你不会有事,你不会有事的!路叶城,解药拿来!”
“哈哈哈哈!解药?我们除妖,还需要给妖的解药吗!”路叶城在阙依澜耳边道,“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爱的妖。他,就是害了你爹娘的妖!但没关系,他要死了,你还是我的。”
依澜怒视着路叶城,其袖口中脱出一把短剑,她一剑向路叶城腰间刺去。
路叶城瞠目结舌,缓缓松开了抓着依澜的手,看向自己的腰间,跪倒在地。望着依澜那恨之入骨的眼神,路叶城笑了,原来依澜从未打算嫁给他后还在路府苟活。
依澜转身奔向曜宇,又被路叶城一把抓住:“我死,都不会让你和他在一起。”说罢,一掌拍向依澜的胸口,依澜被拍出数丈之外。曜宇飞身接住了依澜,依澜口吐鲜血不止,一滴泪划过曜宇的面颊。阿倩一剑刺穿路叶城的胸膛,再愤然拔剑,即刻扑倒在依澜身旁,泪流满面,哀痛不已。
依澜微笑着,拼尽最后的力气,抚着曜宇的面颊道:“曜宇,也许正如阿倩所言,我当时就不该上山去找你们。真——对不住。但爱你,我——不后悔。”她望向阿倩,“阿倩,我前世修了何等福气,此生能得遇你这么好个妹妹。今生,欠了你们的情,欠了父母的孝道,我只愿来世可还。”依澜对曜宇继续道,“曜宇,活着,和妹妹——好好活着。”依澜缓缓闭上了眼。
阿倩泣不成声,已经毫无力气。曜宇紧紧地握着依澜冰凉的手,抱着依澜,满目疮痍:究竟是谁的劫,是依澜带给自己的,还是自己带给依澜的劫呢。
阿倩觉得火越来越大,她恳求道:“七爷,火势汹汹,我们快离开这里吧!”曜宇默不作声。
阿倩急道:“七爷,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不能让姐姐的尸身留在这片污糟之地!”
曜宇稍微清醒些,带着依澜的尸身和阿倩遁走回韶梦居。
王龠见曜宇等走了方敢往外逃,可为时已晚,路王府已被大火重重围住。路王府被烧成一片废墟,作恶者,终归灰烬。
回到韶梦居的曜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阿倩慌张地在药房里翻箱倒柜,把一切能解毒的药都找了出来,但被曜宇推辞了。
阿倩跪着哭道:“七爷!您不会有事的!您不会有事的!”
曜宇紧紧地抱着依澜,他的妖力渐渐退散,自知性命垂危,回天乏术。曜宇对阿倩道:“阿倩,去找我十妹吧,我十妹从小就喜欢跟着你。”
“不!七爷是在赶我走吗?七爷,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您,请告诉我。我豁出性命都要救您的!”
曜宇笑道:“找我十妹吧,她精通医理,我或许还有救。”
阿倩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了般:“好!您等我!我这就去,我这就去!”阿倩即刻遁走找曜宇的十妹去了。
曜宇手中化出一道赤莲环,并将它抛至空中,随阿倩去了。
又一口鲜血喷出,曜宇知自己大限已近。他用尽最后的妖力,掀起半座山,将自己和依澜深埋于山心。
外界传言,苗村的那座山,在路府被烧的当晚在空中被一分为二。当地人有的说是道士做法,有的说有妖物作怪,有的说是神仙下凡,还有的说是幻觉。
阿倩再也找不到韶梦居了,原来的韶梦居,已成普通的山土石壁。
百年后,阿倩又回到了第一次见依澜的地方,那里依旧溪水淙淙。正望着溪水出神,忽见一只漂亮的乌黑小蛇,蛇身上有道苍龙纹。
阿倩掏出随身携带的赤莲环,那小蛇便盘在了她手上,她笑问道——
“七爷,是你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