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目不见,睁眼无光。
紧贴着右耳响起的汽车鸣笛、轮胎与地面尖锐的摩擦声、猝不及防的冲撞、被迫仰望的晴朗蓝天,还有在左眼视线中一晃而过飞上天的右眼球……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10分钟之前发生的事情……
10分钟?
20分钟?
或许是1小时之前,又或者是数不尽的万年岁月史前,李太黑眼一睁一闭,记忆中的白天就被暗藏地下的黑暗所取代了。
幸运的是,被车创的他一身上下的疼痛都消失了。
他好像活下来了。
不幸的是,这里不是医院,也不是病房,四周是无窗的石墙,火炬悬挂在墙上的铁栏内,李太黑的四周都是人,一眼望去大致数数约有30多位。
和李太黑记忆中上学时期一个班的人差不多了。
问题也就出在“人”上。
围绕他的人们并不正常,他们都兜套着一身黑袍,看不见面容,也分不清性别,李太黑甚至看不见他们的手掌手指,更看不见长到拖地的黑袍底下的双脚。
李太黑在视觉上分析不出任何情报,但,人拥有的不止是视觉。
空气中弥漫着近似死鱼的腥臭腐味,在李太黑的耳中收听到的更是令人头胀的细碎蠕动声。
那些怪异的音色从黑色长袍里传出,滑溜溜的水流声,胖鼓鼓的肉与脂肪向交所发出的碰撞声,以及连绵不断所发出的长音。
因为看不见所以才有的过分想象每分每秒都会折磨着李太黑的思绪,被车创后的劫后余声所带来的安心感被那些声音不知勾到哪边,超过常理的想象力开始折磨起李太黑的大脑。
黑袍底下在他的大脑里被想象成了肿胀的肉瘤,并且不止一个,密密麻麻的肉瘤生长在一起,每每呼吸就会少许破裂,从缝隙中挤出碣黄色的浓流……
不行!
不能再想了!
李太黑自己都觉得犯恶心,现在重要的首先是情报。
搞清楚自己在哪里,他们又是谁,为什么自己人不在医院里,而是在这种四周都是石墙的空间内。
“哪啥,能请问下这里是哪里?”
李太黑从木楞的感觉中强震精神,伸出右手尝试表达友好的态度,从原先站立着不动的姿势向前踏了一步。
恰恰就是这一步,成了他的梦魇。
伸出的右手融化了。
不是比喻,也没有任何的征兆,整条右臂,从中指指尖到肩膀都在一瞬间溶解。
皮肤、血管、神经、肌肉、骨骼……只在瞬间就变成了银白色的液体跌落在脚边。
本是自己的右手溅到了李太黑的脸颊上,名为恐惧的寒意,基因中伴随生命终点的死亡又一次找上门来。
就好像要修正李太黑的命运一般,他记忆中被车创掉的右眼紧跟着右手变成了一片黑。
本能地左手指尖擦拭被打湿的脸颊,映入瞳孔的是相同的银色液体。
李太黑的右眼也“溶解”了。
“不,不要……”
现在他终于听清了,暗藏在黑袍下的那些声音。
哪是什么肉块摩擦,分明就是诅咒。
微笑且非人的语言重重叠叠,堪比蚊子声的烦躁感在三十位黑袍人中间续接咏唱。
他们在唱歌,他们在祝福,他们在诅咒,他们在兴奋。
在他们面前,被他们所包围的李太黑,正是这场“音乐会”的主角。
李太黑是不明白的,他也不应该明白的。
他的记忆中根本不存在什么神鬼,也没有什么超能力和魔法,那都是编造的想象。
他是不会理解的,那些话语,那些“歌词”的意思。
可怜的是,他明白了,他开始理解,因为他学会了,然后他就开始和那些黑袍们一起唱了。
……在他逐渐全身都融化的过程中。
“不要!我不想死!不要再唱了!”
腰躯依然折断,下半身全部变成一滩银水,理智告诉李太黑,这样的他已经死了。
没有人能腰斩了还活着的。
但他现在还哪能用“理智”去思考。
脊椎骨裸露在身外,毫无疼痛感的李太黑在一滩曾经是自己身体的银色水潭上。
从旁人眼光看去,他就像是陷入泥沼中一般,无力的下陷成了他唯一的结局。
(救救我,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啊!)
心中所想求救的李太黑,口中所发出的却不是呼救的祈求。
歌谣,唱响星辰的歌谣在加剧李太黑的溶解速度。
“聆听吧、聆听我的呼唤。”
(停下来啊,我不想死,我根本不想死啊!)
“无尽虚空的王座,移动星辰的尊者,基础的固定,聆听小小鸟儿的呼唤吧。”
(住口啊!我还没活够啊!20年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了,太短了啊!我还想继续活下去!)
卑微的生命在银色水泊中翻滚,在火光下倒映的银光散发着智慧的光,李太黑不血腥的生命流逝不仅残酷,还显得……冷漠。
“来自黑暗之子,太初的全能者,请聆听揭开银幕的微风,请聆听门前的敲打。”
(不想死,不想死。死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思考、明天、我曾经喜欢的东西也好,死掉了就全部消失了!)
(不要!这种事情不要啊!)
银色的液体蔓延胸腔,本能地在地上攀爬的左手被拖回,从小指的指甲开始溶解。
李太黑的下巴已经跌落银水里,只剩下上唇上齿的喉咙中,清唱声越发清脆,越发响亮,仅剩的左眼中所透露出的神色也越发绝望。
(谁都好,谁都行,救救我,把我从这种地方拉出来,让我活下去……)
少年的祈求不会被言语所表达出来,他的身体并不属于他,他只是会成为一滩银水的材料,这就是属于少年的宿命。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昏暗的火光中,斩破黑暗的光芒才会在快要绝望的少年眼中显得各位闪耀。
“谁?!”
这是黑袍人第一次发出属于“人”的言语,也是他们能最后一次说出的人言。
银色的剑光没有结束它的舞蹈,只是一瞬的犹豫与停止。
金色的马尾压低了她的站姿,单手握着的剑柄侧漏出绿色的光芒,光芒带动着微风吹动。
被黑袍人挡着李太黑看的不是很清楚,只是看见那些黑袍人的背后升起一道道颜色不一样的圆环,圆环并不是很工整,在组成圆环之上的图案也各不相同,就好像
——魔法阵一样?
而在黑袍人的正对方,从少女骑士背后升起的,是三道魔法阵。
比在场所有黑袍人都要快,也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准备展现的手段要来的狠。
“雷斯家家传魔剑术式……”
称述语气的低音,她挥出了斩击。
“一方通行。”
语落,剑出。
风暴降临。
火炬上的火焰被熄灭了。
石墙被吹跑了,就连压抑在李太黑头顶上的黑暗,天花板全部都消失了。
黑袍不存在了,只有一些落在地上的碎布依旧能证明他们的曾经。
还有在角落中分不清是曾是什么部位的肉渣骨渣……
一剑,少女只是斩出了一剑,一剑化作了狂风,一道吹散一切邪恶的暴风,一道清理出一条直行大道的风,这道风把所有困扰李太黑的一切都消灭了。
黄昏的光芒从头顶上的破洞中落下,枫叶被残留的微风刮来,摇摇晃晃地停落在李太黑的身边。
没有下巴的他有点想笑,纵使他现在处境依旧很糟糕。
眼前的少女,有着一身银色的盔甲,一身没有任何损坏与划痕的银甲,紧贴着凹凸曲线的银甲特显了高傲的果实与一双健康的长腿。
在胸甲前不认识的花朵图案表现出了少女血统的高贵,而那张英气中带有秀气的脸颊又显示出了少女的青春与美丽,一头长到腰间扎起的黄金色的马尾与那双与苍蓝海洋同色的眼瞳,那双直视少年的清澈目光成为了少年仅剩左眼死死盯住的理由。
他从未见过如此标准且完美的“女骑士”,至少现实中从来没有。
有着和尖锐的剑尖一样气质的,是人?
但在少年的大脑中已经脑补出了一套完整的戏码,一群邪恶家伙试图从他李太黑身上索取什么,进行什么邪恶的仪式,又不知从哪里来的女骑士提前知道了他们的打算,随后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只是美和英雄都属于少女骑士,他李太黑只是想要被救。
他的脸颊试图向上弯曲,想要表达笑容,只剩下三根手指的左手掌朝着少女伸去。
在泥沼中,唯一获救的方法就是被他人一把拉起。
他是多么希望眼前的美少女能够给予他救赎的机会,能够为可怜的他伸出救援之手,李太黑甚至在心中暗暗发誓:
只要少女今天从这个地狱中将他救起,他愿意将余下的人生都为少女所用……
“啊啊,啊(救救我)。”
希望的眼神,希望的伸手,希望的愿望。
……
银光一闪。
少年的视线倾斜了,从肩上的脖颈落下。
他的头被干脆地斩断,跌入了银色的泥潭中。
剑鞘响起收纳的碰撞声,少女的目光不再注视少年。
希望他人的救赎所换来的,是绝望。
被斩头,彻底可以宣布死亡的结局。
左眼的光芒黯淡下去,李太黑的心化作了一滩烂泥。
少女骑士不再看向少年,无情无言地转身离去。
李太黑非常愚昧,他将自己的命全程都寄托于他人之上。
但,少女骑士就不愚昧了吗?
干净利落的消灭敌人,无情地处决危险物。
但她忘了一件事,为什么连石墙和黑袍人都能吹灭的斩击中,少年所化作的银色液体和他那具残破的身躯却完好无恙呢?
……少女忘记了要补刀。
“Aaaaaaaaaaaaa!”
黄昏的光芒被银色覆盖,破开的天空不再自由,少女的眼前被阴影覆盖。
她的手再度伸向腰间的剑,但比少女的行动更快,银色的肢体已经缠上了她的全身。
或许习武的人有着强迫的体魄,又或许能够使用魔法的人类有着非凡的本领。
但作为人,就必然有着人的缺陷。
关节,从头到脚,四肢与脖颈甚至臀股都被缠绕起来,口唇更是直接被封住。
试图扭动身躯挣扎束缚只是徒劳,被堵住的喉口只能发出低声的呜咽。
口水顺着银色触肢的缝隙流下,划过洁白高傲脖颈,划落锁骨之下双丘的缝隙。
背对着少年的少女只在视野离开的一瞬被制服,而曾经是少年的东西,从银色的液体中裂开满是尖齿的口唇。
“为什么要杀我!我只是想活着?我想活着不行吗?!”
怀着人类思考的怪物,主张着自己想要活下去的愿望。
他低着被银色液体扶起的头,他托着只剩下一条左臂的无头身体,语气带着哀求向少女求饶:
“不要杀我啊……我是个好人啊……求求你让我活下去,不要杀我啊……”
一侧空洞得眼眶流出银色得液体,一侧还是人得左眼流出人的热泪。
捆绑着少女骑士的少年,对着什么都做不了的她卑微得请求自己想要活下去得愿望。
干枯的左眼中露出的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也不知回视怪物的少女心中所想。
只是眼前完全不对等的怪异光景显得格外荒谬,怪物正在对少女求饶,而想要杀死怪物的骑士却在怪物手下走不过一招。
这还只是第一天,邪神到来瓦罗不列落斯大陆得第一天。
触手怪缠绕美少女骑士.jpg成了邪神大人出生现世的第一件恶事。